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聆風。”我第一次叫全他的名字,笑得無比真誠和燦爛,“謝謝你肯相信我。”
此刻的他仿佛有些愣怔,一時竟沒有露出那副譏笑高傲的表情鄙夷我。
我不由笑地更開心,心道:看吧,他也不算太壞,救人救己果然是對的!
以前一直認為我是不在乎死亡的,因為經歷過太多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可是如今,真的踩著刀尖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卻驚訝地發現我竟如此留戀人世,如此留戀這條殘破的生命。
活著也許會很痛苦,也許會很艱難,可是至少還能做想做的事情,還能快樂,還能…將那些最珍貴的記憶…留住。
讓小銀舔了傷口,血跡卻還凝結在手腕上,我整理了少之又少的行李,將背包和小銀都交給無夜,道:“我去江邊清洗一下,待回來,我們便出發吧。”
隨后面對衛聆風道:“相信你的人也快來接你了,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
衛聆風的眉皺了起來,淡淡道:“你們不與我同去祁國?姑娘于我有恩,只要你跟著我,必不會后悔。”
我歪頭想了想,問道:“你想報答我?”
衛聆風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本就英俊非凡的臉仿佛平添了幾分性感,隨意地點了點頭。
“那你身上可有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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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楞,搖了搖頭。
我在心里鄙視了一下,又問:“那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嗎?”
他呆看了我許久,忽然一臉恍然,大笑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正常的笑容,感覺…與那些陰冷和鄙夷地笑容很不同,有著些許的放松和隱隱的孩子氣。唉!忽然發現他的笑容也是滿迷人的。
他從頸上取下佩帶的玉配,臉上的笑意仍未消去,眼神倒象是在玩弄到手的獵物,道:“我身上只有這一件值錢的東西,不如送給姑娘作為謝禮。”
看著他手上通體雪白的玉,我不由想起現在還乖乖躺在背包中的那塊“望天樓”金玉。當初純是抱著游戲的心態參加比試,如今想來,那時的歡樂卻已恍如隔世。
我在心里暗嘆一口氣,面上卻仍笑地高興,一把接過來,道:“這個當了值多少錢?”
說得他又是一楞。
“不可以!”無夜忽然起身,一臉震驚地望望我手中的玉,又望望衛聆風,道,“這個…你不能拿!”
“為什么?”我不由一呆。無夜好象從昨天開始就奇奇怪怪的。
衛聆風淡卻銳利地視線落在無夜身上,殺氣似有若無。無夜雙眉緊皺,臉上的一團肉仿佛又擠在了一起,卻緊咬著無唇遮蔽的牙齒不說話。
“好吧。既然你說不能拿便不拿。”我向他淡淡的一笑,將玉遞到衛聆風面前,道:“你的報酬就當我剛剛已經收了。至于這塊玉,我雖看著值錢,但我搭檔不喜歡,就還給你吧。”隨即笑道:“倒真是便宜你了!”
說完,也不等他接過,將玉放進他懷里,轉身走出洞去。
我坐在草叢中,脫了鞋襪將雙腳浸泡在奔騰江水中,清洗手上的血漬。要不是這里太過空曠,怕萬一被人看見,我真想脫了衣物好好洗個澡。
除了在石室中稍微凈過身,卻連衣服也沒換過,全身都快發癢發臭了。
看著這奔騰的江水,想起蠱毒已解,以后再不用擔心明天會否是地獄的一天。不由心中一陣欣慰,忍不住大聲吟道:“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流人物…”
突變,陡生!
