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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半晌,言眺喪氣而回,道:“那廝并不上當,只纏著五妹不放,不知是否柏途遠授意。相隔太遠,我的暗器也打不到他。我在城下招搖了許久,只招來一通亂箭。”說罷撕下面上人皮面具。

  我見他神情頗有狼狽,道:“罷了。”向亞父道:“我軍已現疲累之像,是否歇息片刻再攻城?”

  亞父卻搖頭道:“不可歇息,仍需加緊攻城。”

  再看蕭疏離與那藍衣人,兩人身法都已逐漸呆滯,一招慢似一招,眼見力氣都將用完。終于,蕭疏離賣個破綻,不再纏斗,自云梯飄落下來。盡管經此惡戰她氣力用竭,卻仍是身姿從容悠閑,如落花飄落枝頭。那藍衣人卻也收了長鞭,并不理會攻城的普通小兵,人影消失于箭垛之后。

  蕭疏離回到我面前時,我才看清她步法雖未凌亂,卻已是全身大汗淋漓。她略略氣喘,只道:“三哥,我明日再去會他。”

  我忙道:“五妹,你快回營休息。”

  亞父道:“你可知曉那藍衣人是誰?”

  蕭疏離搖搖頭,自行馳馬回營。

  亞父向著我道:“看來那藍衣人專為防疏離一人。有此人在,疏離難登城樓。”

  我略一猶豫,道:“亞父,我軍傷亡實在過大,不如我親自…”

  不待我說完,亞父已高聲道:“不可!你是主公,豈可涉險?你怎知城樓上有無其他高手?你上了城樓之后若是被幾大高手夾擊,陷入險境,南劍之盟該如何是好?”

  張遠也是連聲附和。言眺道:“亞父說的是,那柏途遠手下既有藍衣人這樣的高手,未必沒有其他高手。那廝陰險狡猾,說不定正是要誘你親自出手,好來個‘擒賊先擒王’。”

  他們說的有理,我只得打消此念。

一連三日,蕭疏離都與那藍衣人纏斗不休,始終分不出勝負。到第四日,我令她不必再出手,只在城下觀望,以防藍衣人出手殺我小兵即可。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我軍的傷亡卻已達到了兩萬人,不得不從練陣之兵中調了兩萬人過來。

  亞父的臉色終于有些變了,卻道:“我軍傷亡雖大,敵軍業已折了五千人,如今守城之兵統共只有三千人,東、西、南三個城門各一千人而已。”

  張遠仍是遲疑道:“練陣之兵一共才五萬六千人,如今調走兩萬,只剩三萬多人,如何布陣?”

  亞父道:“你從各營各陣抽調,待攻下申渡城,仍回各營練陣。”

  張遠并未即刻領命,而是看我一眼,我明白他這一眼之意—若是這兩萬人也折在了城樓下,該如何是好?只是亞父是元帥,張遠不能抗命。

  我替張遠開口道:“亞父,申渡城久攻不下,我軍不得已把練陣之兵調來,萬一有失,豈不是兩者皆輸?”

  亞父搖頭道:“練陣只為防萬一,郭隨未必便會出全力夾擊我部,因此陣法多半用不上。何況我軍攻城雖傷亡兩萬,又焉知敵軍不是強弩之末?我觀城樓上箭勢漸漸疲弱,必是箭矢即將耗盡。我軍若再支撐一兩日,敵軍必潰。”奇奇小說全網m.qq717

  我聽得最后一句,精神一振,張遠卻躊躇道:“不知這可是誘敵之計?”

  亞父道:“不論如何,我軍總要攻下申渡。練陣之事,可在攻下申渡之后再作打算。”張遠這才領命而去。

  果如亞父所說,狄沖派親兵來報說,城上箭矢有耗盡之像,敵軍已開始投擲磚瓦等物。

  亞父露出一絲笑意道:“敵軍即將潰敗,請狄將軍加緊攻城。”

  親兵才走,城頭上忽地豎起降旗。緊接著守城的敵軍果然紛紛放下兵刃,任由我軍將士登上城樓。

  我軍海潮般的歡呼聲中,城門緩緩自內打開。

  我與亞父對視一眼,心中半信半疑,不知柏途遠之轉變何以如此突然。

  我身邊言眺不禁雀躍道:“柏老兒終于頂不住了,再守下去也是個死,不如趁早投降。”

  我向亞父道:“亞父你看此是真降還是假降,該如何處置?”

