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喀啦契丹(二)喋血記
次日，“臨潢府”議事廳。
望著這九名烏柔的巴斯，蕭承翰不禁有些恍惚。
這九人都是喀喇契丹部落各行各業的有名望的人物，并不都是按照哈薩克汗國的從阿烏勒、阿塔阿依瑪克、烏柔、阿爾斯、烏魯斯、玉茲六級劃分的部落，這些人有的是大的村落的鄉長，有的是工坊的頭目，有的倒是小部落的酋長。
一眼望去，都是高鼻深目的模樣，就算已經老老實實固定在土地上的農戶，也多是漢人農戶與布哈拉農戶的混血后代。
蕭承翰如此恍惚，是因為他知曉，像他這般模樣的才是真正的契丹人、漢人，蒙古人的面目倒是相近，不過卻是一個不肯須臾離開牧場的部族。
喀喇契丹，意思是偉大的契丹，由這些人組成的部落還能叫喀喇契丹嗎？
等他收拾心情將自己的想法一說，果不出他所料，大多數人都反對喀喇契丹部落加入到杜爾伯特蒙古部落。
“尊敬的比，您要知曉，西遼國便是被蒙古人滅亡的，如今雖然蒙古人的帝國也完了，不過這世代大仇不能忘記啊”
蕭承翰心里撇撇嘴，“大元時代，有哪怕一個契丹部落起來造反嗎？完全沒有，一個個都做了蒙古人的順民，什么世代大仇，他們多半是怕受到米扎爾汗，甚至江格爾大汗的報復”
他將目光投向蕭嗣業，喀喇契丹僅次于他蕭承翰的一個游牧部落巴斯。
蕭承翰能當上喀喇契丹的比，靠的自然不是祖先的榮光，也不是長得像東方人，而是他親自掌管的部落是部落最大的游牧部落，有八百多戶，如今臨潢府城池五百常備騎兵騎兵便是來自他這個部落。
有有五百常備軍，是他蕭承翰家族長期霸占喀喇契丹比之位的唯一原因。
蕭嗣業的部落有近五百戶，他下面就是一些更小的部落，按照以往的規矩，只要他和蕭嗣業決定了的事基本上就是整個部落的想法。
當然了，另外一半的農戶也有三個大的村落，而其中最大的一個村落還是蕭承翰的弟弟蕭承海掌管的，蕭承海也是九大巴斯之一，他手里有三百長矛兵。
尋常，蕭承翰一直以家族的大家長自居，從來沒有咨詢過弟弟的意見，故此，他只在乎蕭嗣業的意見。
出乎他意外的是，這一次，滿臉絡腮胡子的蕭嗣業居然說道：“這個…，我聽二爺的”
蕭承翰有些奇怪，今兒個是怎么啦？他再看向自己的弟弟，今年才二十歲的蕭承海時，沒有迎來躲避的目光，而是一束大膽、銳利的目光。
“大兄，我不同意，我等加入小玉茲聯盟已經幾十年了，何苦再加入到蒙古人的陣營里去？你就不怕米扎爾大人的雷霆之怒？”
“放肆！”，蕭承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若在以往，像這樣的議事場合，若蕭承海出言不遜，在座的各位巴斯肯定是要出言訓斥的，但今天不知怎地，眾人都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蕭承翰突然意識到什么，他指著蕭承海罵道：“你這廝，私底下都與他們串通了？”
“大哥”，蕭承海繼續勇敢地迎著蕭承翰的目光，“這是大勢所趨，大家都愿意待在契丹聯盟里面，大哥若是倒行逆施，那就…”
“那就怎么樣？”，蕭承翰大怒，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對他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忤逆過他的意思，今日有這樣的表現，不用說是受到別人的攛掇了。
蕭承翰一邊吼著，一邊向后看去。
五百常備軍的副首領，也是他的親信，今年三十歲、一向以忠勇著稱的蕭盡忠正站在那里。
往常，只要他一聲令下，蕭盡忠都會帶人將他要對付的人拿下的。
當蕭承翰看向他時，蕭盡忠的眼神似乎很是復雜，只見他嘆了一口氣，按著刀柄走到蕭承翰面前，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你這是…”
蕭承翰完全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蕭盡忠是一直忠于他家的忠仆，長期擔任常備軍的副首領，從來都是忠心耿耿，沒有絲毫違背的時候。
“比…”
“好好好…”，蕭承翰站了起來，他到底是年輕氣盛，又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他突然將身上的一個小包裹掏了出來，然后看都沒看就扔給了蕭承海。
“你覬覦我這位子已經很久了吧，如今這大印給你，就讓你過幾天癮吧”
往常，蕭承翰自然也有發脾氣的時候，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大多數巴斯都會好好力勸他，讓他收回成命。