胸口如撕裂般一陣劇痛,狂暴地自心臟席卷全身。比任何一次發作都來得突然,比任何一次痛苦都來得劇烈。
“啊——!!”一陣遏制不住地尖叫在山間驟然響起,如夜空中的閃電凄厲劃破長空。
全身如火燒火燎般,自內而外燃著我每一寸皮膚。心肝脾肺仿佛都已不是自己的,只知疼痛在啃噬,在蔓延…
是…血蠱!心頭猛地一震:沒想到,還是失敗了!倒是便宜了衛聆風那家…
“撲通——”我又是一聲大叫,一頭栽進水里。
漫天的水氣向我襲來,伴隨著巨大的力量將我東拉西扯。肺部的空氣漸漸減少,周身的疼痛卻有增無減,仿佛被拋在沸水中混煮,根本沒有力氣去索求空氣。
胸口一陣陣撕裂,又一陣陣氣悶,我身不由己地被灌進了幾口水,只覺得隨著氧氣的流失,意識也開始迷失,痛苦卻越加劇烈…
終于,一個浪頭迎面擊來,我腦中猛然一空,意識仿佛在瞬間被抽走了。只余一具空殼,隨著水流,浮浮沉沉,向未知的遠方奔去…
山洞中。
衛聆風望著那身影消失在遠方,興味地一笑,隨即冷聲道:“下來吧!”
無夜面色不變地看著十幾個身穿統一服飾的侍衛仿佛憑空出現,跪倒在衛聆風面前,齊聲道:“參見皇上。”
衛聆風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來,那為首的卻仍是跪在地上,身子顫個不停。
衛聆風卻視若不見,淡淡道:“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那人不敢稍待,急忙答道:“回皇上。那些追蹤的人我們已盡數除掉。尹子炎和尹子復身邊都安插了我們的人。尹國對汀的作戰圖也已經順利拿到。只是…”
“恩?”衛聆風把玩著手中的玉配,微微挑眉。
“望江樓的收購并不是太順利,經多方探察,它背后的主子…是尹國四皇子——尹子恒!”
衛聆風眼內神光微斂,冷笑一聲,道:“無妨。血蠱的事查的怎樣?”
為首那侍衛猛地一震,腦袋重重叩在地上,聲音發顫又哽咽地道:“微臣該死,竟然讓皇上遇到這樣的危險,微臣罪該萬死!”
衛聆風面無表情地將玉配重新掛上頸項,語音柔和地道:“成憂,是朕讓你們離開的,何罪之有?說吧,血蠱到底…是何物?”
成憂心中一蕩,眼淚竟忍不住涌出眼眶,自覺愧對了這如天般高貴的人物。
“啟稟皇上。血蠱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冷月教’的獨門藥物,專用于控制教中殺手,以防其叛變或脫逃。血蠱發作時,會使人痛不欲生…實是…微臣該死,除了定期服用藥引控制毒性,血蠱…實是無藥可解!”
衛聆風英挺的雙眉微微一皺,眼中閃過異色,暗襯:沒想到她說的是真的。卻也馬上恢復了鎮定,問道:“至今無一人幸免?”
成憂微微一頓,隨即又是一叩首:“回皇上!叛出冷月教至今無事的人,確有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人稱天下第一殺手的…步殺!”
“步殺?”也就是,月前傳聞的冷情刀客?衛聆風有些神思不屬地望了無夜丑陋無比的臉一眼,不由想起:那丫頭臉上也滿布刀疤。
衛聆風微微擰著眉,指關節有節奏地敲在身旁巖石上,心思卻轉的飛快。忽然抬頭望向成憂,問道:“當日你說無游組三人,再細說一遍。”
成憂心中疑惑,卻仍是恭敬地答道:“回皇上。此三人,一為絕世神醫,一為冷清刀客,一為陋顏奇女…皇上!”
成憂見祁王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想到此人平日從來喜怒不形于色,不由驚怔。
“陋顏奇女嗎?”衛聆風淡淡地一笑,興味十足的目光落在無夜身上,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錯。朕再問你一次,是要隨朕回去還是死在這里?”
無夜雙膝著地跪在地上,恐怖至極的臉上仍是沒有絲毫表情,道:“我還是那句話,莫勁已死,我現在…叫無夜。”
“好!”衛聆風眼中殺意一閃,沉聲道,“成憂!”
