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 少年
天際通紅，暮色將至。
黃家寨村口打谷場上，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站成一堆，四面八方，刀劍出鞘，寒光爍爍。
空氣中，滿是凝重得化不開的兇煞氣息，壓得一個個村民臉色蒼白，頭顱低垂，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盡量縮在一起，不敢去看周圍惡獸一般的蒼龍衛。
“大人，我們真的不知道啊！”
當日報案的老者咽了口唾沫，哆嗦著身子越眾而出，沖著江無夜和龍傲天等人弓腰作揖，一臉的誠惶誠恐。
“呵，知不知道不是你說了算的！”
江無夜背著手，邁動步伐，目光如鷹隼掃過一張張不安恐懼的面容，精神全方面覆蓋感知。
不出意外，這些全都是普通人。
皺了皺眉，毫無發現的江無夜扭頭給了龍傲天一個眼神。
“搜！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地方！”
龍傲天深吸一口氣，揮手讓其余蒼龍衛入村搜查。
正常來說，這種悍匪一般的作風不會出現在蒼龍衛身上。
可，事分輕重緩急。
銅錘他們就在這個寨子出的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被藏在某個角落。
而這些本該慌忙遷村的村民，不僅沒跑，還一副怡然自得，全然無事的作態。
種種怪異之處，由不得他們不謹慎對待。
“你在害怕什么？”
突然，江無夜不經意間掃過人群，發現了一雙避之不及的慌亂眼眸，饒有興趣的問了一句。
這種慌亂，并不是出于迷茫與惶恐，而是那種心中有事，即將被發現的擔憂。
他敢肯定，這人對黃家寨的事絕對有所了解，甚至一清二楚！
“出來！”
龍傲天心領神會，眼睛一瞇，閃進人群，大手揪出一個十四五歲，略顯稚嫩，帶著一絲倔強堅毅的清秀少年。
“你們不要傷害蕭凡！”
倔強少年被揪出，人群中一個容貌清純可人的少女頓時急了，雙眼通紅，踉蹌著就要跑出來。
其他村民見此情況，同樣是一臉急切之色，似乎這少年在他們心中有著特殊地位。
鏘——
“回去！”
刀劍交鋒，寒光刺目，兩個蒼龍衛擋住了想要沖出來的少女。
“萱兒，回去！”
少年深吸一口氣，扭頭，面色恢復堅毅平靜，向少女露出的柔和笑容，示意不用擔心。
“不要！”
少女的驚呼聲中，江無夜毫無征兆，一巴掌將蕭凡呼翻在地。
蹲下雄壯身軀，他紅燈籠般的雙眼死死盯著蕭凡堅毅的面容，聲若寒鐵，鏗鏘作響：“我問你剛剛在害怕什么？”
鋪天蓋地的暴戾兇煞氣息覆蓋而下，如無盡尸山血海降臨。
蕭凡嘔出一口血，渾身像散了架，無處不疼，心臟更像被一雙大手揪緊，呼吸急促而困難，感覺不是一個人在向他問話，而是一頭深淵中的遠古兇魔正在耳邊低語。
力量！
壓倒性的力量，讓人提不起一絲反抗勇氣的恐怖威壓充斥靈魂每個角落。
這種無力，渺小之感，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上山打獵，遇到的那頭咆哮山林的猙獰惡熊。
“嗯？還是個練家子。”
江無夜打量幾眼躺在地上，身軀顫抖，卻咬著牙一言不發，用那通紅雙眼狠狠瞪著他的少年，不由挑了挑眉，微微有些意外。
感知探查。
這少年人，身形雖消瘦，但卻有一身的腱子肉，氣血也明顯比壯年人旺盛很多。
他的雙掌異常粗糙，骨節位置布滿了老繭，兩條小腿很是健壯，綁著沒有來得及解下的鐵塊，身上還有深淺不一的野獸撕咬傷痕。
明顯是常年站樁，練武，與山中野獸搏斗所致。
雖不到陽體境，但尋常七八個惡漢估計都不是其對手。
“大…大統領。”
江無夜正要繼續盤問，耳邊卻響起了龍傲天咬牙切齒的聲音。
與此同時。
空氣中彌漫起了濃重的血腥味。
起身。
扭頭看去，江無夜臉色瞬間陰沉如水。
不遠處地面，整齊擺放著七具殘缺不全，好似被餓狗群瘋狂爭咬啃噬過的尸體。
每一具，都身穿蒼龍衛制服，殘破干癟的面容上帶著最后的瘋狂與不甘。
“呼…銅錘呢？”
