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依舊是緊鑼密鼓拍攝的場景,所有人都很專業也很敬業,沒有人說話,以至于院子里靜的出奇。
“皓哥!你的臺詞背的怎么樣了?”左天明晃了晃手中的A4紙,小聲問道。
榮皓還沒有從剛才的事情中完全回過神來,那塊方形石板還有石板下隱藏的深井,那根垂入井中的扁麻繩和繩子另一頭綁著的血色大貓尸體,還有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就蠕動身子掉入水井中的黝黑色東西,一切都顯得出奇詭異。
“皓哥!你沒事吧?”左天明輕輕推了推榮皓的胳膊,他不明白榮皓在進入廚房間前后為何會是截然不同的狀態。
榮皓哦了一聲,左右看看,詫異道:“該我們上場了嗎?”
左天明哭笑不得:“你魔怔了啊!衣服還沒換呢!劇務主任說一會飯后就輪到我們了!”
拍攝場景內,渾身臟亂邋里邋遢的主角拖著一個碩大的蛇皮袋子從正屋木門內走了出來。
他的動作很緩慢,白色的蛇皮袋子上沾滿鮮血。那袋子中裝著一副剛剛肢解完的尸體,而他則是拖著裝尸袋一步一步走向院子中銹跡斑駁的鐵藝大門。
拍攝場景處處充斥著詭異的味道,但是除此之外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榮皓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鐘,老屋原主人的弟弟也就是那位王姓老人給出的拍攝時間是不超過凌晨十二點,如此說來,或許十二點之前不會有任何危險。
但是十二點之后…榮皓想象不到究竟會出現什么。
拖著裝尸袋的主角步態瞞珊,寂靜的夜,只有他不疾不徐的腳步踩碎荒草中干枯的樹葉所發出的“咔咔”聲。
裝尸袋所過之處,地面的雜草草梗上便留下一行殷紅的血液。
不愧是主角,這人的演技精湛,不僅是肢體動作表現的盡善盡美,還有空洞冷淡的神情可謂是惟妙惟肖,一切都非常到位,將一名身背數條人命的逃犯從肢體到心境演繹的淋漓盡致。
蛇皮袋子里自然不是人尸,是特殊道具,從他拖拽時的力道來看,袋子不輕。
走幾步路,主角便會停下腳步大喘幾口。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那道具袋子的份量似乎遠遠超出了道具本該有的份量范疇,幾十人幾乎是同時看向正抓耳撓腮不知所措的道具師。
道具師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出現了什么情況。
這一段影片拍攝到目前為止可以說是盡善盡美,雖然演員那邊有麻煩,但是導演并不打算中斷拍攝而去看看作為道具的蛇皮袋子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主角同樣很敬業,拖著蛇皮袋子艱難緩慢的前行,身后的草叢中留下一條長長的紅色血流。
原本預計十幾分鐘的拖尸鏡頭,足足延長到了四十多分鐘,直到主角將那蛇皮袋子從院子中拖出,最終扔進鐵藝大門外的臭水水庫。
場記抱著打板走到鏡頭前“啪”的一聲,院子中立即傳來一陣從煎熬中走出的歡呼聲。
“這怎么回事啊?”
“一個道具袋子拖起來有這么費勁嗎?看著就好像真的是在拖尸體!”
“道具組這是要搞事情啊!延誤拍攝計劃,他們完了!”
“你想多了,道具組長可是導演的小舅子,導演能說什么?”
“你小點兒聲,小心飯碗被自己砸了!”
各部門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換場的物件,一邊收拾一邊嘀嘀咕咕。
道具組組長臉色鐵黑,瞪了一眼身旁的的幾個道具組成員,氣急敗壞的吼道:“你們幾個搞什么?還不去把那袋子拖上來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幾人剛要往臭水水庫岸邊走,被不遠處的導演攔了下來:“那袋子沉入河里了,撈上來也沒什么用,不要浪費時間!時間這么緊張,后面的道具千萬看仔細了,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問題!”
道具組長連連點頭:“姐夫,一定不會再出問題了!你放心!”
在他身后,一位年輕的道具組成員撓了撓頭,很是委屈又萬分不解的自言自語說著:“那袋子里我就放了兩塊不大的石頭和幾塊方木啊!再就是兩袋血漿,這怎么會變得這么重呢?”
導演面對整個劇組的成員擺了擺手:“先吃飯!半個小時后繼續!”
幾十個人“呼啦”一聲各自三五結群往鐵藝大門外走,相互間嘰里咕嚕討論的無非就是剛才那蛇皮袋子的事情。
主演依舊坐在地上呼哧喘氣,好像剛才不是在拍戲,而是當了一回苦工勞力。
在他身旁圍著三個助理,兩男一女,那女助理遞過來熱水杯,臉上洋溢著諂媚微笑,討好般的說些什么。
“皓哥!那袋子有問題啊!”左天明與榮皓一同走出院子,低聲說道。
榮皓點點頭:“如果不是道具組跟主演不對付而特意整治他,那么,我懷疑那蛇皮袋子是被掉包了!”
“掉包?難道是其他部門有人想找道具組的麻煩嗎?”左天明撓了撓頭,繼續說道:“咱們是不是有必要把那袋子拉上來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榮皓點頭認同:“現在不行!人多眼雜,等我們的戲份拍完之后,咱倆把那袋子拖上來看看。”
半夜十一點多,陰沉沉的夜,幾十人手里均是抱著飯盒,或站著或坐著,將簡易廚房那個推拉帳篷圍的嚴嚴實實。
半個小時過的非常之快,榮皓和左天明席地坐在沙灘上吃完飯抽了根煙之后,不遠處的副導演招呼開工。
編劇走過來,一臉認真的對兩人說道:“你倆都準備好了是嗎?”
