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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使者一進殿即跪地連連叩首,道:“小人死罪!小人死罪!”我連著追問兩句,他才顫聲道:“小人的符節竟被盜了!”

  我一怔,符節只在出使之時有用,也不是人人盜去都有用的,到底誰會去盜此物?盜去又有何用?

  毫無頭緒時,不知為何我忽地想到一連兩日去探妹妹時,都被群玉擋在門外。

  難道…

  我不及再吩咐使者,疾沖向南庭妹妹臥室。

  群玉驚慌失措,想要阻擋,見了我面上神色卻也露出懼怕之色,不由自主躲過一邊。我沖到屏風之后,果見床榻之上空蕩蕩,早不見妹妹人影。

  我轉向群玉,厲聲道:“小娘子何在?”

  群玉早已跪下,渾身顫抖地道:“小娘子…小娘子竊了使節,盜用了盟主印,已趕往羅靈通處當人質去了。”

  我眼前一陣發黑,渾身幾乎癱軟,略喘了兩口氣,叫道:“郭靈!郭靈!快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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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玉泣聲道:“小娘子已去了兩日,恐怕再有半日就到了羅靈通處,郎君此時去追,已萬萬來不及了!”

  我怒道:“你們一個兩個,都好大的膽子,這樣大的事,竟敢故意瞞著我!”

  郭靈已到門口,見我發怒,只是驚疑不定,我一指群玉:“拖下去,杖三十。”

  群玉慘呼到第十五聲時,我終究還是不忍心,怒火也慢慢消退,心知無法挽回,向郭靈道:“罷了,不用再打了。”

  想了一想,道:“你去擊鼓,召集眾人到無瑕殿。”

  鼓聲甚急,眾人進來的腳步都是急沖沖的。我環視一周,見了各人神情,自知臉色不善,也無暇顧及,道:“林睿琛已于兩日前竊了使者符節,盜用我盟主大印,前往羅靈通處當人質去了。”

  眾人面上都露出驚愕之色,我又冷冷道:“是誰泄露了消息給我妹妹?”

  一人即回道:“是我。我無意中提了此事,想不到九妹上了心。”正是蕭疏離。

  我已猜到是她,心中雖仍有不快卻發作不出,看她一眼道:“五妹,你先去給群玉上藥罷,我會與亞父商議如何處理此事。”

  蕭疏離一言不發,轉身出殿。

  我又向耿無思道:“無思,你速趕去羅靈通處,見著我妹妹后,片刻不得離她身。她若少了半根頭發,休怪我對楊運食言。”

  耿無思低聲道:“主公放心。”轉身出殿。

  張遠與亞父對視一眼,張遠道:“主公不必擔憂,只要我等調動大軍,壓近茗州,羅靈通必不敢對小娘子無禮。”

  我點一點頭,道:“好,你去調兩路軍,一路出琳州,一路逼茗州。”張遠還未答話,亞父道:“且慢!”轉向我道:“意兒,我知你心憂琛兒,只是事已至此,憂心也是無用。你對羅靈通前有尋母之恩,后有大軍壓境,料他不敢造次。”

  頓了一頓,又道:“調軍茗州尚可說是為了借道打郭隨軍,調軍琳州卻有尋釁威逼羅靈通之勢,本來琛兒尚可無恙,如今羅靈通若是受驚,反而對琛兒不利。這一層,你可明白?”

  我適才對張遠話一出口,便知不妥,聽得亞父此言,順勢道:“亞父說的是,是我心焦了。只調茗州路軍即可,張將軍,你看誰可出戰?”

  張遠略一思忖,道:“陳奉謹通陣法,善打埋伏之戰,此戰亦可派他去。”

  陳奉謹正是我屬意之人,我不假思索道:“白甲青矛陳奉謹,好!就派他去。”