江無夜長出一口氣，陰寒目光掃過一群頭顱深深低下的村民，磨磨牙，暫時壓下沸騰的暴虐殺機。
“回大統領，這幾位兄弟是我們在寨中一口古井內發現的，至于副統領，還…還沒有發現蹤跡。”
幾個渾身氤氳水氣的蒼龍衛雙眼通紅的回道。
“沒找到？！”
江無夜轉身，如同幻影閃爍，呼吸功夫，抓人，退出。
他手中卡住那名叫萱兒的少女，高高舉起，任由其手腳不停撲打掙扎。
扭頭，沖著臉色終于變得有些瘋狂的蕭凡，指了指地上的七具蒼龍衛尸體，咧嘴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肩上擔著的是什么，活著要做的又是什么？”
“我…”
蕭凡看了看那七具慘不忍睹的尸體，眼中的掙扎一閃而逝，說了一個字，似想到什么，又咬牙停口不語。
“不說？好！”
江無夜點點頭，空出的右手掌心浮現一團漆黑如淵的血炎。
剛一出現，恐怖的高溫散發而出，瞬間讓手中掙扎的少女臉色通紅，滿頭大汗，毛發逐漸焦黑。
“不，你放了萱兒，我知道那人在哪，我帶你去，我帶你去啊！！”
見到這一幕，蕭凡雙目瞬間充血赤紅，趴在地上，沖著江無夜聲嘶力竭的哀求。
“蕭凡…”
周圍村民一聽到這話，臉色立馬灰白下來，看著地上幾欲瘋狂的蕭凡，眼神復雜難明。
“唉…”
那報案的老頭見此，苦笑著長嘆了一聲，癱軟在地。
噗通！
手中少女被扔到一旁，江無夜示意兩個蒼龍衛架起地上的蕭凡帶路。
“若有異動，不用把他們當人。”
經過龍傲天身旁，江無夜目光森寒，低聲交代了一句。
“嗯！”
龍傲天臉色陰郁，重重點了點頭。
這種與異類勾結串通的事情，雖然荒謬，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若是確認了，自然不會心慈手軟，知道該怎么做。
走出打谷場，江無夜猛的扭頭，看向遠方漸漸黑沉的深山。
剛剛有那么一瞬間，他明顯感受到了遠處山林間投來一道隱晦的凌厲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迅速收回。
武道到了一定程度，對冥冥中的惡意，危險，有著模糊的感知，他敢肯定，那絕不是什么錯覺。
凝目打量，遠方山中一草一木清晰可見，卻沒有看到什么可疑之處。
皺了皺眉，江無夜心中暗自警惕，收回目光，順著蕭凡的指引，繼續往村中走去。
嘩啦啦～
山風習習，古木深深，簌簌搖曳。
大石上，空間扭曲變形，浮現三道身影。
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雙眸不顯渾濁，反而深邃如淵，體魄魁梧異常，好似一座沉眠的古老火山，一旦爆發，毀天滅地。
老者盤膝坐在巨石上，左右，分別站立著一位少女。
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手提馬燈，銅鑼，一青一藍，貌似謫仙，迎風而立，飄飄出塵。
“這武夫，有點意思。”
老者捋了捋胡須，目光似穿透了層層空間，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村內的江無夜。
這一次，沒有被江無夜發現。
“唉，可惜，可惜。除了白帝城里那一位與幾個天王，世間武修，璀璨也好，無聞一罷，匆匆幾十年，終歸一場空啊。”
老者收回目光，搖搖頭，嘆了口氣，帶著幾分唏噓感慨。
“蕭老，若是袖手旁觀，以那人剛剛表現出的性子，我擔心…”
青色蓑衣的少女看了眼村內被蒼龍衛架著的倔強少年，完美玉顏上浮現憂愁之色。
“無礙。”
老者無所謂的擺擺手，淡笑道：“這地方，本來就是給他的第一場歷練。
那武夫的出現，不是壞事，相反，還能給他心中埋下更深的仇恨。
以小家伙的性子，如此深厚的仇恨，會像附骨之疽一樣，不斷鞭撻驅使著他往上爬。
等他徹底跨過這個坎的時候，無敵之勢，也算初步養成了。”
“嗯。”
少女見老者一臉輕松，沒有擔憂之色，也不再多說什么，靜靜立在一旁。美眸帶著期待看向黃家寨，似是想到了什么，雙頰浮現些許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