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云涌。
原本大好的天色忽然被烏云遮擋,陰沉的天空預示著即將有一場暴風雨來臨。
或許是總部的情報精準,也或許是日軍早已經迫不及待。
5月,由日軍發動的中條山戰役才剛剛結束,或許是本著趁熱打鐵的心思,也或許是日軍偵察出八路軍有向中條山挺進的趨勢。
9月底,正如八路軍總部情報所得,日軍35,36,41,69師團抽調出三萬余日軍士兵,外加將近5萬的偽軍配合,同時,暗通果軍幾部,以鐵壁合圍的方式,在整個岳南根據地周圍灑下大網,準備將岳南根據地的八路軍一網打盡。
風雨欲來,新三團,獨立團,17團團部,都已經收到了上級關于此次戰斗的任務指示。
21日凌晨開始,陰郁到了極致的烏云再也包不住滿云彩的水汽,暴雨傾盆而下,很快便將山間的各處泥路沖刷的一片泥濘。
還是傍晚,大雨傾盆之后,土屋房頂上的那幾片茅草很快便被雨水侵蝕,整個屋子開始滴答滴答的落下水滴,床榻上,桌椅上,地面上,到處都是坑洼不平的積水。
九月底,好在夏日的余熱猶在,并不算冷。
警衛員張大膽兒習慣了和衣而睡,一件衣服也沒有脫下,正手忙腳亂地四處處理積水。
韓烽揮了揮手,不知何時,忽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他隨便地將一件有些潮濕的外套披上,喊道:“大膽兒,雨下的這么大,別管這些積水了,你處理不過來的,過來坐會兒,咱們聊聊天兒。”
“哎。”
張大膽兒應聲,在韓烽的床榻上坐下,隨即屁股一涼,原來那床榻的稻草上早已經滿是積水。
張大膽兒望見團長的后背衣衫早已經被積水浸透,他連忙想脫衣服,“團長,俺衣服是干的,你穿的俺的吧!”
韓烽笑道:“不用了,干的濕的沒有區別,很快所有人的衣服都會濕透的。”
張大膽兒不明白韓烽的話是什么意思,卻還是點了點頭。
屋子外電閃雷鳴,傾盆的暴雨,即使是砸在稻草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也還是在整個屋子里回蕩。
這般惡劣的天氣,仿佛是上天有意懲罰世人,想要將這個世界都盡數毀滅似的。
可韓烽卻很清楚,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等著老天爺去懲罰那些惡人,懲罰那些侵略者,不過是被侵略的懦弱者的自我安慰罷了。
人,從來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方能人定勝天。
“大膽兒,你給我做警衛員也有些時間了吧?”狹隘的小屋里,韓烽的問話打破了沉默,只是聲音與這毀天滅地似的狂風暴雨相比,又顯得微不足道。
張大膽兒點了點頭,“嗯,團長,俺跟著你當警衛員兒,已經有十幾個月了。”
韓烽道:“那就再委屈你一陣,這次戰斗一旦開始之后,你就不需要再在我身邊做警衛員了。”
“團長,你不要俺了?你是不是嫌棄俺這警衛員兒做的不夠好啊!”張大膽兒急了,話語里滿是委屈,“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俺知道團長對俺好,俺不想去什么突擊隊,俺只想給你當警衛員兒,俺知道團長厲害,可是…至少俺能拿身體幫你擋子彈呢!”
韓烽微怔,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是張大膽兒誤會自己了,卻也沒有立馬解釋。
只是說道,“大膽兒,去把門打開。”
張大膽兒抹著鼻子應了聲,嘎吱——,木門開啟,肆虐的風夾雜著冰冷的雨水沖進屋子,迅速地打在韓烽和張大膽兒的身上。
張大膽兒下意識地朝旁邊風雨吹不到的地方挪了挪,韓烽卻徑直走到了木門口站著,任憑風雨肆虐地吹打在自己身上,單薄的衣衫很快就被徹底浸濕。
張大膽兒連忙又跟在韓烽身邊兒,跟著一起被風吹雨淋。
韓烽側目,望著張大膽兒笑了起來,張大膽兒也沖著韓烽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韓烽的老臉忽然緊繃,“你小子傻笑個屁呀?”
張大膽兒委屈,“團長,是俺看你笑,俺才笑的。”
韓烽笑道:“還是那句話,這次戰斗一旦開始,警衛員就不用你來做了,不是我嫌棄你。
你不是說你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嘛,那我今天就告訴你一個道理。
你是一個軍人,軍人不是某個人的,而是國家的,是百姓和人民的,你要永遠記住,軍人的存在就是為了保家衛國。
特別是我們這些在戰火中出生的軍人,哪怕是流盡最后一滴血,流干最后一滴淚,為的是什么,為的是心中的信仰,為的是祖國和人民。
正如我不要你做我的警衛員,而要你去突擊隊好好干,就是想讓你發揮自己的最大價值。
跟我做警衛員有什么好?如果只是跑腿兒,誰都可以干得了,但突擊隊需要你這樣的人,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就想把你小子弄進突擊隊了,現在我能教你的也都教給你了。
所以這一次,我需要的不是身邊的一個聽話的,甚至能夠為團長擋子彈的警衛員。
而是一個能夠沖鋒陷陣,獨當一面的突擊隊隊員。”
“這場戰斗必定是異常慘烈艱難的,也不知道咱們的弟兄,又會犧牲多少啊!大膽兒啊,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嗎?”
張大膽兒一怔,“團長,俺還是聽不懂這些大道理,但是團長讓俺干什么,俺就干什么。”
“也好,一會兒行動的時候,你就直接跟著你大牛哥他們一起吧!”
“是…團長…咱們一會兒就行動嗎?外面還下著大雨嘞!”
韓烽笑道:“你知道下雨,敵人也知道下雨,你下大雨的時候都不愿意行動,敵人下大雨的時候,難道就愿意行動了嗎?
你個憨貨,這就是上天賜給咱們行動的機會,與其讓戰士們在戰斗中犧牲,淋點兒雨總歸是好的吧!
大膽兒,立馬傳力通訊兵,告訴所有的營連長們,趁著暴雨,準備行動,這大熱天兒的,淋一場雨,剛好涼快涼快。”
張大膽兒回神,連忙應道:“是!”
說著,也不管傾盆暴雨了,直接就沖進了雨幕。
韓烽望著門外仍舊沒有一絲要停歇征兆的暴雨。
喃喃自語道:“好一場暴雨,看來必須得讓部隊盡快轉移過去了,否則等這場暴雨下完,沁河漲水,再想東渡可就更難了,當然,我們難,敵人更難。”
韓烽望著昏暗的黑夜上空,笑了一陣,也一頭扎進了雨幕,在木門的側旁有一套蓑衣,可是沖進雨幕的兩人誰也沒有去佩戴。
透過屋頂茅草的雨水滴落在蓑衣的表面,順著折痕,滴答滴答的砸落在已經被沖出小坑的泥地上,一刻也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