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的聲音很好聽,有些軟糯,如黃鶯出谷。
可落在天邪道人耳畔,卻只能讓人心頭發涼。
紅衣女人的身上,有著凝如實質的殺意。
這種殺意,絕對是親手殺過無數人,才能雄厚至此。
哪怕是天邪道人這種拿活人練功的邪修,面對這殺意也是小巫見大巫。
“閣下是何人?”
天邪道人穩住心神,略帶一絲色厲內荏的意味:“此人殺了老夫好友,此事,此仇我需報上一報。”
“還望閣下,莫要插手。”
聽到這話,墨青語柳眉微挑:“你果然要殺他。”
確認了這一點后,墨青語已不想再問什么。
前因后果她一概不想知曉。
只要知道,這邪道要殺李荊棘,這就夠了。
“你要殺他,我便先殺了你吧。”
墨青語聲音淡然,并不是威脅,只是告知一個事實。
盡管天邪道人是一位練氣士,可墨青語殺他,依然如屠雞宰狗般輕松隨意。
天邪道人只是四階練氣士,面對三品武者,全然沒有對抗的能耐。
“有話好說,老道可”
天邪道人瞳孔一縮,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為墨青語纖細白皙的手掌,已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沒想到,墨青語會這么果決的動手,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當下,天邪道人取出一把符箓,驟然擲出。
“轟!”
符箓伴隨著火光,化作一條火蛇,撕裂長空,直撲墨青語面門。
墨青語沒有閃躲,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這種符箓手段,對尋常武者來說,是致命殺招。
可在上三品武者的面前,卻不值一提。
當熾熱的火焰靠近墨青語身前一尺之地,墨青語體內真元凝聚,化作一道護身罡氣。
烈焰如何灼燒都難以穿透半點。
“咔嚓!”
與此同時,墨青語手中動作也絲毫未停。
手掌一翻,便將天邪道人的喉嚨徹底捏碎。
天邪道人眼睛瞪得老大,氣息斷絕,竟是當場橫死。
提著他的尸體,墨青語身上的殺意未減。
罡氣如雷霆般從右手涌出。
這具尸體,被震的粉碎。
尸體四分五裂,沒有鮮血潑灑出來的場面。
而是化作一道四分五裂的符紙小人。
“替身法符?”
墨青語站在北山之巔,眼神凌厲如刀,巡視著四周,臉上帶著一抹譏笑。
“區區符箓障眼法,你以為能逃得掉嗎?”
墨青語手掌微抬,恐怖的罡勁頓時想北緯三十的方位,驟然轟出。
恐怖的罡勁轟斷了巨木,隨后在已隱蔽身形,想要逃遁離開的天邪道人三十炸開。
“噗!”
天邪道人吐出一口鮮血,原本干凈飄逸的道袍,此刻也被撕裂,顯得分外狼狽。
三品武者,恐怖如斯!
此刻的天邪道人,再也生不出對抗的念頭。
他只想逃。
“法劍,敕!”
順手將嘴角血漬抹起,擦在法劍之上。
天邪道人捏著手訣,頓時,十幾個青面獠牙的小鬼再現。
在天邪道人的驅使下,向墨青語狠狠撲來。
“滾!”
墨青語面色一冷,手掌隔空一震,便有一尊小鬼被轟的魂飛魄散。
可很快,便有不畏死的小鬼在天邪道人驅使下,接二連三的跳上來。
墨青語被圍,想殺干凈這些小鬼也需要些功夫。
趁著這個空隙,天邪道人迅速奔逃,不敢久留。
盡管這些小鬼是他飼養了十幾年的底牌。
如今被盡數殺毀,對他來說是元氣大傷。
可天邪道人更清楚,若是敢有任何不舍,久留片刻,自己性命都難保。
“該死的,那小子身后,怎有上三品的武者跟隨!”
