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遭柳樹圍攏著的陳老摳村上,那寬敞的打麥場上面,此時已經堆積了許許多多的收割過后的麥子,一個個麥子垛如同小山一般,就這還有許多人用牛車、驢車拉著或者是用擔子擔著收割過后的麥子,將之源源不斷的運送至打麥場上,堆放到打麥場的邊緣處。
打麥場其余空閑的地方,則攤滿了堆積在一起稍微發熱之后的帶著麥稈的麥穗。
火辣辣的太陽,與熏人的風不斷的帶走它們的水分,讓它們變干、變焦。
等到它們變干變焦之后,就會有人來打場,將一粒粒的麥粒從麥穗之中打出來。
頭上帶著一個用麥稈編制的、顯得很是破舊草帽的陳老摳站在這里看著這眾多的麥子,臉上卻沒有太多的笑容。
放在往年,遇到這樣的季節,陳老摳一定會喜得如同被屁呲到了一般,但是今年的他卻沒有往年快活。
特別是看到那幾垛從原本屬于那個韓家小子,與羅大娃這個憨貨家的土地上收割下來的麥子的時候,陳老摳心里就更加的難受了,就如同有一個碩大的秤砣,壓在了他的心里,不僅沉,而且也堵的慌。
他用手輕輕的按著破爛、發黑的草帽,將目光從那幾垛麥子上面移開,望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那里,是青雀鹽場所在的方向。
望向那里之后,陳老摳的心里就更加的難受了,尤其是想起聽到了一些關于青雀鹽場的產量,與現在的鹽價之后,那簡直就跟滴血沒有什么差距。
那可是無數的錢啊!
就只是最近一段兒時間所生產的出來的食鹽,所能換取的錢財,就已經超過了他家中所有土地幾年收獲的總和。
而這些,當初可都是屬于他陳老摳的!
一個這樣扣的人,又距離青雀村這樣的近,每日都能聽到關于青雀鹽場的消息,看到拉著食鹽的車輛從這里出發,前往郡城,將一車車的食鹽換成無數的錢財布帛,那心里要是能夠好受了才是怪事。
雖然當初陳老摳也帶著人去修建了青雀鹽場,但并沒有得到什么特別的獎勵,心里的氣也一直還在,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心里越積累越多。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卻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先不說這青雀鹽場后面還站著李靖這個郡丞,單單是那個韓家小子,如今就不是他能夠招惹的。
之前就已經夠可怕的了,如今更是成為了什么青雀鄉團的校尉,聽說手里面還管著一兩百號人,當初那個還需要給他們家放羊的娃子,如今早已經爬到了他需要仰望的地方…
但越是這樣,陳老摳的心里就越是不順,越是憋悶。
那韓家以前是個什么東西?如今居然也敢將他壓得喘不過來氣,他可是這青雀里的里長…
也就是在這樣的時候,一個人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來到了陳老摳的莊子上,稍稍的打聽了一下之后,就被人引著,朝陳老摳這里而來。
對此陳老摳顯得有些不滿,因為這人到來的緣故,讓那個引路的人少干了一些活。
“閣下可是陳里長?”
這人上前拱手問道,正是昨日得了劉山伯囑托之后,出了西門之后,一路兜兜轉轉而來的劉山伯家的那個子侄輩。
“正是,不知足下是…?”
他伸手扶扶破草帽,出聲相問,顯得有些遲疑。
“是便好,有些事情要與里長分說,且找個方便的所在…”
這人沒有直接報出家門,而是拿眼睛往周圍瞥了瞥,把聲音壓低了一些說道。
陳老摳見此人氣質不一樣,形容舉止都不似尋常泥腿子,且這里又是他的莊子,倒也不是太擔心,想了想就帶著這人往僻靜處走出。
“我乃馬邑劉家之人,今日至此,是要送一樁大富貴與里長。”
這人笑著說道。
聽到大富貴三個字,陳老摳的心臟就忍不住猛烈的跳了兩跳。
“足下如何證實你是劉家之人?”
他出聲相問,沒有提那大富貴的事情,但神態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劉山伯的這個名叫劉柱臺的子侄,對此顯然早有準備,當即便從懷里取出一物一聲不吭的遞給陳老摳。
陳老摳接過,拿在手里上下仔細的看了一陣兒,躬身雙手遞還回去,神態恭敬。
“不知是劉氏君子至此,失敬失敬…”
劉柱臺心安理得的受了陳老摳的這一禮,不等他說話,陳老摳就接著又道:“既是劉氏君子至此,自不能在此相待,且到家中去,宰鵝殺雞…”
說這些的時候,陳老摳的心都在抽抽,但想起這人說的大富貴的事情,這點心疼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知君子所說那大富貴…”
陳老摳家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陳老摳陪著笑的開口相問。
此時家中就只余下了他與這劉家的君子,其余人都盡數去了田間忙碌。
劉柱臺見此不由心中不由微微一笑,叔父說的不錯,此人果然貪財,自己先透漏出來一些,而后便只字不提,他果然是忍耐不住。
心里這樣想著,便開口道:“這樁大富貴,需有膽量之人方能得到,不知里長膽量如何?若是無膽,不提也罷!”
被他這樣一說,陳老摳心中更是如同貓在抓一般,當即說道:“若是旁的事情,我或許膽小,但涉及到富貴,那我的膽子要多大便有多大!”
“好!晉陽王氏果然沒有看錯人!”
劉柱臺出聲贊道,并順便將晉陽王家給扯了出來,沒有絲毫為其遮掩的意思。
陳老摳的心再次振了振,原來這事情居然與晉陽王家有關。
“里長附耳過來,我與里長細細分說。”
劉柱臺道。
陳老摳便依言而行,將腦袋湊過去,兩人當即便開始耳語起來。
“啥?!這、這…”
剛聽了一會兒,陳老摳的面色就忽然大變,整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劉柱臺坐在那里,看著反應劇烈的陳老摳,冷笑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