不過這一次又讓蕭承翰失望了，蕭承海一把搶過大印，接著便大聲說道：“大哥，這可是你說的，蕭嗣業！”
“在”
蕭嗣業的聲音很小，不過眾人還是聽見了。
“如今蕭承翰已經不是喀喇契丹的比了，就不能住在這里了，立即讓他搬出去！”
蕭承翰大怒，在他的心中，蕭承海來這么一出不過是想過過癮罷了，等他玩夠了自然會將位子原封不動還給自己，如今居然還要將他驅逐出去！
他和蕭承海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
“還有”，只見蕭承海也在懷里掏了掏，蕭承翰想著：“難道你還有圣旨不成…”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蕭承海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羊皮卷，那上面也系著一根用紅色羊毛編成的繩索——那是小玉茲聯盟最高首領阿卜杜拉.米扎爾汗的信物！
作為喀喇契丹的貴族，蕭承翰兄弟對于漢語、契丹語、突厥語都不陌生，等蕭承海將那羊皮卷展開了，那上面的突厥文字說的清清楚楚，“若蕭承翰執意離開聯盟，即以蕭承海取而代之！”，上面還有米扎爾汗的大印。
蕭承翰一時有些天旋地轉，半晌，他終于從恍惚中緩過神來，當他看向眾人時，那些眼神不一而足，有戲謔的，有大膽對視的，也有低頭不語的。
沒有絲毫經驗的蕭承翰此時終于明白了發生在歷史上的那些“旦夕”政變了——他被算計了，蕭承海是關鍵人物，不過城里肯定還有米扎爾汗的人，不過此時沒有出現罷了。
沒準在城外不遠處還有米扎爾的騎兵！
“哈哈哈”，蕭承翰此時反而冷靜下來，這樣的局面，在如今的喀喇契丹部落，估計就算是蕭承海上位了，也討不了好去，一切都在米扎爾汗的掌控中。
如今只有逃到托音的部落去，否則時間一長，自己一家的性命必定不保！
“哈哈哈”，他佯裝大怒若狂，人也歪歪倒到的，似乎被怒火擊得有些失常了，他一邊跌跌撞撞地后退，一邊加速朝后門走去。
后門外，自己這座府邸的對面便是喀喇契丹的“鴻臚寺”，一處專門安置“外賓”、“外商”的地方，實際上主要是外商住的地方。
那里有伊斯米爾.雅安，一個來自突厥斯坦的商人，還是見過江格爾大汗的商人，有他的護佑，自己才能順利躲到托音的部落去，除此之外，城里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將他弄出去。
而自己家里，父母都不在了，唯一的親人便是托音的女兒以及他出生才半年的兒子了，以托音的強勢，料想這些人是不敢對他們母子怎么樣的。
隨著他不斷后退，還不斷跌到歪倒在地上，包括蕭承海在內的九位巴斯似乎都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在蕭承翰即將跨出后門的那一剎那，蕭嗣業突然大喊了一聲：“攔住他！”
后門那里還有四個衛兵，若是在平時，蕭承翰進進出出自然沒有人理會，衛兵還要單膝跪下行禮，不過在此時，蕭承翰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場陰謀，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這幾日，他已經發現了前后的衛兵似乎都有些面生，一開始還以為是蕭盡忠正常的輪換，加上自己自從見過雅安好之后神情有些恍惚，一時竟將此事忘了，現在看來，將歷來忠于自己的衛兵換掉也是蕭嗣業陰謀的一部分。
蕭嗣業那一聲大喊似乎提醒了蕭承海，他也跟著大喊起來：“攔住他！”，說著自己提著刀也追了上去。
“咣！”，千鈞一發之際，蕭承翰骨子深處那一絲漢人大將遺傳給他的悍勇被擊發了，只見刀光一閃，他面前的一個衛兵應聲倒地，不過此時剩下的三個衛兵已經警覺了，后面的蕭承海、蕭嗣業也是咫尺之遙！
若是給蕭承翰一段時間，他有信心將除了蕭嗣業之外的所有人都干掉，不過有蕭嗣業在此就不可能了。
蕭嗣業，可是喀喇契丹部落的第一勇士啊！
果然，但蕭嗣業加入戰團后，蕭承翰立即左支右絀，身上、臉上頓時多了好幾個口子，蕭承翰心里清楚，這些口子多半是自己的親弟弟蕭承海帶來的，剩下的幾個人總算對自己有些情面，下手還是留了幾分。
但他們要留下自己的心思卻是不可動搖的。
“撲！”
蕭承海的一刀刺中了蕭承翰的大腿，緊接著蕭嗣業的刀鋒已經抵到了蕭承翰的脖子上！
此時的蕭承翰反倒是完全松懈下來。
“哈哈哈”
他的笑聲很微弱，很凄涼。
蕭承海卻不顧這些，他從蕭承翰大腿上拔出了彎刀，不顧激噴而出的鮮血，一刀就向他哥哥的心口刺去！
此時，包括蕭嗣業在內的幾人都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