  亞父沉吟道:“之前斥候來報,道是這幾日我軍攻勢甚急,申渡城內人心惶惶,不少百姓唯恐城破之后我軍屠城,向柏途遠吵鬧著要出城,柏途遠無法可想,只能任其出城,我也令大將軍不必干預,任其逃生。如今他兵力只有三千,箭矢檑木都已耗盡,城中百姓也多不愿死守,因此我看投降倒多半是真。”

  我心中一寬,心想此番倒能保住柏途遠性命,如此甚好,便叫過甘允道:“承奉郎,你看該如何處置?”

  言眺搶先道:“叫柏途遠先把妻兒老娘送來,我軍再入城,若是有埋伏,就先砍了他妻兒老娘,再屠他全城。”

  我瞪他一眼他道:“即便有埋伏,與百姓何干?我當盟主一日,南劍之盟便沒有屠城一說。”

  言眺不再說話,一旁甘允已笑道:“副盟主說的是,主公可令柏途遠獻上全家為質,若他毫不猶豫,定然是真降,若有猶豫之色,便是有詐。”

  亞父道:“眺兒說的可行,我軍便如此回復,看他送不送妻兒父母過來。”

  言眺主動請纓道:“亞父,三哥,我親自去向柏途遠傳令,瞧他反應。他若有什么詭計,定然瞞不過我。”

  我心知言眺狡黠,柏途遠若有花招,定逃不過他的眼睛,于是點頭應允,道:“好,你與承奉郎一同去。”

  盞茶功夫,言眺回營復命,笑道:“柏途遠毫不猶豫,一口答應,說是半個時辰之內,定會送上全家老小。”

  張遠忽道:“他全家老小,我等并不認識,他若拿百姓冒充,我等也看不出來,這…”

  言眺道:“無妨,只要柏途遠本人是真,他全家老小即便是百姓冒充也不打緊。”

  我點頭道:“柏途遠是守城主將,有他本人為質實已足夠。要他全家不過是試他一試。”

  不到半個時辰,狄沖回營,親自將降兵押回。降兵隊伍的最后跟著一輛板車,板車上坐著一個白發老婦,一個衣飾整潔的中年婦人及兩個垂髫童子。兩個大人面帶愁苦,兩個孩子面帶驚恐。板車之后便是神情木然,頸中掛著金印的柏途遠,面貌與畫像上一般無二。

  郭靈喝令他上前拜見我,他便走到我面前,雙手奉上金印道:“降將柏途遠見過林盟主。”

  他不愿下跪,我也不愿見他下跪,便溫言道:“柏將軍能順天應人,實申渡百姓之福。”

  郭靈已自他手中將金印接過,捧到我面前。

  言眺忽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捏,柏途遠勃然大怒道:“林睿意!我降你不是怕死,而是為了保全城中的百姓,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我微笑道:“柏將軍誤會了。我四弟非是要羞辱你。他是易容的大行家,只想看看你是否是真的柏將軍,而不是他人易容改扮的。”

  柏途遠“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他雖已投降,對我并不卑躬屈膝媚顏求生,仍有一份倨傲在,未失尊嚴,如今我倒相信他投降是真了。

  蕭疏離走上一步,道:“柏將軍,適才降兵之中未曾見到那使鞭的藍衣人,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柏途遠轉首見到蕭疏離,神情一肅,看得出對她頗有尊崇之意,道:“他見我欲降,已棄我而去。”

  蕭疏離又道:“他是何人?為何助你?”

