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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引蛇出洞

  司馬昱養尊處優,在這樣潮冷骯臟的牢房里顯然是睡不著覺的,但今夜他本也沒打算睡。

  他在等一個人,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一定會有這么一個人。

  前半夜來此探望的人固然心意真切,可全是來找他和蔡謨詢問對策的,這些人是指望不上的。真正能起到作用的人,只會在后半夜才能來,因為御前決議至少也得等到半夜才能初見端倪。

  從船上決心矯詔到身陷牢中的這一刻,司馬昱早有準備,而且已經等了很久。他知道外面恐怕已經忙的人仰馬翻了,這種時候,沒必要再顧忌什么結黨串聯的忌諱了。

  因為這個決議看似是對矯詔的處置,實則是戰撫之爭的開始。

  議和與撫賊都是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稱呼,說的再清楚一些,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大晉王朝要在戰和降之間做一個抉擇了。

  要與世仇羯趙屈身議和甚至以國獻降,聽來荒唐,卻極有可能是在不久的將來,最需要面對的一個事實。

  司馬昱自然是決心勠力抗敵的,他也清楚皇帝陛下同樣如此,身死國破也在所不惜!

  一手締造出大晉中興局面,與司馬氏共有天下的丞相王導基本上也會和皇帝同仇敵愾,可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在永嘉之后,經歷了胡人入主中原,親眼看著那些昔日忠臣舊部改換門庭,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司馬氏更了解那些世家大族的本性了。

  做為社稷的基石,這些世家大族對社稷的忠誠,只取決于他們的家族能否繼續繁衍生息。至于皇帝姓什么,絕對不是最重要的,萬不得已的時候換個皇帝,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說,在這種時刻,可能會沒有暗懷鬼胎的毒蛇么?

  既然這一刻的抉擇早晚要來,與其坐以待斃,避免在戰事最關鍵的時候被逼宮,倒不如提前將隱患扼殺于萌芽。

  這就需要引蛇出洞,而通過對矯詔的處置意見,就是最好的試心石。

  羯趙大軍尚在武昌以西,那些人或許還不敢明目張膽的提出與賊媾和,當然,有主戰的就有主和的,名義上都是為社稷著想,這原本也無可厚非。

  但現在若有人借矯詔一事先對主戰派下毒手,那么這個心思就很值得玩味了。

  再次從頭到尾梳理一遍,司馬昱不禁對他那七弟又贊了一聲,這招引蛇出洞試探人心的奇招,是司馬白早早定下的,乃是矯詔多重用意的其中一環。

  表面上引頸待戮,實則暗濤洶涌,真實用意被隱藏的無波無瀾,真是絕了!

  時隔月余,身在獄中,司馬昱心頭仍然不時回蕩起司馬白在船上的那番肺腑之言。

  社稷動蕩,人心恐變,外人不可期,非有宗室嫡脈代陛下陣前掌軍,則不能防患叵測。先圖三五小勝,立宗室之信,繼以沿江漸守,籠肱骨之軍,憑累戰資望彈服四方,始能有玉碎之盼。國戰曠日彌久,陛下有吾輩操刀人,方不虞為他人傀儡!

  不論司馬昱還是蔡謨,其實都是個循規蹈矩的人,矯詔這種事根本連想都不敢想的。之所以被司馬白勸服,冒大不韙行矯詔之舉,實在是司馬白說到了他們心坎之憂。

  這場仗想要打下去,哪怕只求玉碎,關鍵還得靠上下一心,但這恰恰是大晉王朝的死穴。

  西軍、東軍、南兵乃至江東土地上的大部分軍隊,根本不是皇帝想指揮就能指揮動的。自元皇帝司馬睿稱帝建康以來,就力圖建立一支皇帝親兵,可是到現在也只能做到拉一派壓一派的制衡而已。

  既能帶兵打仗,又不虞被猜忌篡位亂權,這樣的宗室嫡親,遍數司馬氏上下,一個也沒有!

  直到司馬白出現,蔡謨首先眼前一亮。

  極其能征善戰,絕配一個天下名將的頭銜,偏偏又是一個毫無根基的北歸來人,在大晉江山風雨飄搖之際,司馬昱和蔡謨同時認定了他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誠然,包括司馬白自己在內,在船上定策的那一刻,絕對不敢奢想能夠把羯趙鐵騎阻在武昌。但從武昌到建康這千里國土上節節退守,漸漸互有勝負,乃至豎立起一桿宗室將星的旗幟,還是足可期盼的。

  這就足夠了!

  而司馬白也沒有讓司馬昱和蔡謨失望,先圖三五小勝立宗室之信的目標已經達成。

  當誅敵三萬肅清羯趙先鋒的捷報傳到建康,且不說司馬昱和蔡謨終于放下了心中大石,皇帝司馬衍幾乎喜極而泣!

  那個領兵人,是和他有著最嫡親血脈,是從小就扛著御衡頂在亂兵前面的小叔啊!

  至于矯詔掀起的軒然大波,本就在預料之內,他們在朝中要配合司馬白做的事,就是按照司馬白之前謀劃,靜等居心叵測之徒冒頭出來。

  司馬昱盤膝打坐,靜靜等著決議的到來,那一具具皮囊下的人心到底是什么樣子,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可這風輕云淡的氣度下,卻是難抑的陣陣心悸。

  司馬昱原本是成竹在胸鎮定自若的,但方才殷浩的當頭棒喝讓他不禁陷入惴惴揣測。

  大國舅庾亮好大喜功獨攬朝政,對于宗室諸王來講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他不是對庾亮沒有防備,相反,司馬白當初那一句外人難期,主要就是暗指庾亮。天子詔上讓司馬白監軍,防的也是庾亮再次專權敗軍。

  不過這個防備,也就只是分權制衡而已,確實沒有其他的猜忌。

  況且不得不承認,當今陛下能有今天的帝位穩固,實賴庾亮之力。事實上,這么多年來,庾亮錄尚書事執掌朝政,他的話就等于皇帝的話,皇帝也從未說過和大舅不一樣的話,帝相兩權幾乎是重疊在一起的。

  滿朝上下,誰會疑心大國舅會對陛下有二心?

  然而正如殷浩所斥,已經聽到了大國舅磨刀霍霍的聲音!

今番庾亮再舉屠刀,恰恰暗合居心叵測之嫌,難道這只是個巧合?166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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