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聲無息降臨。
如紗似水的霧氣淹沒村莊,黑暗中似乎多了某些東西,靜靜窺視,伺機而動。
晦暗的地下空間,燭光搖曳,墻上的影子扭曲不定。
嗡——
嗡鳴聲起,磚石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符文亮起,連貫八方,漸漸形成一個盤膝打坐,手托玄丹的人形陣圖。
玄丹位置上,清河村長略顯老邁的身影如胎兒蜷縮,他的臉,一半是人,一半是狐,且在不停轉換,詭異無比。
“村中那些‘老鼠’不用處理嗎?”
似男似女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淡漠無情,毫無人氣。
“嘻嘻——我選中的它們不敢動,其余的,是生是死,重要嗎?”
另一道童稚聲音響起,帶著微不可查的戲謔。
“如此,開始吧,我沒時間了…”
村長卻并不在意,雙眼緩緩閉上,似陷入沉睡。
“知道,知道,如你所愿。”
聲音落下,血紅光芒淹沒整個地下空間,隨后化為一股股陰寒氣息,滲透大地,散入村莊。
床上。
江無夜倏的睜開雙眼,如電似芒,好似一頭結束冬眠的蠻熊蘇醒,散發出霸道狂野的氣息。
透過窗戶,看了眼屋外彌漫的霧氣,深邃噬人的黑暗。
精氣神恢復巔峰的江無夜氣血微微躁動,起身下床,來到江大壯一片狼藉的房間中。
唰啦——
墻角的木箱被拖出。
打開,盡是一些江大壯年輕時學人走江湖留下的家伙事,江無夜從中挑出把一米三左右的厚背開山刀。
刀,黝黑,未開鋒。
估摸著能有兩百來斤,舞動幾下,勉強順手,江無夜便關上箱子,提刀出門。
沒開鋒,不會刀法都不是問題。
以他如今的身體素質與神經反應速度,只要牢記快,準,狠三字要訣。
再輔以一身恐怖巨力,哪怕是專業練刀幾十年的主,遭他一下,不死也得殘廢!
村中,此刻已是死寂一片。
泥濘土路上,江無夜提刀而行,整個人好似融入黑暗,精神集中,戒備之心不放松絲毫,唯有‘踏踏’腳步聲在黑暗中響個不停。
得益于如今賽過夜行動物的視力,哪怕黑暗與霧氣影響,江無夜也很快摸到了今日借書的婦人家門口。
詫異的是,門內居然還有依稀的燭火,似乎還未睡下。
江無夜皺了皺眉,感覺有些不對勁,手正欲敲門,卻又停在了半空。
“嗚嗚…沒良心的…孤兒寡母…你怎么狠得下這個心啊…”
“姑奶奶,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哎呦,錯錯錯,你小點聲,別把小云吵醒了。”
屋內,響起了略帶哽咽的對話聲。
一道,是白日那婦人的。
另一道…
李長風,他不是死了嗎?!
江無夜眼神一瞇,收回了欲敲門的手,身子退入黑暗。
今日,他闖入村外濃霧世界,遭遇芳芳一家和大量獸人,以及四不像的圍攻。
這其中,就有李長風的身影。
江無夜分明記得他已經變成了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四不像!
可,既然他早已死透,那么如今屋內之人又是誰?
答案,似乎不用細想,便呼之欲出了。
長出一口氣,江無夜沒有輕舉妄動,依靠在門邊,時刻注意著屋中動靜。
通過今日的事,他也大致明白了清河村這個羊圈的主人是誰——
山神以及和清河村牽扯甚深,那尊疑似狐仙的存在!