  柏途遠搖頭道:“我并不識得他。那一日申渡被圍,他便翩然而來,自稱姓龐,要助我守城,我自然欣喜留他下來。”

  我吩咐好生安頓柏途遠一家,便與亞父、張遠商量如何入城。

  我本想直接入城,張遠道:“如今我軍只接管了三個城門,城內街道還未肅清,不知是否還有不愿降的流寇,主公當在我派人將街道一一肅清,柏途遠官邸打掃之后再入城進駐。”

  亞父頜首道:“大將軍說的是,可派一萬八千人分三個城門各自入城,將街道布防完畢后,意兒再入城不遲。”

  我點點頭。

  張遠向狄沖道:“東城距城門半里有甕城,你可派盛副指揮使率八千人進城,其余兩個城門各派五千人入城即可,我率其余人等在東門外。一切安頓好之后,你再派人來請主公入城。”

  狄沖領命而去。

  言眺伸個懶腰,笑道:“總算拿下申渡,我軍上下終可歇上一歇,好好過個冬至了。”

  我點頭道:“這些日子以來,全軍上下都不勝辛苦,待過了冬至,都要論功行賞。”想起蕭疏離與那藍衣人幾日的苦戰,我又向她笑道:“五妹,你功勞越來越多,我只擔心哪一日實在賞無可賞,該如何是好?”

  蕭疏離難得微微一笑,道:“今日冬至,三哥只需賞我新衣過節即可,別的我也不要。”

  我一瞥眼,見她裙擺下方一潑血跡,不知是哪個敵兵所濺上的,道:“好,你的裙子是臟了,的確該換新衣了。”

  蕭疏離低頭,順著我的眼光見到自己裙角的血跡,忽地彎下腰來嘔吐不止。我一驚,只道她身子不適,叫道:“五妹,你可是病了?”

  言眺卻笑道:“無妨。”上前一把將帶血的裙邊撕了下來,道:“賊人血臟,五妹見不得。”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如此愛干凈,連一點點臟血也容忍不得。

  可她卻為了我,整日不停地殺人,任鮮血濺滿一身。

  張遠已下令全軍拔營,我也將妹妹接來我帳中,只待虎賁軍副指揮使盛盈安頓好之后派人來請,便可全軍入城。

  忽有一騎全速狂奔而來,馬上人背插的竟是十萬火急的明黃色軍旗。

  軍中見得此旗,早已紛紛退讓,在張遠面前讓出一條通道來。那騎士還未到跟前已是狂呼:“大將軍!大將軍!”

  張遠一步搶上前,我與亞父深知必有大事,不由得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里看到一絲惴惴之色。

  馬上人滾落于地,抬起頭時,我識得他似是一名校尉。他見了張遠,惶急叫道:“大將軍請暫緩入城,敵軍有詐!”

  張遠變了臉色,道:“快說!”

  那校尉道:“卑職奉命押運降兵,有一降兵始終抖個不停,我上前盤問,他竟嚇得尿了褲子,這才道出實情,原來他只是城中一普通百姓,不是守城的兵士。”

  張遠大喝道:“你快上馬去東門,傳令盛盈不得入城,即刻返回!”

  那校尉剛應得一聲“是”,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大悶響,似有小山崩塌,我只覺腳下的大地微微震動。這聲響傳來的方位,正是東面。

  我還不知這是何聲響,亞父已顫聲道:“晚了!”他面上第一次呈現出一種死灰之色。

  張遠頹然道:“敵軍已放下千斤閘,盛盈出不了城,我們也入不了城了!”

  我猶自不解:“三面城門不是都已被我軍接管了么?這千斤閘又是何人所放下的?”

  蕭疏離看我一眼,道:“自然是藍衣人那樣的高手所放下的。我軍城頭的普通小兵又豈能攔得住那樣的高手?”

  一時之間,全場寂寂無聲。誰也不曾料到,柏途遠以自身及全家為質,竟仍是在城內設了伏。

  良久,張遠一咬牙,道:“火速傳令下去,全軍列隊,跟我入西門,急援東門。”

  我吩咐郭靈道:“步兵行進慢,你率親衛隊全體兩百人與龍驤軍五十騎,火速入西門馳援盛盈。”

  郭靈見我調走身邊所有護衛,不禁略一猶豫,我大聲喝道:“快去!”

  待我自西門繞到東門甕城城下,戰事剛剛結束。

  柏途遠果然在甕城設了伏,他那投降的三千兵士都是城中百姓死士所假扮,真正的兵士都埋伏在了這甕城之上。

  盛盈所率領的八千人一進甕城,藍衣人便出手砍斷了東門城門的千斤閘絞索,截住盛盈退路。盛盈毫無防備,進退不能,甕城上萬箭齊發,八千人全軍覆沒。

  進西門的許校尉察覺不對,趕去東門救援,全力攻打甕城,又折損了兩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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