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縣位于弘農郡,華陰通往弘農的要道上。
是以,湖縣在弘農也算是一個相對富庶,利于恢復軍力的地方。
郭汜從李傕的手中多次懇求才換來這安逸小城休養生息,所以郭汜是不愿意輕易去得罪李傕的。
聞聽伍習的話,郭汜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隨后搖了搖頭幽幽嘆息道:“眼下局勢紛亂,王方怕是覺得李稚然勢弱,因此才敢冒出頭的吧。”
“倒也不一定,或許那是李式有想法呢?”
“李式有想法?”挑了挑眉頭,郭汜面色變幻,直視著伍習,徑直道:“你什么意思?”
身體前傾,伍習一直保持一個謙卑的姿態。
“將軍可曾想過,若是李式覺得我軍已無昔日強盛,想用擊敗吾等的功勛,來輔助他接掌李傕的兵馬。局勢又會如何呢?”
“你是說李式為了掃清東進的障礙,所以才與王方作戰的?”
悠的站起身,右臂端著,左臂背負,郭汜低著頭在軍帳中沉默的來回踱起了步。
伍習的話,讓他突然有些坐不住了。有些想法是需要別人去啟發的,原本你沒有考慮過的點,一旦忽然發現這危險的猜測有大概率觸發之后。大多數人是心里沒底的。
低著頭,眼睛盯著郭汜來回走動的腳尖,伍習并不想讓郭汜看見他的表情。
良久,郭汜突然停下腳步,以不確定的口吻道:“王方的人你還能不能聯系上?”
嘴角微微一勾,迅速恢復平靜,伍習抬頭看向郭汜嗎,拱手道:“將軍既然有此一問,那卑下也不再隱瞞。那王方數日前已經兵敗投我軍而來了!”
“王方敗了?”霍然面色驚詫,郭汜急問道。
“是的,他敗了!數千流寇被李式三面圍剿,白波賊臨陣怯戰逃竄,致使王方所部打敗。只率百余殘兵投奔我軍而來!”
“此事當真?”郭汜著實不愿相信,伸手直指伍習,急道:“快!讓王方來見我!”
伍習聞言當即轉身下去傳令。
片刻之后,王方隨同著伍習一同來到中軍大帳。躬身向郭汜抱拳行禮,郭汜上下仔細打量了下王方。王方他也有數面之緣的,待確定是本人后。
郭汜急聲脫口而出:“王方,你被那李式擊潰了?”
早已與伍習合計好了的王方,時下自也是從容應對。
“回將軍,在下不才聯合白波賊不慎,被李式三面圍困,擊敗了!”
“是李式主動的攻擊了你?”
“是的!月前在下聞聽李式往華陰聚兵,心生懷疑便想往潼關查探一番,卻不料遭當時守將胡封率兵追擊。彼時方心中驚恐,便意圖連接將軍與白波兵,一同奪下潼關,好有個棲息之所。
卻不料李式甲胄精良、兵馬精銳,一戰便將某擊的狼狽不堪。而后伍中郎將便率軍撤回,方原本亦打算隨白波眾一起前往河東。卻不料他李式心狠手辣,設計三面圍困將我部趕盡殺絕。
幸得麾下數百兒郎用命,才拼死逃到將軍處,萬望將軍收留!”
眸中盡皆不敢置信,郭汜沒想到,他以為的李式小打小鬧,竟一開始就是奔著自己來的。虧得他還對李傕心存些許愧疚,不曾想他竟是起了吞并自己的打算。
難怪讓自己屯兵湖縣,又讓他不要插手李式剿滅流寇之事。原來一切都是為了算計自己而來!
郭汜逐漸將所有的事情都聯系到一起,竟然驚恐的發現,他似乎已經陷入他們陷阱之中。
面色變幻,郭汜盯著伍習,震聲問道:“伍習,李暹所部三千人是否已經過境?”
神情一怔,伍習愣了愣,連忙附和道:“確實已經過境!”
“速速整軍!”驚慌的向伍習下達命令,郭汜眼眸來回滾動屬下,再次緊聲道:“不行!某需要和李傕說清楚!他不能這么對我!”
說著便快步回到案幾后,想要致書李傕。
“將軍!”面色異變,伍習瞬間搶聲:“將軍眼下斷不可致書李傕,若是讓其知曉我等已知其意圖,為避免夜長夢多,豈不是會即可興兵來攻!
我軍此時應當迅速整軍備戰,向外結連強援,爭取時間,待事不可為之時,再異軍突起率先攻擊,打他個李傕措手不及!”
“不錯!”看著伍習,郭汜此刻全然沒意識到,由于震驚,他的思路全都被伍習帶著走。
“有哪些強援!誰又會是強援呢?”再次來回踱步,口中不斷念叨,突兀,郭汜停下腳步,神情無比篤定道:“賈文和!他定然可以!”
