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少年天皇之六:京都皇宮
風吹一片葉，萬物已驚秋。
京都的深秋到了，秋風颯颯、金葉簌簌。
這一日，是已退位的后水尾天皇的太后園光子的四十歲生辰，按照慣例，今日是皇家內部慶賀的日子，由于其子是現任的天皇紹仁，皇室宗親全數來了。
京都皇宮，方圓八里，是京都最大的建筑群，周圍是石墻，里面卻全是木制的建筑，已經多次焚毀，多次重建。
城里，并不以建筑聞名，而是以眾多的園林著稱。
眼下，接近午時，大宴即將上演，除了天皇以及前任天皇、日本歷史上少數幾個女天皇之一的明正天皇興子外，所有的皇親國戚咸集于此。
與眾人的歡欣愉悅不同，今日的主角，皇太后光子卻有些郁郁寡歡，連帶著太上皇也是強顏歡笑。
難道是因為當下日本國的大權掌握在幕府將軍手里，而天皇一系成了傀儡的原因嗎？
肯定不是，這一幕已經在該國上演很長時間了。
是因為紫衣事件以及春日局拜見天皇事件讓以前的天皇賭氣將皇后傳給將軍的外甥女興子的余音未了？
不會，眼下天皇的位置又回到了紹仁的手里，他的母親并不是德川一系。
能讓太上皇、皇太后同時惆悵的事情只能是當今的天皇。
五年前，紹仁出了痘癥，按照此時日本的醫療水平，凡是出了痘癥的，肯定是九死一生。
天皇一家急了，雖然能夠繼承皇位的不只有紹仁，不過天皇所納妻妾中，就只有二代將軍德川秀忠之女和子子女最多，前任女天皇興子就是她的女兒，除此之外，她還有好幾個兒子，如今也都成年。
后水尾天皇以賭氣的方式將皇位禪讓給女兒，實際上打的主意是不讓德川氏的外孫繼位，最終他成功了，皇位最后到了非德川氏的后裔手里，這樣的話，太上皇應該高興才是，自己的兒子當上天皇，自己成為事實上的皇太后，光子也應該高興才是。
為何這兩位都郁郁寡歡？
還有，興子女天皇事件，最受傷的就應該是正兒八經的皇太后德川和子了，不過今日和子帶著兒女悉數到來，包括她在內，都是高高興興的，并沒有因為興子天皇事件有半點埋怨的模樣。
原因只有一個。
當紹仁出了痘癥后，在當今的世界上，只有一個地方能夠治療此癥。
大夏。
況且，聽說只有在有大量牧場的地方才能進行治療，就算大夏有名醫，來到京都也是無計可施。
于是，天皇厚著臉皮找到了幕府，幕府也正為自己與天皇的緊張關系而撓頭，因為在此時，武士階層除了效忠自己的主人以及大將軍，對于天照大神后代的天皇一系還是極為尊崇的，況且民間那些貧賤的農戶更是如此，這些農戶可能不知道將軍是誰，但一定知道當今的天皇是誰。
天皇，就是日本的象征，雖然沒有實權，地位依舊尊崇。
幕府趕緊聯系上了柳川靜云，柳川靜云向尼堪稟告后不久就答應了，于是，在幕府的安排下，紹仁扮成一名親王到了濟州島。
濟州島的漢拿山，是大夏國離京都最近的牧場。
紹仁得救了。
不過按照大夏國“太醫”的說法，雖然治好了，但是必須在原地靜養兩年時間才行，否則稍一折騰便會舊病復發，那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對于這樣的說法，日本人深信不疑。
于是，紹仁便在濟州島“靜養”了兩年。
但兩年回來后，紹仁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僅沉默寡言，還將自己關在小御所，期間太上皇夫婦只見過他一次，也是問一句答一句，一開始，太上皇夫婦還以為大夏國的治療手段極為“暴烈”，讓自己的兒子至今心有余悸，也沒怎么在意，反正作為傀儡天皇也沒什大事可做，太上皇又是事實上的攝政，也誤不了大事。
于是便讓紹仁就在小御所繼續“靜養”，并將皇宮里面積最大的園林“御池庭”重新拾掇了一番，以便年輕的天皇休憩流連。
日本的建筑，崇尚木制，偌大的皇宮里，除了院墻、路面，幾乎所有的人工建筑的設施都是用大木制成的，那些有名的大殿，舉目望去，滿眼都是涂上了紅漆的大柱子，包括遮擋雨雪的瓦片也是用木片做成的。
這也是皇宮多次被焚毀的重要原因，但日本人并沒有吸取教訓，在他們看來，他們國內有兩大象征，一個自然是天照大神了，實際上就是太陽神，而太陽神是住在扶桑樹上的，扶桑樹，現為何木不得而知，不過是木頭是肯定的。
故此，沐浴著陽光，住在純木質的房舍里，是日本人的最高追求，就算有連番的火災也在所不惜，何況是純正的天照大神后裔天皇一系呢。
眼看午宴就要開始，不過天皇紹仁、興子內親王依舊未到，此時，壽宴的主角光子有些不耐煩了，她招來一位女官。