  羅靈通終于遣使回復,愿意借道,且言辭旦旦定會對妹妹防護周到,我這才略為安心。即便如此,我仍命鐘韶慶暗調一萬軍于琳州待命,只待羅靈通有異動便可即刻出動。

  陳奉謹率軍五萬,早已緩緩動身,我派人飛馬前去知會,只盼著早日傳來王旁大軍的消息,陳奉謹能順利伏擊王旁,盡早結束弱谷之役,好接妹妹回來。

  十日后,終于傳來趙儲芫大將項飛于瓏州城外大敗王旁的消息,南劍之盟上下都是大喜。四日后,終于又傳來陳奉謹于弱谷大破王旁軍的消息,連郭靈都是歡喜雀躍。

  我迫不及待令郭靈派手下都虞侯去接回妹妹,卻一連幾天毫無音訊。直到陳奉謹軍距積艷山只一日路程,耿無思才護著妹妹姍姍而到,可見羅靈通防備我如防虎狼。

  我想著這些天的擔憂焦慮,本待見到妹妹后狠狠斥責于她,卻一見她的面,滿心都是不忍,責備的話幾乎說不出口。

  妹妹卻喜孜孜地拉著我的衣袖道:“哥哥,我聽說陳將軍打了勝仗,王旁拖著千余殘兵逃回了羽城關。哥哥,我總算也幫了你的忙,替南劍之盟盡了份力。”

  我沉著臉看別處,還不想說話。

  亞父看我一眼,向妹妹笑道:“琛兒,你太不體諒你哥哥了,你可知曉,羅靈通有你在手,無論向你哥哥要甚么,你哥哥都會即刻答應,金弦弓,積艷山,甚或南劍之盟。如今羅靈通不曾想到這一層,不過天存僥幸罷了。”

  妹妹終于恍然大悟,看向我的眼神立時內疚不安。

  我以責備的眼神看她一眼,道:“你與你四哥一樣,只幫倒忙。”

  妹妹垂首道:“哥哥,我以后再不自作主張,你休再生氣了。”

  我沉聲道:“你四哥已受罰替孫貴立守墳去了,你也一樣,三個月不得離山。今后若再自作主張,我即刻讓無思送你回南汀,交族叔看管。”

  妹妹身子一顫,軟語道:“哥哥,我知錯了,我再也不犯了,不要送我回家,我要和哥哥在一處。”

  她模樣甚是可憐,我終究心中一軟,嘆一口氣,伸手攬住她肩頭。

  半個月光景,無暇殿前的菊花已大朵大朵綻放,絨球般一簇簇欣繁茂盛,我仰頭看看天上明月,想起了遠在瑜州的言眺。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家家戶戶都將合家團聚,我父母已歿,身邊親人只有妹妹,亞父,與結拜的言眺和蕭疏離。眾人皆在山上,獨缺言眺一人。

  我想了一想,還是吩咐身后的郭靈:“找個言眺手下的人,去瑜州替回言眺好回山過節。”

  中秋當日一早,我才出東庭,便聽得外面笛聲,音律甚是明快,顯得吹笛人心頭晴朗。我也不禁笑了一笑,這個言眺,真是個頑劣幼弟,大概不知我是否還有怒意,回到山上也不敢來見我,只敢悄悄吹笛子試探。

  我高聲道:“四弟!回來怎不來見我?”

  一人跳墻而出,正是言眺。他將銀笛插回腰間,期期艾艾地道:“三哥,天色尚早,我只恐攪擾了你。”

  何時回的山?

  “今日凌晨。”

  守墳一事如何?

  言眺忙道:“三哥放心,我已令狄沖率手下兄弟嚴密看守,絕無閃失。”

  我點點頭,將他從頭至腳打量一番,溫言道:“看你滿身塵土,想必累了。去好好梳洗一番,歇息半日,晚上有家宴。”

  言眺喜形于色,連連稱是。

  燭火將中庭照得溫暖通明,席間少了諸將,唯有家人,我多少也去些了顧忌,與亞父一樽樽地縱情對飲,一邊賞月,一邊聽他談那玄之又玄的星象天文。

  妹妹一時拉著疏離,一時又附在言眺耳邊,嘀嘀咕咕也不知說些甚么,三人一起笑出聲來。

  也是,妹妹結識這表兄妹二人遠在我之前,與他們的關系自然比我更為密切。

  也不知她是如何與這二人相識的。

  亞父談完天象,意興更高,又笑吟吟道:“意兒,你可知,十幾路義軍都曾來請過我,我為何都不去,偏偏等著你來?”

  我略一遲疑,道:“是因那金弦弓之故?”

  亞父搖頭道:“金弦弓只是其一,你若是劉涇郭隨之流,即便手上握了金弦弓,我也不屑一顧。”

  他捋須呵呵笑道:“我早觀葵山西道有天子氣,你來自南汀,又得了金弦弓,恰應了這天子氣。”

  天子氣?我怔了一怔,想起當日妹妹勸我出山逐鹿時所說的話。

  莫非我果有天命?果真能成為一代開國之帝王?