兩者間似乎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達成了合作。
山神封鎖村莊,不許任何人離開,今日遇到的情況也證實了這一點。
狐仙則收割羊圈中的“羊”,不是那種薅起來就割,一次清空的方式,反而像是隨機選取,又或者…其中存在某種不得而知的規律。
至于神神秘秘的村長,在這其中又具體扮演了什么角色,這一點,江無夜至今卻還沒多少頭緒。
若是今日去了祠堂,見到昨夜那些遇害者,或許可知一二…
“算了,越分析越是找不自在。”
江無夜搖搖頭,止住了越想越深的念頭。
很多時候,有些東西不知道反而比知道更幸運。
至少…
在那之前,不會失去抗爭的勇氣。
半個小時的哭訴心腸后。
屋內,燭光熄滅,徹底靜了下來,似已入睡。
抱刀依靠土墻假寐的江無夜睜開漆黑眸子,一個蓄力,躍入院中,落地無聲。
盡管如此,江無夜還是下意識撇了眼不遠處的土狗。
發現其毫無反應,如白日一般已經完全喪失了警覺性,這才松了口氣。
腳步微動,輕輕落地。
以目前大力蠻熊功與鐵布衫的雙重造詣,江無夜信心十足,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
鞋子剛落地,清脆的腳步聲卻在院中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江無夜渾身汗毛豎起,頭皮發麻,感覺身后正有什么東西緩緩趴下身子,正把腦袋往他后頸處湊來。
他猛的轉頭。
身后,深沉黑暗,空無一物。
心中一聲怒罵,江無夜知道,這院中此刻絕對多了其他的詭異,說不定就藏在某個地方,正陰森注視著他。
屋子里有一個不清楚底細的東西,院子里又多了個藏頭露尾的,一時間,江無夜有點騎虎難下。
環視一圈,未見絲毫異常。
看了眼并無動靜的屋子,江無夜陰沉著臉縮回腳步,一個縱躍,翻身過墻。
啪——
身后的黑暗中,又響起了雙腳落地的聲音,似乎重復了一遍江無夜的動作,只是后者完全沒有收斂動靜的意思。
這一次,江無夜沒有去看,而是低著頭,手握開山刀,沉默離開。
噠噠噠…
村中土路上江無夜悶頭奔行,身后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急促的腳步聲未停,跗骨之蛆一樣,緊緊跟隨。
此刻,若江無夜回頭,便可發現,土墻墻面上,正有一個影子時隱時現。
是的,影子。
無星無月,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墻上卻詭異的出現了一個影子!
那影子,彎著腰桿,踮著腳尖,佝僂枯瘦,雙手虛握成爪,指甲如刀不停交錯,如同經驗豐富的老獵人,耐心的跟在江無夜后面。
偶爾試探性的將爪子伸出墻面,卻又迅速縮回,如此反復,似有所忌憚,等待一擊致命的時機。
啪——
最后一聲腳步聲響起,江無夜停住了步伐,雄壯魁梧的身形靜立黑暗之中。
兩側,是白日經過的那出荒廢老屋區域,前后,巷道狹窄,只允許三人同時經過。
噗通噗通——
擂鼓般的心跳聲越來越大,漸漸在寂靜巷道內變得清晰可聞。
體內,如江似河的氣血開始沸騰,狂躁,升溫,洶涌澎湃。
肉眼可見,黑暗中,赤紅的人形輪廓愈發明顯起來。
似喪失了最后一點耐心,蟄伏的‘老獵人’出手了,躍出墻面,化為披頭散發,面容可怖的女人形象,利爪撕破空氣,帶起嗚嗚尖嘯,直奔江無夜心窩!
鏘——
金鐵交鳴,火花閃耀黑暗。
江無夜看了眼點在胸口,皮都未能破的詭爪,緩緩抬起頭,體溫攀升而變得如燒紅鋼鐵般的面容猙獰一笑:“剛剛就聞出那股熟悉的騷臭味了。賤人,你可真是對老子念念不忘啊!!”
烙鐵般大手猛的攬住女詭腰肢,后者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江無夜狠狠抱進懷中。
下一刻——
狂暴的氣血陡然運轉到極限,如驚濤拍浪,如山洪暴發。
本就如烘爐的身體,溫度再次攀升,如裝滿了火山巖漿,剎那綻放的紅光甚至短暫照亮了方圓四五米的空間。
“啊——”
黑煙升騰,慘絕人寰的凄厲叫聲響徹夜空。
江無夜下巴磕在女詭腦袋上,無視后者起火的頭發,掙扎的嬌軀,目光中帶著深情,喃喃自語:“乖,放輕松,只是抱抱而已,還有舉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