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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小遲不敢。”

  藍衣男子長嘆了口氣,語意中有幾分無奈:“那是因為你不了解然兒。”

  “從然兒剛成年開始,朕就打定主意,為了冰凌的未來,必要讓他代替祈軒繼承皇位,也為此做了很多準備。”

  “起始的時候,朕送他小動物,待他慢慢與它們產生了感情,我便命人暗里弄死它們。然后是人,比如他的貼身婢女或伴讀,朕要讓他明白,皇子是不需要感情的。”

“原本以為會很容易,因為然兒的性子實在太過柔和,也太過潔凈,這種人的心卻恰恰是最容易污染的。然而,一個月以后,朕才知自己錯的離譜。”的  男孩詫異地抬起頭,問道:“難道不是嗎?”

  “朕原以為,至少從小愛護他的祈軒和他最寶貝的妹妹,對于他會有些不同。只可惜朕還是猜錯了,那分量遠還不夠,他即使難過到沉痛,氣憤到發抖,眼神也依然清澈明凈,沒有一絲仇恨的影子。”

  “然兒的性格,外表看來溫和善良,試圖拯救身邊每一個人,至乎愛每一個人。事實上卻是,他連他自己也沒愛過。更煌論朕、清雅和他的皇兄妹?”

  藍衣男子緩緩嘆了一息,才有些憐憫地看向驚異莫名的男孩:“當然,他也沒愛過你!”

  “我不信!”男孩氣憤地站起來,用清脆的童音低吼,“這世上只有然哥哥才會溫柔地對我笑,其他人都當我是妖怪。然哥哥是愛小遲的,一定愛的!”

  藍衣男子卻不理他,只淡淡地繼續說:“朕也是很久以后才發現,然兒對世上的一切都沒有執念。身邊的人死了,他會難過,卻不至于絕望,更別提怨恨。仿佛他早看慣了生死,從未投入多深的感情。”

  “被人陷害、背叛,他會黯然,卻從未想過反擊,只懂逆來順受。若非他超人的靈覺,百毒不侵的體質,以及朕的保護,他早因著這消極被人殺害了。”

  “小遲,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然兒從未在乎過自己會不會死,他連自己的命也不想執著,或者說沒辦法執著,你讓他如何執著于權勢、感情。”

  “他雖生于這天地間,生于最骯臟的皇宮中,卻淡漠得猶如哀傷人世疾苦的神子般,超脫了出去。這樣一個人,你讓朕如何培養他成為冰凌的王?”

  男孩怔怔地望了藍衣男子許久,才喃喃道:“那皇上現在…”

  藍衣男子的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極度冷酷的微笑,雙眼沒有焦距地望向某處,緩緩道:“就在朕快要放棄這枚棋子的時候,步殺出現了。”

  “那個沒用的殺手?”男孩冷哼,“他自以為天下第一,小遲只用左手便可打敗他。”說著又嘟噥了句,重新靠近藍衣男子懷里。

  “可是然兒,卻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執念。”

  “皇上,你憑什么說…”

  “因為他不想死。”藍衣男子語音淡淡,“他不想死在步殺手上。也不想讓步殺死。”

  “那一刻,朕便知道,有一張織了十幾年的網是時候撒下了。唉!果然,這世上,最了解然兒的人便是清雅。”

  “皇后?”

  藍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那個丑八怪呢?”小遲忽然抬頭,金銀之眼一閃一閃。

  藍衣男子的雙眉微微一皺,才緩緩道:“朕…說不準,她是唯一不在計劃之內的變數。她對于然兒,似乎是個比步殺更可怕的存在。風險太大,朕不得不趁早毀了。”

  “只是后果…會如何呢?”

  “小遲,朕在玩火你知道嗎?”藍衣男子輕撫了撫男孩柔順的發絲,眼神幽深而迷離,卻忽而淡淡笑了起來,興味十足,“朕在拿冰凌和整個天下玩火。”

  這是我第一次,幾乎也成為最后一次見識到祈然神鬼莫測的武功。他沾血的身影,如飛舞般穿梭在包圍圈中。凡銀芒閃耀之處,必有人驚叫一聲,拋下兵器,駭然后退。

  五秒,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只是五秒,祈然所過之處,落滿刀劍。面對這樣一個身受重傷,又動不得半點內息的少年,蕭祈風手下竟無一人能接下他一招。

  難怪步殺說他的武功不如祈然。這是何等的劍術?何等的絕世?