  亞父舉起酒樽,卻未拿穩,酒樽一傾,樽中酒頓時灑出少許沾濕了長須,顯見他也有了些醉意:“意兒,你文武皆強,人品又正,正是可打天下,亦可坐天下之人。只要按著為父之策步步營進,何愁朱襲、霍威之流?彼等不過是一時豪強罷了,你才是真天子。”

  亞父又瞇眼一笑:“到時我便是皇帝的亞父,意兒,你說是也不是?”

  我舉袖替他擦干長須,口中應道:“那是自然,我能有天下,全靠亞父。”

  我心中卻茫然起來,不知不覺向妹妹看去。妹妹正拉著言眺緊握的右手,全神貫注,極力思索,似在猜他手中握著的物事。再往言眺臉上看去,他亦是醉態可掬,雙眼迷離。

  哥哥,你為什么不去爭奪天下?只有你,才配主宰一切,擁有一切。那些丑陋的人不配。

  妹妹當日如此對我說。

  我是花神讓道,就該得到天下么?

  得到了天下,當了皇帝,又能如何?父母能死而復生,妹妹能更快活些么?要當好皇帝必定要勤政,恐怕連陪妹妹的時間都要少了,恐怕連練字的時間都要少了。

  諾大一國,責任何其重大,事事都要報我決斷,我能否一一英明決斷?若到時我不能,只怕又是苦了天下百姓。

  妹妹忽推開言眺手,惱怒道:“猜不著,不猜了!”轉向我笑道:“哥哥,等你當了皇帝,我就是長公主,天下還有誰比我更尊貴?”

  她的笑容在燭光照映下仍如曦光破曉,我心中不禁微微一顫。不錯,我當了皇帝,妹妹的心愿達成,不知會如何開心。

  從小到大,她要我做的事,我沒有不答應的。

  我再無迷茫猶豫,堅定應道:“正是,你是將來的長公主,尊貴無人能比。”妹妹一笑,朝我伸手過來,迷糊道:“恩,我是長公主…”身子一歪,已是在桌上睡著了。

  我叫來群玉,讓她扶妹妹回房睡覺。看向蕭疏離時,她臉頰業已微紅,頗有酒意。我順口道:“還有五妹,也是長公主。”

  蕭疏離微微一笑,并不答話,伸手取了一個石榴,用銀刀慢慢剖開。她手法卻已遲鈍,一個不慎,剝下的數粒石榴籽從她手中滾落,撒在桌上。

  衣袖一緊,已被言眺抓住,他迷蒙的雙眼看著我,眼眶卻漸漸紅了。我有些詫異,他已開口道:“三哥,我也知曉我惹了禍,你罰我是應該的,是為我好。”

  我早已氣消,笑一笑道:“你知道便好。”

  他又嘟嘟囔囔地道:“三哥雖然罰我,畢竟沒有拿我當外人,一到中秋,便將我找了回來,一起過節團聚。”

  我聽他難得如此懂事,有些欣慰,道:“你我既已結拜,自然是一家人,中秋夜自然該一家團圓。”

  他卻又道:“可是我自己的哥哥姐姐,卻從來不肯和我一起過中秋。”他語聲忽轉哽咽:“他們一家人寧愿偷偷出去,在外面團聚,只單單撇下我一人。他們之前對我必恭必敬,之后不聞不問。無論我年幼時惹多大的禍事,他們從來也不責罰我。我知道,我在他們眼里,一直都是一個外人。”

  我不禁訝然,向蕭疏離看去,她皺了皺眉,道:“四哥醉了,滿嘴胡話。”

  一陣秋風吹過,頗有蕭瑟之意。我見言眺適才嫌熱脫了外單,如今受風難免會著涼,于是解下自己斗篷,披到他肩上。

  言眺拉緊斗篷,仿佛這區區一件斗篷是一條厚厚棉被,又是一根救命稻草,又道:“他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們。

  看今后我們得了天下,他們又拿什么嘴臉來對我?三哥,你得了天下,我要做你的一字并肩王。”身子慢慢滑下圓凳,幾乎坐倒在地。

  我想扶他起來,他卻不愿起來,順勢趴到我腿上,仰頭含糊不清地道:“三哥,其實你對我很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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