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加勒比之一:牙買加爭奪戰(2)波譎云詭⑤

　　羅伯特.布萊克仔細打量著自己的房間。

　　來到新天津城后，所有的“貴賓”都被安排到了緊挨著尼堪“行宮”的一座兩進院落的廂房里。

　　當然了，如今新天津城已經完成的建筑物除了牙買加特別府府尹衙門、尼堪行宮、駐軍軍營、部分倉庫設施，剩下的由于建筑材料缺乏，徹底完工恐怕還要半年到一年。

　　不過，就在那座專門招待貴賓的兩進院落里，布萊克還是發現了端倪。

　　墻壁是燒制的紅磚砌成的，表面已經刷了白灰，地面上則涂抹著如今已經開始“流傳”到歐洲的“水泥”，那是一種表面上看起來十分粗糙但能夠防水，用久了之后愈發光亮的物體。

　　當然了，既然是招待貴賓的，在水泥上已經鋪了一層地毯，這種地毯原本是中亞一帶的特產，不過自從大夏國占據了中原王朝眼里的漠南、漠北、林中以及中西伯利亞南部草原地帶后，他們擁有的牛羊數量無疑是世界之冠。

　　于是，與牛羊皮毛相關的制品一開始還是在大夏國境內銷售，自從蒸汽機發明后，便一發不可收拾，皮衣、皮帽、皮手套、皮靴、皮鞋、毛衣、毛毯、地毯、毛氈、呢絨，凡是能想到的都有，并從此時的哈薩克、普魯士大商人手里銷到了歐洲。

　　以前，俄羅斯的皮毛在歐洲堪比黃金，是上層人物冬季穿著打扮必備之物，眼下，來自大夏國的成品不禁花樣繁多，質量上乘，價格還明顯便宜一些，讓歐洲人趨之若鶩。

　　這讓此時的毛紡織品大國英國、法國非常惱火，前不久，兩國都下達了禁止大夏毛織品進入國境的命令。

　　窗戶與此時的歐洲諸國都不同，先是一扇雕刻得精美，但風格明顯不是歐洲風格的鏤空窗戶，然后再是一扇摸起來比如今意大利的玻璃還明亮、光滑的玻璃。

　　眼下，玻璃窗推開了，留著那扇雕刻著山水人物圖案的鏤空窗戶，窗戶，以及屋子里的床、桌子、書桌、椅子，都是紅中帶黃的紋理，表面幽沉，已經刷上了一層明顯來自大夏國的清漆——一種大夏國風靡世界的產品，聽說主要成分來自樹脂。

　　所有的家私都是新做的，還散發著一股清香、沉郁的味道，如果羅伯特沒有猜錯的話，這種木材就是如今在歐洲異常搶手的巴西紅木了。

　　這種味道，讓有些悶熱的牙買加頓時有了一陣清涼的感覺。

　　布萊克走到書桌前面坐了下來，書桌、椅子都是典型的東方風格，一種讓布萊克有些討厭的古樸、凝重的風格。

　　書桌上放著墨水、硯臺、鵝毛筆、毛筆和一種叫做“鉛筆”的東西，這種東西大夏國自己也剛剛生產出來，當然了，聽說大夏國還造出了一種叫做“鋼筆”的東西，能夠像鵝毛筆那樣蘸墨水寫，其里面還有用“粗膠”制作的盛放墨水的物件兒，吸上一些墨水后可以書寫很長時間，用完了再蘸。

　　這種筆聽說異常珍貴，大夏國也只有少數人有資格使用，自然不會出現在這間屋子里，毛筆、鵝毛筆布萊克都見過，他端坐在椅子上拿起了那只鉛筆仔細端詳起來，鉛筆已經用小刀削好了，露出了里面的筆芯。

　　書桌上還放著一疊白紙，布萊克仔細瞧了瞧這白紙，厚薄、色澤、晃動時的聲響都是上佳之選。

　　他又仔細觀察了那只鉛筆，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筆芯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不過外面肯定是用木頭做的”

　　他拿起鉛筆，在白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如今風靡英國中上層的“莎士比亞體”，仔細端詳著自己寫下的名字，布萊克頓時意識到這種筆在軍事上的用途，一剎那，他不禁呆坐在椅子上。

　　眼光所到之處，這墻壁、這家具、這地毯、這文具，讓他有些云里霧里，進一步加劇了他的迷幻。

　　半晌，同樣用巴西紅木制成的木門響了，布萊克這才站起來打開了房門，門外露出了富凱那張胖胖乎乎的笑臉。

　　富凱今日沒有戴帽子，白色的繡花襯衫，衣領上、袖口的蕾絲閃著金色的光芒，緊身灰色亞麻布褲子，白色的襪子套在上面，一雙扎著蝴蝶結的小黑皮鞋恰如其分地套在腳上。

　　布萊克眼前的裝束與富凱差不多，不過今日他要會見大夏國的皇帝陛下，他還是不顧富凱的勸告，固執地穿上了一件中長款的灰色外套。

　　他正要出門，富凱卻神神秘秘將他拉到窗戶附近，“親愛的布萊克，你肯定錯過了些什么”

　　他指著那鏤空的窗戶說道。

　　布萊克有些不明所以，“帶著東方風格的窗花罷了，雖然奇特，但并沒有什么”

　　“親愛的布萊克，請湊近一些”

　　布萊克這才湊近了窗花，這一瞧，不禁讓他目瞪口呆。

　　這窗戶，乍一看是鏤空的，但仔細一瞧，卻并不是完全“空”的，鏤空處掛著一張張細網，那是一種既能讓空氣流通，又能阻擋這熱帶地區令人恐懼蚊蠅的細網。

　　“這是什么材質做成的？細繩子？”