  在我還沒回神的時候,祈然的劍已經抵住了蕭祈風的咽喉,原本佇立的身形微微一顫,又是一口血咳了出來。背部的傷口再度血流如注,可他卻似乎毫無所覺,面色蒼白而平靜地道:“不要逼我傷害你。”

  蕭祈風此時的臉色卻是比祈然更難看幾分,許久才打著顫音恨然道:“你是怪物!是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只要跟你牽扯上的人,就都會不幸!”

  祈然握劍的手顫抖了一下,緩緩別開臉,低聲道:“別再說了。”

  “難道不是嗎?”蕭祈風雙目血紅,發狂地大叫,“如果沒有你,祈軒不會被當作棋子,我們幾兄弟也不會時時刻刻活在陰影中。如果沒有你,步殺還是安穩地當著天下第一殺手,你愛的這個女子也不會被天下人追殺。”

  “如果沒有你,雪兒她…不會如此凄慘的死去!”

  蕭祈風狂吼一聲,那其中包含了多少不甘和悲傷我已經無法去探究。只見他一把握住頸前的長劍,鮮血從指縫間一滴滴落下,映著他充血的雙眼分外猙獰恐怖。

  我忽然渾身一震,預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將發生,極度的不安在全身彌漫擴散,仿佛那雙眼那張口,會將祈然徹底毀滅。我駭然大叫著沖前想要阻止,喉嚨竟意外地發不出一絲聲響,而那一字一句還是如利刃般毫不猶疑地刺進祈然的心口。

  “蕭祈然!你有什么理由活在這世上?即便活著,你也注定一生…!”

  “砰——!!”蕭祈風惡毒地咒語還沒講完,身子卻已經凌空飛了出去!

  我傻傻地看著黑衣黑發的步殺冷冷站立在那里,竟感覺眼眶濕潤地要滴下淚珠。從未有一刻象現在般,感謝步殺的存在,他雖然不言不語,仿佛對什么都毫不關心,卻是默默為我和祈然擋掉所有的災難。

  我們三人不敢在此鎮稍作停留,連夜收拾包袱離開這是非之地。

  直至夜深時分,才終于在一個無人的山洞歇下腳來。本來也不見得要住山洞的,可是祈然自受傷后再未蘇醒,情況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我們不得不避開一切不安的因素。

  祈然安靜地睡在一塊巨大的巖石上,我皺眉把著脈,步殺則一瞬不瞬盯著我的表情。山洞中一股不安的氣息在慢慢擴散蔓延。

  我終于收回了手,卻始終沒有抬頭。步殺忽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我抿唇呢喃了一句,他卻是渾身一震,再無法邁出一步。

  我說:“來不及了。”

  他回首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驚怒,骨節泛白的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松開,復又緊握。

  “步殺。”我抬起頭,一陣暈眩,卻仍是神色平靜地道,“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他。”

  “什么?”他眼里露出一絲喜色,隨即慢慢褪去,變為驚恐。

  “你知道了。”我笑笑,“祈然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辦法自是最有效的。”

  步殺打斷我狂吼:“不可以!”

  “我知道你的血不行,但我的可以。”我站起身,安然地與他對視,“我保證。”

  “不行!”他別開眼,雙手垂在兩側緊握成拳,我都能聽到骨骼聲聲作響,“絕對…不行!”

  我誠懇地看著他,每分每秒一直看著,直到他轉過頭來再度對上我的眼睛。他眼里無限的恐懼、落寞和自責,讓我的心一陣陣抽痛,仿佛在我面前的不是天下第一殺手,而是個極度渴望溫暖和安慰的孤寂孩童。

  “步殺,你要想清楚,對你來說到底是我的命重要,還是祈然的命重要?”

  “更何況,”我笑笑,“我也不一定會死。不!我肯定不會死,祈然的身體特殊,焉知我的不是呢?最起碼,我小時侯還打過各種預防針。”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真的中了血蠱,以我現在的身體也暫時不會死。大不了你回冷月教繼續當殺手為我換解藥,可好?”

