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非對稱戰爭(下)
大夏帝國，東曉元年四月，克拉斯諾亞爾斯克。
還要一個月，春天，便要回到西伯利亞了。
消息陸陸續續從杜金卡（杜金卡河匯入葉尼塞的地方，靠近北冰洋，是俄羅斯設在葉尼塞河流域最大的貂皮中心，每年收取的貂皮占整個西伯利亞的三成）、圖魯漢斯克（下通古斯河匯入葉尼塞河之地，葉尼塞河下游最大的城堡，木材、煤炭中心）、巴赫塔（巴赫塔河匯入葉尼塞河之地，夏日淘金之地）、拜爾（中通古斯河匯入葉尼塞河之地）、葉尼塞斯克傳來了。
這些地方，由于守軍太過單薄，又不是石制城堡，無一例外都落到了索倫人手里。
到了眼下這個時刻，俄羅斯人終于開始以“索倫人”來稱呼東邊那個龐大的帝國了，就如同他們稱呼中國為“契丹人”那樣，他們認為當今的“索倫人”就是“契丹人”的繼承者。
若是沒有尼堪，俄羅斯人已經通過蒙古人聯系上了大明，但眼下，他們對中國的一切依舊一無所知。
此時，除了葉尼塞河西岸的部分城堡，整個葉尼塞河東岸之地全部落到了索倫人的手里，包括布拉茨克。
俄羅斯人花了十五年才得到的土地，索倫人一個冬季便拿下了。
“索倫人的火炮用四匹大馬拉著，目測連炮帶炮架至少有三千斤，他們一開始并沒有轟擊城池，估計是得到了久加諾夫的騎兵大敗、封鎖安加拉河河口的葉尼塞斯克淪陷后才開始轟擊”
“他們將城堡緊緊圍住，兩個月后才開始轟擊。上帝啊，鬼知道他們是如何在那樣嚴寒的野外堅持下來的，我等俄羅斯人已經是超常耐寒了，沒想到還有比我們更不怕寒冷的人”
正在說話的是一個在布拉茨克城堡被攻陷之前逃出來的哥薩克。
“他們肯定有秘訣”
插話的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督軍，讀者的老朋友彼得.戈洛文。
那名哥薩克在布拉茨克淪陷的前一刻在督軍馬特維的安排下逃出城外，他不敢走南面的路上大道，也不敢走安加拉河，而是直接走進了兩者之間的密林。
冰天雪地，一人一馬，上千里的叢林，遍布的狼群、狼獾、堪達罕也沒有難倒他，只花了一個月便鉆出了叢林，還能準確辨識方向，順利抵達克拉斯諾亞爾斯克。
不過戈洛文并不驚奇，在哥薩克里面，甚至漁獵民里面，這樣的人大有人在，不過他好奇的是，此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辦到了。
他暫且按下來自己好奇心，繼續聽那人說話。
“是的，督軍大人，他們的秘訣就是那煤餅爐子。每到一地，他們便搭起帳篷或者搭建簡易的木屋，他們的士兵至少有一成的人精通木匠手藝，搭建木屋的速度快的驚人”
“搭建完成后很快就有鐵皮煙囪從木屋的頂上伸出來，我在雅庫茨克的時候在當地的土人酋長家里見過，鐵皮管子很長，一直通到屋子的中間位置，最下面便是一個爐子，爐子燒煤餅，上面可以做飯、燒水”
戈洛文眼睛一亮，“這么長的鐵皮管子，當炙熱的煙氣通過時就會加熱它，就像一個加熱器一樣，哎呀，還真是天才的發明”
“不止這樣”，那人繼續說道，“在屋子的兩端，他們沒有建造壁爐，而是用磚石砌成兩個大床”
“大床？”，戈洛文的眼神包含疑惑。
“呵呵”，那人淡然一笑，“索倫人叫炕，里面可以燒火，上面睡人，如此一來，中間有爐子，兩側有火炕，就算外面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屋子里依舊溫暖如春”
戈洛文點點頭，他此時才將目光正正地盯著他。
那人會意，“督軍大人，我手里有沙皇陛下親自頒發的漁獵許可證，從托博爾斯克開始，到圖魯漢斯克，一直到勒拿河的烏斯季庫特，以及下游的雅庫茨克，我在這西伯利亞呆的時間超過十年”
“每到一地，無須理會其它，跟著當地的通古斯人就是了，所有的道路都是他們踩出來的，從布拉茨克附近到葉尼塞河也有一條直接通往坎斯克盆地的的小路…”
戈洛文點點頭，坎斯克盆地，是葉尼塞河東岸，坎河從其中間流過，整個盆地布滿厚厚的、黑黑的腐質層，面積高達一萬五千平方公里，后世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邊疆區最大的糧倉，眼下卻是一個達斡爾部落，夾雜著少許鄂溫克、乞爾吉斯人的在那里進行耕種、漁獵。
這個地方，也是尼堪垂涎三尺的地方。
戈洛文點點頭，他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別科托夫、博雅爾科夫，“此人先是從雅庫茨克逃走，又從布拉茨克逃走，可算是天生的逃跑專家，按照帝國的規矩，你這樣的人是不能留的，別科托夫…”