“去小御所，看看天皇在做什么”
就在皇親國戚齊聚紫宸殿時，在不遠處的御池庭，湖面上，有兩人正在泛舟，一人年約十八九歲，正是當今天皇紹仁，小名素鵝宮者。
另一人卻年近三十，生得風姿綽約，卻是前任天皇興子，就是她在紹仁十一歲那年將皇后傳給了他。
興子，是紹仁從濟州島回來后，唯一能夠接近他的皇親。
“紹仁，午宴就要開始了，正主還需要接受天皇的祝福才能正式開宴呢，我等趕緊回去吧”
與長期窩在皇宮里面不能外出的皇親不一樣，在濟州島待了兩年多的紹仁回來后雖然封閉不見外人，不過氣色也不差，與之前有些慘白的相比，在陽光明媚的濟州島曬了兩年太陽后，他的膚色完全呈現了一種白里透紅，又隱隱有著微黑的健康色彩。
紹仁回來后，似乎對佛法又有了新的精進，這對退位后無所事事、醉心于佛法的興子很有吸引力，故此常來小御所與弟弟一起切磋佛法。
聽到姐姐這么說，紹仁剛才還盯著紫宸殿方向的紹仁轉過頭來，說道：“無妨，再等等”
興子心理一凜，“紹仁先前說話、舉止都很得體，眼下的話語卻大不相同，口音也不像京都皇家所獨有，而是像九州那里的鄉村俗語！”
興子能知道九州偏遠地區的口音，是因為京都附近妙樂寺的主持妙音就是九州五島人，而她經常聆聽妙音的講經，自然熟悉這一點。
她盯著弟弟看，暗忖：“難道是他在濟州島時經常接觸來自明五島的卑賤商戶，從而學會了這偏域俗語？可不得了，千萬莫要太上皇他們知曉，否則…”
紹仁又將腦袋朝向了紫宸殿方向，嘴里還說道：“姐姐，你可知道大夏國的皇帝？”
“如何？”
“我見過”
“啊？！”
“姐姐莫驚慌，大夏國何其厲害，幕府費盡周折將我送到濟州島，他們豈能不知？”
聽到弟弟竟然見過大夏國的皇帝，興子本要責備他幾句，紹仁雖然不是她的同母弟弟，不過小時候與他感情很好，眼下見他的口音又轉到了京都皇家模式，便不虞有他，她忽然想起了一事。
“聽說那大夏國皇帝身材高挺，面容俊逸，可有其事？”
此話一出口，興子面上頓時泛起一抹紅暈。
紹仁自然沒瞧見，他還盯著紫宸殿呢，嘴里回道：“確實如此，此人乃天縱之才，相貌嘛，人家雖然四十余歲了，可瞧起來也就三十出頭模樣，用‘豐神俊朗’四字來形容倒是恰如其分”
“談吐呢？”
“聲音低沉悅耳，語態平和，與之說話猶如品嘗初露，傾聽梵音”
興子一時有些癡了。
皇家雖然尊貴，不過此時由于幕府需要供養的武士實在太多，財政也異常吃緊，能夠提供給皇家的東西也不多，此時的皇家，皇女往往不婚，皇子多半出家。
“還有”
紹仁的音調又轉到了五島荒村俗語模式，不過興子還沉浸對大夏國皇帝的想象中，并沒有了覺察到這一點。
“他說天照大神還有父親，叫扶桑神君，他們索倫人都是扶桑神君的后代！”
“荒悖！”
興子正要反駁，只見紹仁竟然站起來了。
興子一驚，趕緊也跟著站了起來，順著紹仁看向的方向望去。
這一望，她不禁大驚失色。
紫宸殿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父皇，母后！”
興子大哭，趕緊劃動船槳，可惜由于慌亂之下亂了分寸，只有她與紹仁二人所在的小船卻怎么也不聽使喚，她雖然劃著，船只依舊在原地打轉。
“讓我來”
只見紹仁卷起了寬大的衣袖，露出了里面結實的小臂。
“啊？！”
興子又是一陣驚呼。
紹仁的小臂異常結實，肌肉虬結，這可不是以前的紹仁所有的，聯想到他那奇怪的口音，一個不祥的預感突然涌上了她的心頭。
“他不是紹仁！”
紫宸殿起火后，紹仁卻沒有絲毫慌亂的樣子，倒是有一幅“盡在掌握之中”的神態，更是讓興子疑心大起。
不過紹仁卻沒有了理會這一點，他似乎對劃船這一技巧十分嫻熟，三兩下便將船只靠岸了。
岸邊，他的側用人，一位全身黑衣，頭上也戴著黑色斗笠的人將他和興子內親王先后扶上岸。
此人叫羽田芳夫，是紹仁回到皇宮之后新任命的目付，還兼著側用人的職位。
羽田家族與毛利家族一起，是此時日本國兩大忍者家族，與毛利家族出世征戰天下不同，羽田家族一直以護衛天皇一系為榮，故此，紹仁任命來自大阪羽田家族的人出任天皇側用人，身為攝政的后水尾天皇沒怎么考慮便同意了。
還有一點，羽田芳夫還是整個皇宮的禁衛負責人。
“快去救火！”
興子對著芳夫喊道。
芳夫沒動，只是看著紹仁，當紹仁點點頭后他在離開了，離開時，看著他腳步不快，不過三兩步便消失在二人眼中，還真不負他忍者名家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