無夜雙拳緊握,卻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只是想起那人瑩亮的雙眼,清淡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心中不免有些淡淡的傷痛。
成憂舉著劍,卻不敢看眼前這人恐怖的面孔,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為何要殺他。但祁王的話就是絕對無可違抗的命令,曾沾過無數人血腥的劍毫不猶豫地向前刺去…
“啊!——”一陣凄厲的慘叫響徹云霄,也重重敲擊在洞中每一個人的心中。
無夜面色狠狠一變,再顧不得眼前的皇帝,胸口的劍,一個縱身橫沖出去。
衛聆風理不清自己那一瞬間是什么感覺,只是隱隱有些煩躁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緒在心頭翻涌,臉色竟不由地發白,皺眉道:“你們跟去看看。”
成憂又一個叩首應是,忙帶了一半人馬追出洞去。
衛聆風靜靜地安坐在粗糙的巖石上,右手無意識地把玩著胸前的玉佩,忽而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自語道:“既然你要當無夜,朕便成全了你!好好替朕看著這難得的獵物…”
這里,燈火通明。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梁一柱。豪華的別墅,樸素卻不失貴氣的裝潢。我…回家了嗎?
“冰兒,吃飯了,還不快過來。”爸爸溫和賦有磁性的聲音從餐廳傳來。
我心中涌起一陣狂喜,忙應了聲:“來了。”飛奔而去。
還是,一樣的圓形玻璃桌。爸爸說,長形的餐桌雖看著氣派,卻沒什么溫情,所以堅持買了如今這張。
哥哥還是如往常一樣自顧自坐著埋頭吃飯,絲毫沒有等我和爸爸的意思。前額的頭發有點長了,隱隱遮住他的眼睛,對了,墜崖前那天我就在想,回去一定要拉哥哥去理個頭發。
“哥。”
他沒有抬頭,靜靜“恩”了一聲。
我輕輕走到他面前,看著沉默不語地他繼續叫道:“哥。”
他有些奇怪地抬頭看我,還是一樣棱角分明的臉,還是一樣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瞳仁。
“哥。”我仿佛輕捧著夢幻一樣,小心翼翼,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
“冰兒…”哥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來,“出什么事了?”
爸爸的聲音忽然傳來:“你們怎么還站著,這可是我一個月里難得自己下廚的日子,別不給面子嘛!冰兒…怎么哭了?”
“爸爸,”我擦掉眼淚,笑看著他們,“哥哥,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了是嗎?”
我笑著,撫上胸口。然而,空蕩蕩,什么也沒有。心里猛地一震,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哥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眼神哀傷而憂郁。
爸爸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卻仿佛上個世紀的夢,“冰兒,你是不是落了什么東西在那邊?”
那邊?我拼命地搖頭,拼命地想抓住他們,大喊大叫,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沒有,我沒有落什么東西在那邊!所以請你們不要走,不要走…
“…姐…小姐…”
誰…是誰在我耳邊哭叫個不停?我好累,可不可以不要醒來?
可是…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眼前有個人影在晃動,淚眼婆娑,好象是個女的。
“小姐!你醒了?”一聲驚喜地叫聲震地我耳朵微微發麻。
待視線終于清晰,我才發現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一臉驚喜地蹲跪在我床前,一雙眼睛哭地核桃般紅腫,臉頰上的淚跡猶未見干。
還沒等我發問,她已經一把抹去淚珠,高興地道:“小姐,你真的醒了?我馬上去叫周總管過來!”說完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這是怎么回事?我粗略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器具倒是精致可房子本身卻很簡陋,墻壁都還是木制的。而且總覺得身體都有些微微的搖晃。
隱隱記起自己在江邊,然后…血蠱發作,一頭栽進水里。我不由苦笑了下,還以為這次死定了呢,沒想到一條爛命,千人踩萬人踏偏偏就是象蟑螂那么頑強。
這么說來,這里應該是船艙?所以才會有些微的搖晃,看來是被好心人從水里撈上來了。
胸口微微有些發燙,我疑惑地拿出一直緊貼在胸口的東西——一塊…紅色的石頭。怎么會有這個東西?我歪頭想了很久,才恍然記起好象是山洞中小銀硬塞給我的。
總覺得這次醒來非常奇怪,我盯著手中紅地越加妖艷的石頭良久,的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