那人正是再一次逃脫的哈巴羅夫，一聽此話面色就變了，正欲分辨，別科托夫的短銃已經抵上了他的太陽穴。
哈巴羅夫長嘆一聲，“我自然也可以向馬特維督軍他們那樣視死如歸，不過不是我逃出來，誰能將真實情況告訴你們？若是我沒有說錯的話，遠在托博爾斯克的總督大人對這里的形勢依舊一無所知吧”
戈洛文聽了心里一動，“住手”，他止住了別科托夫。
“千萬不要低估任何人”，他一把抓住哈巴羅夫的領口，“我們在西伯利亞唯一的教訓就是人手太少了，而占據的地方太大，別的不說，若是每一座大城有上千的士兵，索倫人是不會得逞的”
“何況”，戈洛文松開了剛才有些青筋直冒的右手，“各地并非只有你一人逃出來，托博爾斯克的菲利普大公也得知了消息，如今鄂畢河流域的哥薩克都匯聚在這里，眼下我們已經有了一千五百哥薩克和射擊兵，其中騎兵就有八百”
“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是新修的大城，周長一俄里，城墻高大厚實，菱堡的設置讓敵人無機可乘，坎斯克的糧食讓城里的糧倉裝得滿滿的，就是被他們圍上一年也不怕”
“何況”，戈洛文臉上浮現出了笑意，“菲利普大公已經派出快馬去莫斯科了，沙皇陛下若是不想丟掉他的錢袋子，偉大的、純正的羅馬教信徒、俄羅斯帝國已經派出了一支強大的軍隊”
“這樣，看在你逃跑的天分上，你再去托博爾斯克一趟，將這里以及雅庫茨克、布拉茨克的情況一字不落地告訴菲利普大公”
等哈巴羅夫走了，戈洛文才回到剛才正與別科托夫、博雅爾科夫兩人討論事情的圓桌子上。
一口熱茶下肚之后，戈洛文嘆息道：“若是雙方沒有戰爭該多好，俄羅斯人用皮子、木材向索倫人交換茶葉，親愛的雅科夫，你是在西伯利亞工作時間最長的文書，還在莫斯科市政廳工作過，可知道最近五年的一些變化嗎？”
那位曾經被葉鐸俘虜，大腿還受了傷的前莫斯科市小吏雅科夫.博雅爾科夫聽了一愣，隨即便意識到督軍大人在說什么。
“是的，自從有了這茶葉，俄羅斯人的壽命似乎長了起來，嬰兒的夭折率也下降了一些，這東方的飲料似乎有著神秘的成分”
又深深嘆息了一聲，“可憐的沙皇陛下，去年他接連失去了三個孩子，這種神秘飲料的功效為何沒有降臨到他的頭上”
“好了”，對面久久未出一聲的別科托夫說話了。
以前去恰克圖探查消息的別爾非列夫、葉爾莫林、別科托夫三人，前面兩人都死在雅庫茨克，如今只剩下別科托夫了，不過在后世別科托夫也是最有名的一位，他一度還做到了布拉茨克的督軍。
現在的他已經有了爵位，可以同戈洛文、雅科夫抬起頭說話了。
“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戈洛文、雅科夫一聽這句話都陷入了沉思，半晌，還是戈洛文最先反應過來，“說的不錯，確實是不對稱的戰爭，俄羅斯人一直在防備叢林里的土人、南面的游牧部族，對于東方這個龐大帝國一直沒有正眼相看”
“當初雅庫茨克陷落后，從布拉茨克到托博爾斯克，再到主管西伯利亞事務、尊敬的沙皇陛下的堂兄、波雅爾尼基塔.羅曼諾夫，事情整整過去了一年多，如今依舊沒有任何反饋”
“說到底”，雅科夫接過了話茬，“帝國對于東方并沒有重視，而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思，但愿此次丟失大片國土能給他們提一個醒”
“對了”，戈洛文又接過了話茬，“別科托夫，你說說看，如今阿欽城的郭天才來了三千人，東面又從布拉茨克來了上萬人，如此大的陣仗，還有大量的威力驚人的火炮，他們為何還不攻城？”
別科托夫眼神里閃過一絲焦慮，“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打的是與攻占布拉茨克一樣的的主意”
“哦？”
“他們攻打布拉茨克時，圍而不打，而是將分別從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葉尼塞斯克的兩路援軍打掉了，我們的軍力本來就少，如此一來，布拉茨克就不戰而下”
“但問題是”，雅科夫雅科夫雙眉緊鎖，“我們的軍力都在城堡里，或者分散各處小城，城里也只讓俄羅斯人居住，索倫人是如何是如何知曉我們軍力不足的？”
“他們之間一定有一個對我等的具體情形非常了解的人”
“不太容易吧，我們占據的地方如此廣袤，管理的規制又很復雜，就是當地的土人都摸不著頭腦，商人也只有從西邊莫斯科、彼爾姆過來的，他們應該不可能清楚外面的真實實力的呀”
“難道真有天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