車子到達黃城,停在麒麟商廈地下停車場。
幾人乘四號電梯上行至一樓大廳,如曾永超先前所說,四號電梯在白天沒有任何問題。
榮皓仔細端詳了這部電梯,最多承載二十人,算是純粹載人電梯中面積比較大的電梯。
電梯內部很干凈,就連金屬墻面都一塵不染,人站在那里,能清楚的看見映在光滑如鏡的墻體內自己的影子。
只是那影像越想看清越覺得模糊,若是盯著看上半分鐘,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心慌感。再持續看下去,整個人都會很不舒服,似乎電梯墻內部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想要把人死死地拖進去。
到達寫字樓一樓大廳,幾人就此告別。因為榮皓有急事需要離開,原本曾永超計劃的慶功宴不得不擱置。
離開麒麟商廈,三人回到那臺05款的標志307車上。
榮皓開車,左天明和文洋坐在后座。
榮皓驅車進入市區大道,車子行駛在通往高速路的汽車站方向。短暫的沉默,榮皓說道:“天明,我把你放在汽車站,你自己打車回去,在家多陪陪程諾。文洋跟我去一趟臨城,有事的話我會電話通知你。”
左天明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這幾天也算是夠累,難得清閑。
“我也去啊?”文洋小心翼翼的確認,言語之中透著不自然。
這家伙對榮皓有那么一絲畏懼感,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總之就是莫名其妙的畏怯。
榮皓笑了笑:“怎么?你也有女朋友需要陪嗎?”
文洋苦哈哈的回之一笑:“你看就我這樣的,養的起嗎?”
榮皓把車停在汽車站大門口,在左天明下車的空隙,榮皓從背包里取出八角盒,丟給了后座的文洋。
左天明離開后,榮皓重新開車上路,對著后座的文洋玩味的笑道:“我看你也是挺無聊,幾個小時的車程,省的你困乏只知道睡覺。這個八角盒,你研究研究,看看怎么樣能打開它!”
文洋將八角盒拿在手里仔細揣摩,就像是面對一個裝滿錢的密碼箱,有些興奮還有些惆悵,最后信誓旦旦的說:“這個,可能就是老鎖匠以前跟我說過的混元鎖!”
榮皓開車上了高架橋,隨口問道:“混元鎖是什么東西?”
文洋將八角盒捧在手心,如同鑒寶師拿到一塊價值連城的美玉,簡直愛不釋手。
他再度端詳,繼而興奮道:“應該就是了!混元鎖是古代一種類似密碼鎖的東西,沒有鑰匙也沒有鎖眼,想要開啟只能找到它的規律,用手指多方位觸碰,如果能摸清楚規律準確無誤的觸碰內部暗孔,鎖頭會自動開啟。”
榮皓哦了一聲,淡然說道:“你研究研究。如果打不開,我就直接給它砸了,打開它總會有辦法。”
文洋一聽就不干了:“那可不行!混元鎖不常見,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掌控的藝術。這里面沒準就是稀世珍寶,你這一砸,什么都沒了!”
榮皓聽的想笑,聽起來這個八角盒好像不是自己的東西似的,倒成了文洋的掌中寶。
不過職業病這種東西也是夠奇葩,就像文洋這種開鎖匠,他絕對會想盡一切辦法研究透徹。
一路無言,文洋只管研究八角盒,一次又一次觸摸所謂的密碼規律,時不時就是一聲失敗的嘆息。
榮皓開車在最左側車道,速度一直定格在一百二十邁。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關云兆應該是到了最后關頭,或許連今晚都熬不過去了。
只是不清楚老爺子是要跟自己交代什么,畢竟上一次來的時候老爺子還說該說的都說完了,讓自己不必再來看他。
如今畫風突變,老爺子要說的必然是原本不該說的。
車子下高速直接奔向臨城監獄,半個小時后趕到了目的地。
榮皓電話聯系了關穎,隨后囑咐文洋在車里等,反正有混元鎖打發時間,這小子一準不會寂寞無聊。
很快關穎趕到,她攜帶探視證引著榮皓去了監獄醫院。
此時的關云兆和上次榮皓見到的那個人判若兩人,兩次間隔沒多久,而他卻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簡直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化療后頭發全無,臉色泛黃無精打采,整個人像是年長了二十歲。
“關叔叔!”榮皓走到床前,彎腰握緊了關云兆那雙枯瘦的大手。
關穎拿過來一張椅子,示意榮皓坐下說話。
看到榮皓,關云兆的臉色明顯有了些紅潤:“你來了!”