之前拍攝上一個場景的時候他注意過榮皓和左天明,扮演路人乙的左天明一直在用功背誦臺詞,而臺詞量足足多出四倍的路人甲演員卻是四處溜達。當然他也知道有些演員在背誦臺詞這方面就是天才,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也就沒有督促榮皓這位路人甲。
“我沒問題了!”左天明笑著點點頭,手里的路人甲臺詞單晃了晃。
“你怎么成路人甲了?”編劇看清楚他手中的A4紙張,大吃一驚:“你倆換了身份?這不荒謬嗎!你一個龍套演員演個路人乙就行了,他這個特約演員演路人甲還差不多!我不是都給分好了嗎?你倆這是給我找不痛快啊!”
榮皓微微一笑:“編劇,這都不是事兒!您就瞧好吧!”
到這時候了,編劇也沒別的辦法,之前的和藹全然不在,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手指指指點點:“要是搞砸了,你倆就給我等著!”
遠處的副導演吆喝一聲,表明態度讓榮皓兩人快點兒。
榮皓和左天明沖編劇呵呵一笑,一路小跑到了導演指定的鐵藝大門外那條小路上。
換上特制衣服后,化妝師給兩人簡單做了裝扮,均是給臉上涂了些紅暈。
副導演用手廓呈喇叭狀喊道:“各部門各就各位,第十四場兩個酒鬼闖入老屋遇害,開拍!”
布景大燈亮起,昏黃的燈光照亮了鐵藝大門外的小路,如同月灑清輝。
路人甲和路人乙出現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兩人均是面紅耳赤,明顯處在半醉半醒狀態。
路人甲晃晃悠悠的走著,兩只手胡亂比劃:“你…你說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離奇失蹤案,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你覺得呢?”路人乙看起來醉酒狀態輕微一些,同樣是走路晃晃悠悠,一根煙叼在嘴里,眼神迷茫空洞。
路人甲嘿嘿一笑:“被人殺了唄!據說都是些大老爺們和中年婦女,又不是三兩歲的毛頭小子,難不成還能走丟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路人乙“嗯”了一聲,嘴里的煙上下晃動,從嘴角吐出一縷青煙。
“你…你等我一下,哎呦!我這肚子疼得厲害…”路人甲突然內急,似乎是剛剛酒桌上吃了什么相克的東西,賊溜溜的眼睛四處觀望。
這條小路兩側除了民居就是湖岸,沒有可隱蔽的地方。即便是來往行人寥寥無幾,但是真要來人遇見了也是很尷尬的事兒。
“這個破院子沒人住吧?我進去解決得了!”路人甲瞅見荒廢的宅子,一陣激動。
銹蝕的鐵藝大門沒有鎖,路人甲捂著肚子興奮的伸手一推。
“哐當…吱呀”
鐵藝大門的合頁發出刺耳的響聲,大門晃晃悠悠就像是要攔腰折斷。
“這特么什么鬼地方!”路人甲借著月光沖院子中望了一眼,只看到大片半人高的雜草。
“你…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可走了!”路人乙有些不耐煩了,口中的香煙只剩下海綿煙蒂,他似乎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全然不知,依舊在麻木般的鼓著腮幫子。
路人甲搖頭晃腦:“你…你等我…”
說著話晃晃蕩蕩的走進了院子。
即便是喝多了酒,路人甲在這滿是荒草和垃圾袋的老舊院子里還是有些畏怯。
他沒敢往院子的深處走,就在右側一個雜草相對稀薄的位置,用腳把雜草踩平,而后蹲了下去。
路人乙站在大門之外,后背靠墻,昏昏欲睡。
夜里的風很冷,一陣風吹來,雜草叢“簌簌”作響,路人甲禁不住渾身抖動哆嗦起來。
“兄弟!你說這老屋怎么就荒廢了呢?這特么看起來得有幾十年沒人住了…”路人甲嘰里咕嚕自言自語,似乎是因為心中有那么一絲膽怯。什么酒壯慫人膽,那也得分在什么地方。
路人乙嗯了一聲,沒有搭話。
“我說那個一撮毛也真特么夠沒用的,喝特么五瓶啤酒就趴在馬路上一個勁兒說到家了,摟著一棵大樹非說是他媳婦。這種人啊!以后少跟他喝酒,萬一出點事兒還不得吃不了兜著…唉!我說…你…你是不是走了?真特么不夠哥們…艸!”路人甲扯著嗓門叫道,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路人乙的聲音,他有些上火,忍不住大罵。
四周雜草的聲音太大,掩蓋了一切。
蹲在草叢中的路人甲一邊罵一邊在自己口袋里摸摸索索的尋找紙巾,全然沒有發覺有一個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正躡手躡腳的順著墻角靠近過來。
蓬頭垢面的男人手里拿著一把菜刀,月光輝映下,菜刀表面泛著一絲寒芒。
男人慢慢靠近路人甲,直到他的身后,菜刀高高舉起。
下一刻,對準他脖頸的菜刀就會狠狠的橫劈下來,而路人甲勢必倒在血泊之中。
在這檔口,左天明飾演的路人甲默默等待著。
站在門外飾演路人乙的榮皓忽然焦急的大喝一聲:“天明小心!他手里的刀不是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