面露驚詫,方才郭汜直言致書李傕乃是突發情況,辛虧伍習反應迅速,當即化解了。而之后外結強援也是短暫的托詞,沒有想到數息間郭汜便決定了人選。
賈文和!這個涼州人都敬畏的名字!
此刻,伍習再也沒有反駁的機會了,若是再拒絕的話,郭汜肯定會發現異樣。
“賈公乃當世涼州大才,將軍著實可以倚仗!”
“張佑維手握數萬涼州兵,定能助某一臂之力!”說著郭汜便再次轉回案后,提筆致書。
湖縣這邊發生的事情,如同潼關一樣,誰都預料不到。
然而弘農,李傕的中軍大營,此刻卻傳來了震天的咆哮聲。
憤怒的掀翻身前的案幾,李傕瞪大正眼眸,一臉不敢相信:“不可能!不可能!我兒怎么會死!”
驟然起身,伸手從架上抓起寶劍,李傕“噌”的一聲抽出寶劍,直直的架在李沐的脖子上,瞪著一雙逐漸充盈起血絲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李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悲憤低頭,李沐轟隆一下雙膝跪地,抽泣嗚咽道:“主翁,少主人確實已經死了!被郭汜麾下將領伍習伙同流寇伏擊射殺的。奴,無能,未能保護少主...”
“當啷!”李傕手中的劍掉落在地,無力的向后退了數步,一屁股攤在臺階上,瞬間李傕仿佛又蒼老了許多。
戎馬半生的蹉跎,都敵不上這個消息,帶來的摧毀。
雙目無神,喃喃望著李沐自語道:“不可能!他郭阿多先前那樣背叛我,我都能容他。如此再造之恩,他不會這樣做的,定是你們弄錯了!弄錯了!錯了...”
聲音漸行漸小,直至最后悄無聲息。大帳分外的安靜。
下一刻,李桓突然間慌忙闖了進來,無視滿地狼藉的大帳。竟轟隆一聲跪倒在李傕身前,悲憤的哭腔喊道:“大兄!李暹快馬傳信,阿式被郭汜的人伏擊,戰死了!”
李暹當日便將消息加急送往弘農了,沿途跑死了數匹快馬。最終和李沐一起抵達了弘農。
良久的呆滯后,霍然推開李桓,李傕震怒起身,朝著西方怒吼:“郭阿多!我與你不死不休!”
一腳揣向李桓,李傕面目猙獰,怒吼道:“哭有什么用!!!”
“大兄!阿式死了!”不理會李傕的踹,李桓依舊放聲痛哭,他心中驚恐,真的害怕。不知道李傕接下來會做出什么事情。
再次一腳把李桓踹倒:“哭就能把式兒哭回來嗎!”狠狠的咒罵了一句,“去召集兵馬!殺往湖縣替式兒報仇!”
“喏!”李桓當即應諾,隨后風風火火的朝著營帳外跑了過去。
淡淡的撇了一眼下方的李沐,李傕冷聲:“你起來吧!”
“謝主翁!”然而李沐話音剛出口,還沒有完全站起來。一把利劍便深深的洞穿了他的胸口,嘴角的血絲滲涌而出,李沐不解的看著李傕。
冷血的一腳踹開李沐,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他,李傕冷冷道:“你不該回來的這么晚!”
可惜這句話李沐怎么也聽不見,比李暹的信使先從潼關出發,卻一同抵達弘農。李沐只是猶豫過,卻還是回來了。
但他忘記了一個家奴應該遵守的東西。
弘農李傕數萬大軍莫名其妙的調動起來,著實將周邊的一眾勢力以及弘農當地的士紳豪強都嚇了個半死。
紛紛開始自危起來,良久才有消息隱隱傳來,郭汜伏殺了李傕獨子,二人又要打起來了。
而與此同時,南陽宛城的將軍府中。
賈詡手持著書信,默默的端坐在案幾之后,面色凝重,一股憂思一直縈繞在面上,總是化不開。悄悄的瞄了眼冥思的賈詡,張繡恭敬的端坐在一旁,弘農的事情他其實也有所聽聞了。
郭汜在致書賈詡之后,猶然不太放心,所有又給張繡寫了一封。然而如此大事,張繡又怎敢擅自決斷,于是他親自把賈詡請了過來,一同商議一下。
細細品味著書中的內容,賈詡透過著寥寥數語正在揣測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最終可能導致的結果。
當然他的中心是賈穆的處境來考慮的。不敢亂吱聲,張繡等著賈詡自己決定。
賈穆在李暹按要求向李傕快馬傳信之后,便讓人開關把李暹所部放了進來。在看清關內局勢之后,李暹自然也知道,賈穆成為了關中實際主將。
和一眾關內將領一樣,李暹在得知賈穆愿意站出來后,很快便承認了賈穆的合法性。畢竟這是能夠與賈詡一起合作的機會,誰都不是傻子。
賈詡之名,涼州敬畏,天下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