榮皓點頭嗯了一聲,他能看得出來關云兆目前極度虛弱,恐怕只剩下一口氣而已,下一口氣若是喘不勻,人基本上就沒了。
有很多將死之人留著一口氣等待遠方歸來的親人,一旦想見之人回來,那口氣也就逐漸消散,人也就隨之西游。
這是難以解釋的狀況,但它真的存在。
關云兆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洪亮一些:“我吧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事應該跟你說說,畢竟我是你的進門師父。當年我去榮村,救你確實是碰巧,等于是無意幫了你一把。事實上,當年救你的并非是我,到底是什么我沒看清,只看到有一道光從榮村村口的那幾棵大樹深處斜著刺向那個陰邪之物,我跑過來的時候那個叫做半截缸的東西已經不見了。咳咳咳…”
榮皓慌忙安慰道:“直接還是間接都不重要了,在我看來,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關云兆強擠出一絲笑容,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事情還是應該說個明白,我一旦走了,你就再也沒法知道了。你也曉得我不是榮村人,在榮村也沒有什么親戚,我那晚去榮村其實是去榮村小嶺子后面的鎖龍井等人,那地方我也去了很多次了,只是因為小穎的原因,所以一直也沒敢冒險下去,我要是死了,小穎可怎么辦啊!那時候她才十二歲…”
關云兆說到這里,眼眶中已經濕潤了。
關穎跪坐在床前,無聲的啜泣。
關云兆定了定神,繼續說道:“我有幾個朋友下了鎖龍井,只可惜再也沒有上來。從那以后我就經常去看看,就希望能看到他們回來。唉!這就像是一塊心病,這么多年想想他們我就心里堵得慌…”
榮皓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聽著。
鎖龍井他有所耳聞,全國各地存在數量也不少。有人說鎖龍井是古代道家大能為民除害戰敗了蛟龍而后將龍用鐵鏈鎖在了井里。也有一種不同的說法,那就是鎖龍井事實是通往大海的海眼,如果不加以控制,恐怕海水上涌毀天滅地,住人的地方定會變成一片汪洋。
自古至今,鎖龍井的傳說神乎其神,不過從來也沒有人有辦法去親身證實過。
近代有人曾組織大規模的拉動垂入井中的鐵鎖鏈,但都在最后放棄了。
如今聽關云兆說起,榮皓倒是聽的一愣,在自己家也就是榮村村后的小嶺子有一口鎖龍井?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這件事算是我終生的遺憾,如果有一天有人弄明白了鎖龍井的秘密,你一定到我墳上說…說給我聽聽…還有我那三位朋友,他們可能下去后丟了性命…咳咳咳…”關云兆臉色由黃變白,瞳孔放大,意識應該是開始模糊了。
榮皓緊緊的握著那雙枯槁的手,連連點頭:“一定一定!您老就放心吧!關叔叔,您能否告訴我您究竟是做什么的?”
關云兆一陣劇烈的咳嗽,斷斷續續的說道:“探…探秘人…就像你之前跟我說的…你也是探秘人…只不過你不…不懂得這個詞匯的真正含義…探秘人不只是一個稱呼那么簡單,它是一個系統的組織…由一家大基金會控制的全國性質的組織…你…你…我…我們都是一類人…那是命運的安排…陷進來的人誰也逃不過…”
關穎終于還是哭出了聲:“爸!”
關云兆和藹的看著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身子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臉上卻是浮現出欣慰的笑容:“小穎…長大了…”
咽氣的“嘎嘣”聲,像是折斷的樹枝,又像是斷水后的水龍頭空洞的聲音。
一切都歸于平靜,人活著只是因為有一口氣,人死了,這口氣也就沒了。
榮皓推開趴在關云兆面前的關穎,死人的最后一口氣是陰晦之物,若是被濁氣噴濺,是會倒大運的,有可能一輩子都走了背運緩不過來。
病房中充滿關穎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那歇斯底里的哭聲聽的人心碎。
榮皓感受著來自關云兆手心里最后一絲溫度,另一只手輕輕拉過雪白色的被單蒙住了這張飽經病痛摧殘與年齡不相稱的臉龐。
監獄醫生走過來,遞給關穎一張確認書。按照常例,監獄內服刑的犯人病死與正常死亡處理方式一樣,尸體會送到殯儀館,后事處理火化之前的費用按照國家規定的標準由監獄承擔,如果親屬想要厚葬,超出的部分費用自然就得自己掏錢。
關穎一個在校學生,本身沒有經濟來源,就連關云兆留下的那些錢也在他入獄之后被關穎全部拿來打點。
關穎抹了一把淚,準備在那張確認書上簽字,表明關云兆的后事交由監獄協助善后。
榮皓走過來按住了她的胳膊:“這事兒交給我!關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讓他的后事這么草率,雖然我的經濟能力有限,做不到隆重厚葬,至少也讓他走的風光一些。”
關穎抹了一把眼淚,此時卻不知如何謝絕,身旁的男人,話里話外都不容不從。
殯儀館來人把尸體帶走,按照當地習俗,關云兆的尸體在殯儀館至少要停尸三天,然后送去火化。
榮皓和關穎離開臨城監獄,走向那輛05款的標志307。
關穎的眼眶中依舊有淚水在打轉,她咬著唇兒對榮皓說:“謝謝你!不過作為女兒,這錢理應我出。所以你不要介意,算我借你的,我會盡快還給你。”
榮皓點點頭:“啊!那沒問題!就當是借給你的!”
關穎嗯了一聲,抬起頭,一雙秋水眸子望著榮皓,嘴角輕扯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父親他終于不用再忍受病痛,我該高興才是。對了,父親之前提及給你的東西,你跟我回家去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