  步殺的眼中閃過迷惘和…希望,傻瓜!明明那么擔心我們,卻非要每天裝出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樣。何苦呢?

  “你要相信祈然,他的醫術天下第一,到時他一定有辦法治好我。你也要相信我,我的運氣一向很好,從那么高的懸崖摔下來都沒有死。你更要相信自己,你沒有欠我們任何東西,因為一直以來有你默默的守護,我和祈然才能如此快樂!”

  祈然由步殺扶著盤膝而坐,我凝了凝神,把三枚銀針分別扎入他頸后風府穴,左臂天府穴和左手合骨穴。微微抬頭示意,步殺將一道真氣緩緩注入祈然體內。

  我收赦了所有雜念,感受異流在祈然體內造成的變化。終于,我感覺到在他心臟旁的紫宮穴上有一個微小的波動通過全身流通的血脈傳遞到我手上的銀針。

  昏迷中的祈然也因為這波動,無知覺地顫抖了下,額頭滲出汗珠。

  此刻,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臟狂烈地跳動著,一緊一縮,仿佛在提醒著我,這一針下去就再無法回頭。我的命運,祈然的命運,步殺的命運,將再不由我們自己掌握。

  我抬頭望向步殺,他的雙眼如黑夜般幽深,卻掩不住痛意,深深凝視著我。

  我的心猛然一顫,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我輕閉上眼,再睜開已是滿眼的堅決,我——絕不會讓祈然死去。

  說完,我取過三枚銀針,繼續依次插入祈然的靈虛、曲池、孔最穴。同樣也是三枚,毫不猶豫地插入自己體內。

  我拔出腰間薄如蟬翼的匕首,在腕脈上狠狠一割,血流如注,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猛地一個顫抖,狠狠咬牙道:“開始吧!”

  “啊!——”山洞中傳出一聲慘絕人寰地女音,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

  天哪!這就是血蠱噬心之痛?有沒有人能告訴我祈然那變態到底是怎么忍受的?

  此刻我全身上下有如千蟲萬蟻在不停地啃嚙噬咬,仿佛在經脈又仿佛在骨骼。尤其胸口處,簡直成了被高溫油煮的螞蟻窩,忽而膨脹忽而抽搐,幾乎要將我的心臟擠碎。

  我的全身都是汗,那汗時而冷時而熱,就象一忽兒在冰里一忽兒在火里。全身的麻癢讓我忍不住高聲尖叫,忍不住撞向一切可撞的東西,只要是能讓我停止這種非人的痛苦,即便頃刻之間死了我也甘愿。

  我的意識迷離而痛苦,恍惚中似乎被人緊緊抱入懷中,血腥味在我鼻中口中充斥彌漫。不知是誰受傷了,我掙扎、哭嚎、踢打,用盡一切力氣發泄身體漫無止境的痛苦。

  直到身體終于耗光了最后一絲力氣,意識忽悠忽遠離我而去,我癱軟在那個懷抱中,蜷縮著身子沉沉睡去。

  步殺看著懷中人恬靜而安詳的睡臉,收緊了手臂,仿佛怕她突然消失般緊緊摟住。那個前一刻還發了瘋般嘶吼的少女,此刻卻已安靜的睡去,一如她每日的睡顏,淡漠安然,遠離世間一切塵囂。

  步殺的眼中有著沉痛地哀傷,深深凝視,慢慢將頭埋入她秀發中,不斷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悠悠醒轉的時候,我已只剩下呼吸的力氣,開合了嘴,一時卻發不出丁點聲音。緩緩抬起眼瞼,步殺憔悴的臉映入我眼中。

  他的左頰有一道抓痕,頸上也有,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留下的。他的手緊緊環著我的腰靠坐在巖石邊,祈然仍是靜靜地躺在石上,睡地安然,呼吸均勻而輕淺。

  我心里一陣平和寧靜,不由露出絲笑容,祈然…終于沒事了。

  “你怎么樣?”步殺沙啞地聲音自頭頂傳來,環在腰間的手略松了松,卻沒放下。

無線電子書    我竟然能預知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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