天邪道人心頭郁悶到了極點,卻不敢回頭,只能亡命奔逃。
“哼,本事不大,逃命倒是有一手。”
墨青語解決了小鬼,見那道人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由冷哼一聲。
北山巔上打斗動靜不小。
李荊棘似有所感,循聲走上來瞧了一圈,沒發現什么異樣。
在他上山時,墨青語便有所感應,早已藏匿身形,不打算露面。
待到李荊棘走后,她才緩緩現身。
墨青語不出來相見,是沒想好用什么理由。
尾隨李荊棘身后,一道離開圣門,是她臨時起意之舉。
并不是因為在因感激李荊棘在圣門幫自己的舉動,才愿一路尾隨護衛。
殺天邪道人,只是隨手之舉。
當然,更不會是因為她對李荊棘生出了什么情愫。
至少現在的她認為不是。
墨青語只是很好奇,似李荊棘這般灑脫的性子,他眼中的江湖,他走過的經歷,是什么樣子的。
她只經歷過一種江湖,那便是殺戮,血腥,從無溫情脈脈可言。
在李荊棘身上,墨青語反倒看到了另一種江湖。
地牢中,圣門元老合圍,臨死前墨青語總覺得這輩子這么過去太遺憾了。
所以,才想體會體會,看看李荊棘經歷的江湖,是否精彩有趣。
對此,李荊棘自然是渾然未覺的。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本應坐鎮圣門,統御群魔的墨青語,竟是尾隨他走了一路。
“嫂子,若日后遇上難處,可去隴川府李家尋我。”
李荊棘對農婦交代一番,便輕輕拍了拍虎子的小腦袋:“不管日后如何,還望你能一生平安喜樂,你爹在天上看著你呢。”
虎子沉默著,沒有說話。
張三忍死后,這個活潑的小少年,性情變了很多。
李荊棘幽幽一嘆,最終拜別,離開了坳云鎮。
下一個去處,是海沙幫。
飛云渡口,他曾和海沙幫的少幫主約好,要去捧場。
而今既沒什么急事,他想去湊湊熱鬧。
墨青語一身紅衣,匿于暗處。
翻越崇山峻嶺,始終跟在他身后三百米,亦步亦趨。
少俠,魔頭,紅衣伴青衫。
江湖路遠,同去同歸。
隴川府,吳家。
沉寂許久的五品御史大人吳道,今日備了厚禮。
他要去訪客,對象,乃是在整個明州都有相當影響力的國公世家,蘇家。
這是他本月第三次去蘇家了。
如此鍥而不舍,自然是因為托人辦事,不達目標誓不罷休。
“老爺,您當真還要去求蘇家?”
吳府的老管家有些于心不忍:“蘇家已拒絕了兩回,您再怎么說,也是五品御史,朝廷命官,哪有跪在門前求人的道理。”
吳道冷著一張臉,沒有理會老管家的話。
他吩咐著下人,將備好的賀禮盡數取出,顯然是根本不會打消念頭。
待到一切有條不紊的準備好,吳道即將第三次登蘇家的門,才緩緩回頭,望著這個伴了吳家三十年,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喪子之痛,家族之患,老夫,不得不鋌而走險。”
良久,吳道輕嘆道:“若能將李家鏟除,莫說是跪在蘇家門前,求蘇老爺子相見,便是舍了老夫這條命,也是值得的。”
吳明,是他最看重的嫡子,從小就當做繼任者培養。
雖然這孩子養尊處優,難免有些跋扈,但大部分時候,吳道對他都很滿意。
可州牧府衙審案,他不得不站出來,攬下所有罪責。
原想著,便是花上代價,也要在李家將兒子撈出來。
誰知那李策之分外強硬,竟是見都不見吳家的人。
待到消息傳出,已是吳明的死訊。
剛接到兒子死訊,吳明大病一場,悲從中來。
隨后,便邀請隴川府另外兩大望族,錢家和孫家一同,打算商議如何應對李家崛起的事情。
原想著,能拉這兩尊望族,和吳家一同打壓李家。
誰知,這錢玉山和孫老爺子都是些人精,根本不愿沾染這燙手山芋。
無奈,吳明只能自己來,去求背后靠山,希望能借蘇家之手,將李家徹底除去。
“你不明白,老夫一定要除掉李家,不單單是為了報喪子之仇。”
吳道的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就算明兒沒死,這李家也絕不能讓他崛起。”