　　富凱搖搖頭，“我摸過，這細網不像麻繩、草繩那樣能輕易弄斷似的，傳說他們已經從瀝青中提取了許多物品，這，恐怕就是其中之一吧，既有韌性，又極細小，就是味道有些難聞”

　　當然了，這就是粗膠的副產品之一，以大夏國目前的科技水平，還做不出像后世那樣聞起來幾乎沒有味道的化工產品。

　　眼下的在美洲各地殖民的歐洲人，特別是在熱帶地區，因為蚊蟲叮咬而生病，特別是死于瘧疾者數不勝數，但他們卻并沒有很好的法子來對付這些蚊蟲，無非是將根據地建設在海拔高、氣候清涼的所在，比如加拉加斯、墨西哥城，但有些地方，比如古巴，無論你將基地建在那里，都逃不過蚊蟲的肆虐。

　　一番唏噓之后，兩人聯袂來到了“餐廳”，一處為各國貴賓提供早餐的地方。

　　餐廳不大，門口站著兩位有著西方白人面孔的侍者，昨日他們見過，聽說是在委內瑞拉失去了自己的一切的可憐的北歐人，在他們的引導下，他們拿起了裝了三個碗碟的木質托盤。

　　與昨晚一樣，依舊是“自助餐”，四個木制的凹陷下去的“盒子”里，盛著各式菜肴，如今是早晨，自然只有早餐，有米粥、咖啡，還有他們頭一次見到的“饅頭”，菜肴除了各式蔬菜，還有大夏國特制的腌魚、腌肉，當然了，作為早餐，怎能沒有雞蛋？

　　這里也有面包，不過與歐洲人自己做的相比，大夏人的面包就差強人意了，不過布萊克還是用木制的鑷子加起來兩塊切好的面包。

　　餐廳里都是前來此地與會的歐洲諸國人士，除了他二位，門多薩、路易斯、約瑟夫、康斯坦丁、季莫夫等都在，很顯然，可憐的季莫夫依舊無人理會，他的身邊坐著祖澤洪。

　　見到這二位后，門多薩、路易斯、約瑟夫、康斯坦丁也禮貌地點頭致意，但季莫夫并沒有，只是在那里埋頭苦吃。

　　沒多久，這里的人都吃完了——興許他們這輩子都沒有吃到過如此豐盛的早餐，一個個吃得有些步履蹣跚，餐后每人一杯咖啡，還吸上了大夏人卷制的“香煙”，霎時，不大的餐廳除了新建房舍和新作家具、飯菜的味道，便滿是煙味了。

　　除了祖澤洪，所有的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不過隨著祖澤洪走到布萊克的面前，用英語說道：“將軍，還有十分鐘就到您了”

　　餐廳里的諸人頓時意識到這干熱的牙買加除了舒適的睡房，可口的飯食，還有大事要做。

　　在歐洲待了五年之后，作為大使館的首席武官，并兼任歐洲區域灰衣衛總管的祖澤洪已經掌握了德語、拉丁語，新近由于尼堪的要求，他又掌握了英語，當然了，他也有些奇怪——“陛下怎么會英語？”

　　布萊克點點頭，拿起餐桌上的一塊白布擦了擦嘴，整了整那件讓他有些燥熱的外套，跟著祖澤洪出去了。

　　等他來到第二進的南書房，里面的檀香味讓他頓時清醒起來。

　　“好大一間書房！”

　　他暗暗贊嘆著。

　　這是一間有他居住房間三個大的地方，非但如此，還高出許多，與他所住房間屋頂能直接見到木頭和瓦片不同，這間房舍的頂上安裝了一層木板，那意味著上面還有一層——沒錯，上面就是尼堪行宮的最高處，可以在上面極目遠眺。

　　一個穿著寬大、輕薄白衫的中年男子坐在遠處，在他的面前也放著一張書桌，書桌明顯比布萊克房間里那張寬大得多，上面堆滿了各種東西，在他的身下是一張奇特的“椅子”，那是一張可以坐，又可以躺下來的多用途“椅子”。

　　那人面容英俊，長著一副東方人少見的白皙面孔，上唇一抹裁剪得異常整齊的黑胡子，下頜則是一撮，布萊克一進來便意識到那人正在端詳自己，他甩了甩身上那件讓他愈發煩躁的外套走了上去。

　　“尊敬的大夏國皇帝陛下，我是英格蘭共和國海軍大臣，護國公特別代表羅伯特.布萊克”

　　（此時的英國是共和國，國主是護國公克倫威爾）

　　“坐吧”

　　那人的回答讓他有些驚奇。

　　聲音低沉、悅耳，也是英語，但一聽就不是英格蘭本土的英語，倒是像如今蘇格蘭、愛爾蘭人所說的英語，但他好奇的并不是這些，而是，“大夏國如此強盛，一國之君竟然還會英語？難道此人對我英國有異樣的心思？”

　　他心理一凜，頓時警覺起來，剛才的燥熱也不見了，當他做到椅子上時還有些發愣。

　　“將軍，朕的時間很寶貴，不喜歡拐彎抹角，今日請你來，有兩件事，其一，在上次幾場海戰中，我軍俘獲了大量的貴國水手，包括你們的海軍中將威廉佩恩，朕想知道你們想好了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其二，雖然不久前我國與貴國交戰，但我國仍然想與包括英格蘭在內的歐洲諸國交好，朕想知道的是，你能否全權代表貴國護國公閣下，大夏國的產品要進入英國市場需要簽訂那些協議，需要多長時間？能不能簽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