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觸不可及
恍惚之間，梁德拆分后散于四處的武道元神合而為一。
他的元神凝成一線靈光，沿著那條獨屬于他的航道越過空海，來到了那座像是一段城市街道的自性界原之上。
街道和心事一樣冷清。
灰咖啡市政衛士II型自動售貨機靜靜地靠在街角，售貨機前兩個貨道里分別擺著美式咖啡和薄荷香煙，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投幣口左右兩邊的陰刻銘文光芒流轉，表示抽取系統隨時可以啟動。
“玄難救非，神佛求遍亦無用。”
“氪不改命，千金散盡終成空。”
梁德默念了一遍，心中的感受與第一次見到這兩行銘文時迥然不同。
起初，他只當這兩句是自性神通成形時，從人生信息里抽取拼湊的玩笑話，用來嘲諷和告誡包括自己在內的廣大非洲玩家。
此刻，梁德忽然有種明悟，這里面沒有廣大玩家朋友什么事。
非洲大地一片安靜祥和，氪金酋長們管不住的手剁了又長，生生不息，高興起來還會載歌載舞，做一做脫非入歐夢，夢里要什么就是什么，歡喜誰就是誰，七十二個雷之律者排成天罡北斗陣，圍繞著幸福的酋長緩緩轉動，噫嗚嗚噫，此樂何極。
氪金過后，出不出貨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這個過程中帶來的期待和幻想，雖然錢包的厚度下降了，但人生的厚度增加了，怎么能說是無用和成空呢。
這兩句話講的倒霉鬼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穿越以來，神佛一般的大能也見了不少，又有什么用？
掙晶簇，攢晶簇，花晶簇，流進流出，得到了什么？
就像這次一樣，花了好幾萬，也只是得到了幾個未必能帶來幫助的猜想。
這也沒用，那也沒用，就連…我還算什么空海兩岸最自由的生物啊。
梁德低頭抽了根煙，在售貨機前做了三個八拍擴胸運動，心里那股梅雨似的郁氣才散發出來，變成了一個自嘲的笑容。
臉黑就臉黑吧，黑人的命也是命，總有辦法可想。
他伸手按向自動售貨機投幣口，發動了“回光攝影”的自性神通。
雖然不知道莫飛升老哥那句“幫你看看自己真心”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幫我整理完了靈魂記憶，又送我神入界原，十有六九就是讓我抽一發吧。
抽一發怎么驗證真心，難道我會抽出誠實豆沙包一類的東西？
也不可能啊，莫老哥只是赤劫境界，應該不可能控制我的出貨率啊。
先抽吧，抽了就知道了。
梁德的武道元神立在供貨管理空間中央，人生走馬燈開始回轉，那些凝固死寂的黑白畫面逐漸變得鮮活生動，記憶不斷后退，走馬燈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全力運轉的武道元神緩緩釋出注滿了灰黑真性的天生神力，那盞黯淡的人生走馬燈不斷消耗著非凡之力，消耗速度比抽取修仙咖啡和窒息香煙時高出了數倍。
因為，他變強了。
境界越高，阻力越大。
梁德初入白空境界時，自性神通只能抽出一些不算特別厲害的非凡特性。
放到界原空海兩岸諸界的范圍來看，“凡人修仙”和“窒息氧氣”帶來的并不是什么極為珍稀的特殊效果。
就說定義睡眠時間和快速補充精力的功用，放眼諸界，能做到這兩點的食物、藥劑、武功、術法和異能數不勝數。
梁德能通過販賣凡人修仙咖啡牟利，憑的是物美價廉，安全可靠和穩定高產，若是只看這杯特濃美式的效用，尚不能稱之為絕品。
如今梁德已是凝成真性的界原行者，一身武道修為比當初不知強出多少，自性神通將要抽出的是和他本身修為相匹配的非凡特性，因此人生走馬燈傳回的阻力遠超過往。
莫飛升老哥的助力只能幫他整理靈魂記憶，推動人生走馬燈回轉只能靠本身的力量，梁德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真性和內氣的消耗速度，果斷使用了隨機抽選法。
他的意識猛然一躍，落到了穿越之前的記憶中。
梁德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按空海時間計算，他穿越后只過去了三個月左右，人生走馬燈里絕大部分都是他穿越前留下的靈魂信息，一旦使用了空降抽法，多半會空降到穿越前的記憶里。
那是一個夏夜。
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穿著紅色的公牛隊隊服，背后黑色的“23”對著北部戰區總醫院的牌子，他站在醫院門口想了想，順著人行道一路小跑，準備去文化路北邊兒買宵夜。
供貨管理空間里的梁德想到這是哪一年。
那年他十五歲。
小勺兒期末考試體育沒拿第一名，暑假里憋著勁兒在水泥地上練三級跳遠，結果不小心把腿摔折了。
那段時間梁建國同志和李衛紅同志老得加班，就讓他在醫院陪床。
小勺兒摔得挺厲害的，腿上打了鋼釘留了疤，整天悶悶不樂，一到晚上就使喚梁德出去買吃的。
后來他才知道，小勺兒總是趁著他出去的時候偷偷哭鼻子，還把上半截被子翻過來接著，怕他看到眼淚留下的痕跡。
傻丫頭。
梁德看著那個穿23號球衣的少年轉過街角，跑到了一家韓式炸雞店門口。
那一年文化路上應該還沒有韓式炸雞，但記憶畫面中的那個少年顯然已經來過這里很多次。
他輕車熟路地繞到后面走了進去，先在店后小院的水龍頭下面洗了把臉，漱了漱口，用球衣下擺把臉擦干后聞了聞口氣之后，他才走到炸雞店門口那個皺著眉毛的黑長直少女面前，買了半只炸雞，還死皮賴臉地問她多要了好幾包甜辣醬。
過去的記憶，已經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嗎。
就選這里吧。
梁德向炸雞店的記憶畫面伸出右手，隨意地按在了那盒炸雞上。
他的手指直接穿了過去。
沒有抽取成功，也沒有提示非法目標。
梁德愕然收回右手，又重新在畫面上點選了好幾樣物品。
球衣，燈管、翅中、甜辣醬、炒年糕，保溫展示柜…沒有一樣能選取成功。
這段記憶就像虛幻的影子，觸不可及。
直到推動人生走馬燈回轉的非凡之力耗盡，梁德也沒能在記憶中成功選定一樣事物。
他將武道元神遁出自性界原，回到了幻海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的病房。
莫飛升已經走了，只有一段留聲在梁德耳邊回響。
“你的自性神通，是要在自己的人生里抽取信息升華為非凡之物。
既然一無所獲，那就說明你的自性也不認為那些交疊在一起的東西是你真正的人生。
趙孤峰七天后會去百川海集參加學術會議，我已經和他說過了，你去找他用罡氣靈鋒剔掉多余的靈魂記憶，放下那些不屬于你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