吳李兩家可是有著血仇,數代人的宿怨。
若李家還如以往一樣,日薄西山,吳道不會起殺心,也不會狗急跳墻。
但現在不同了。
那繼任的少年家主李策之,乃是大才之姿,而且尤為睚眥必報,絕不吃虧。
再任他發展下去,便真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那一天了。
屆時,吳家如何欺負李家的,到時候都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吳道絕不能接受這個局面,所以一定要趕在李家未成氣候之前,將其滅掉。
說完,吳道拍了拍老管家的肩頭,拂袖而去。
他帶著賀禮財寶,登上了蘇家的門。
百年蘇家,乃是真正的世家之門。
蘇家祖上,曾有開國功勛,被封為國公,位高權重。
有這層關系,蘇家世代有封地,可豢養私軍。
古語有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同為國公世家,有些世家能一直維持鼎盛,甚至能更進一步。
有些國公世家,則因子孫后代不爭氣,反倒有跌出世家行列,淪為望族的可能性。
蘇家的后代還算爭氣,已傳承了數百年,依然能量龐大,是貨真價實的世家門閥。
光是依附在蘇家背后的望族,便有六家之多。
吳家,正是其中之一。
今日,是吳道本月第三次登門。
望著恢宏府邸前那塊百年蘇家的燙金牌匾,吳道深吸了一口氣。
“望族吳家,家主吳道,前來拜見。
還望通傳,老夫求見蘇老爺子。”
他和顏悅色的對著蘇府的管家請求道。
宰相門前三品官。
這蘇府的管家,便是吳道都不敢怠慢。
他一面說著,一面毫無煙火氣的從袖口遞出一塊銀錠。
蘇府管家掂了掂重量,笑逐顏開:“吳大人稍候,我這就去通傳。”
“只是,近些天老爺子都不曾見客。
您已來了兩次,這次說不準,還得吃閉門羹。”
管家面露難色的說了一句,才轉身進去通傳。
蘇府,深處。
有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躺在藤椅上。
他抬眼,望著天穹頂上的藍天白云,深吸了一口氣。
“這人世間,真美好。”
老人微微側目,瞧見一些稚童正在墻角玩鬧,竟流出一絲羨慕之感。
哪怕他執掌整個世家,權柄彪赫。
哪怕他在明州舉足輕重,無數人想要攀附。
終究難逃歲月流逝,身體老邁。
蘇老爺子是蘇家當之無愧話事人。
早年間在朝堂官場沉浮三十年,而今退了下來,也有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令蘇家的影響力,較之以往更上了一層樓。
可近些年,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已感覺死期將至。
“不知.....陛下是如何延壽的。”
這人一老,便開始犯糊涂。
蘇老爺子不糊涂,但死期將至,倒是少了許多世俗的敬畏之心。
換作以往,這種事情他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皇家天子的秘事,豈能窺探?
可他是真的很好奇。
大離國祚數百年,無數權貴,乃至歷任帝王,老邁昏聵之際,都對延年益壽,長生不老有著極強的渴求。
也能鬧出過許多荒唐事,譬如前朝的巫蠱案,最終讓皇室血洗了一遍。
但從沒有人,成功過。
長生不老,一直是一個美好的景愿。
也僅此而已。
可當今天子,乾元皇帝,卻是數百年來第一人。
年近九十,瞧起來與四十來歲無異,春秋鼎盛,不老長春。
這份長生秘法,著實讓人羨慕垂涎,無限遐想。
思緒忽然斷了。
有話從遠處傳來。
“老太爺,望族吳家的家主,又過來拜訪了。”
管家畢恭畢敬的開口道。
“吳道那個小娃娃嗎?”
蘇老太爺微微一怔,有幾分不耐:“倒是難為他數次登門,鍥而不舍了。”
“他所求何事?”
“吳道希望,蘇家能幫忙出面,遏制隴川府李家,最好能派人滅門。”
管家將事情原委告知。
蘇老太爺眉頭微蹙:“隴川府李家,是何背景?”
“乃是柱國李家的分支,不過二十年前,便被開革出去了。
而今,和柱國世家已無瓜葛。”
管家認真將調查的信息盡數告知:“眼下那隴川府李家落寞,甚至跌出了望族行列,只是一介寒門。”
“不過,近段時間,聽說出了個才子,中了解元,在士林頗有聲名。”
解元,才子?
蘇老太爺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沒靠山?”
“沒靠山。”
管家點了點頭。
“那便遂了吳道心思吧。”
蘇老太爺從藤椅上撐起來,兩旁侍女頓時攙扶著他。
“此事,交予天邪去辦。
記住,要殺就殺干凈,別留下什么手尾。”
蘇老太爺緩緩開口:“我蘇家雖不懼,但若流言漫天,終歸不是好事。”
對于蘇家而言,一個小小李家,連望族之流都擠不進去,委實不值一提。
吳家這些年進貢還算誠心,既然幾番來求,便允了此事。
“扶我去湖畔瞧瞧,老夫去伺候伺候這些寶貝。”
他隨意交代了此事,便在侍女攙扶下,來到府內清湖畔,喂養五色錦魚。
另一頭,管家得到允諾,連忙來到府外。
“如何了?”
吳道雙手插在袖口里,原地等了良久,見管家出來,連忙問道。
“恭喜吳大人,老太爺允了!”
此話,讓吳道喜出望外。
“此事,便交予我蘇府門客來辦。
我先帶您去見見人,屆時,如何辦便由吳大人自行調度。
只是,老太爺說了,必須處理干凈。”
管家將吳道領進門,受了這些賀禮,緩緩開口。
“不知是蘇府哪位門客?”
吳道強壓下心頭的激動,有些老成的問道:“這李家,有些古怪,怕也有高手在府內。
若準備不周,容易陰溝里翻船吶。”
他想起之前讓七星壇刺殺那一棋臭招,險些把整個吳家給拖下水。
至今心有余悸。
“天邪道人,煉氣第四境。
他可是一身通玄的本領,養鬼殺人,陰詭萬分。
便是四品武者,都有好幾個死在他手中的。”
管家笑吟吟的道:“您放心便是。”
煉氣第四境?
聽到這句話,吳道大喜過望。
蘇府封地極大,共占了千余畝地。
除了圈地養兵外,也修了不少建筑。
門客,主要居住在蘇府外院。
當管家尋到天邪道人時,他還在房內練功療傷。
“咳咳咳。”
天邪道人面色慘白,不由猛咳了一陣。
前些日子,在坳云鎮蹲守,卻遭遇了一位三品武者。
天邪道人險些喪命,如喪家之犬般逃出來,已是元氣大傷。
回到蘇府這些日子,都在府中閉關修煉。
今天,平靜被打破,蘇家,有事情要交代了。
“滅掉隴川府李家滿門?”
天邪道人接到這個任務,隨意的點了點頭。
食君之祿,替君分憂。
作為門客,替世家殺人是常有的事。
根據信息,這隴川府李家就是個百來人的小家族,也沒什么厲害角色在其中。
唯一兩個在神武衛任職的武者,也都是下三品的廢物。
聽說疑似有六品武者坐鎮,這消息對他也不值一提。
經過這段時間,天邪道人實力恢復了七七八八。
只要不碰到上三品的武者,這些對他來說,只是小事。
“我再療傷三日,過后便動手。”
與吳道接頭后,天邪道人隨意的道。
他只負責殺人,剩下的事情,自有吳家和蘇家善后處理。
“多謝大師出手了。”
吳道心潮澎湃,連連道謝。
練氣士第四境!
李家,這回在劫難逃了。
滅了李家,吳道也不用再每晚輾轉反側,寢食難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