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夫的身軀,和安南身后的崇高假身比較起來,顯得那樣的渺小…
但在他和安南接觸前的瞬間,他的“外殼”終于被內在的力量崩裂。
月白色的靜謐光輝與安南那閃耀著虹光絢爛輝光,無聲無息的碰撞在一起。
那是真理之力的交互,因為其優先度高于一切凡物、因此并不會引發爆炸。
所以交擊之處沒有發生任何巨大的噪聲,也沒有騰起煙塵。只是周圍的世界被這兩種力量所扭曲、改寫。
靠近腐夫的那一側,從建筑物到地面都失去了顏色、如同被明亮的月光普照…或者說,就像是對比度被拉滿了一樣。除了被光直接照到的地方,剩下都變成了漆黑色的陰影。
而靠著安南的那一半世界,則是明亮到如同在地面之上一般,顏色變得極為鮮艷,干凈、透徹又明亮。
這并非只是“濾鏡”不同。
而是兩邊的世界法則,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靠近腐夫的那一側的世界,時間趨于靜止、萬物趨于同化…那些飛舞著的花瓣完全失去了顏色、凝滯于空,進入了永恒空間。
而靠近安南的那一側則變得生機勃勃。
那些花瓣環繞在安南身邊,已然變得干枯的重新變得新鮮明艷、而新鮮的仿佛凝出了露珠。
安南當然沒有直接改變世界的能力,因此他這邊控制的只有四分之一的區域…他也無法將這些花瓣變回原形,但至少可以保護它們不被“凝滯”。
而腐夫的聲音,也因此而大變。
那太監的陰陽音,染上了回音和尖銳的金屬音,因此而變得如同被變聲器修改過的聲音一般刺耳。
“并非所有游戲者都會失敗,如同并非所有誕生之人都會衰亡——”
純白色的魔神,從腐夫的軀殼中鉆出、飛速膨脹。一直膨脹到比安南身后的崇高假身規模更為巨大——足有五層樓高的程度。
但它的造型看起來,卻極為纖細。
勉強能夠分辨,祂的面容就像是“謙虛之壺”一般。祂似乎沒有頭發…因為頭上戴著冠冕而分不清。從這冠冕的四周,延伸出四條白色的飄帶、閃耀著優雅的輝光。
這些飄帶上刻著金色的文字,在他身后顯現出的巨大月亮中閃耀著并不算刺眼的光輝。
六條纖細而修長的手臂自虛空中鉆出,一只手擋住了腐夫的眼睛、一只對稱的手擋住了他的嘴巴、而兩只手則指尖一上一下擋住了他的耳朵,最后兩只手則一只掌心向上握著骰子、一只掌心向下輕捏著棋子,至于他的胸前。
而在人首之下,卻并非是人的軀體。
那是如同白鶴一般修長白皙的鳥類軀體。它獨立著一只極纖細的腿,另一條則收在腹下。
而它大大向兩側張開的雙翅,則巨大到了近乎畸形的程度——
每一片羽毛,都是一片蜷縮著的花瓣。有的花瓣還飽滿、有的則已經枯干,這花瓣上似乎還寫著什么字。
并非是這些花瓣曾經的“名字”,而是一個又一個的“8”…或者說,正是“無限”本身。
那四片飄帶,在虛空中飛舞飄動著。但構成了“羽翼”的花瓣卻反而靜止不動。
這種矛盾的景象,就給人以一種極為怪異的感覺。
從安南這邊看過去,那六條手臂似乎還是從月球表面上伸出來的。
戴冠之首、人面的玉身之鳥、非視非聽非言、靜滯的花瓣之翼與飄揚的玉帶…以及那巨大的月亮。
即使是任何人看上去,都會第一時間感受到神圣。
——前提是,看不懂那些文字的話。
在安南的理解之下,他讀懂了那些金色的“神圣文字”的內容。
那的確是古代的精靈語符文,也是煉金術師的秘傳文字。那是早期的煉金術師,為了保護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被竊取,而研制出的具有個人風格、被特殊加密過的“密言”。
原則上來說,那是只有腐夫能夠理解——就算同為煉金術師的薩爾瓦托雷都無法識別的秘密。
但安南的“理解”之要素,卻能跨越中間的推理過程、直接洞穿秘密的本質。
如同他能夠理解植物與大地的語言一般…想要認出這些文字的本質,也算是輕而易舉。
而那些文字的具體內容。
——都是腐夫這些年,在心中所牢牢記下的“恨”、他的“遺憾”。
每一次失敗,每一次恥辱,每一次受傷,每一次失誤…就連別人對他的一句辱罵、他自己在賭斗中的一次錯誤操作,甚至就連他布置的陰謀與他最初的預計有所偏差,都被他牢牢記住。
那四條飄帶上,寫滿了這些“記錄”。
他不打算將其給任何人看,也永遠不打算忘記。
在他那巨大的、由諸多生命構成的“羽翼”,以及他所處的整個世界都陷入到了“永恒”之時…只有這些昔日的“遺憾”還鮮活的、真切的擺動著自己的觸角。
而在這時,人面之鶴緩緩扇動起了自己的翅膀。
它的聲音再度變得溫潤。
卻失去了全部的感情,如同天神一般。
——然,吾乃長生者、亦為常勝者 他這話,是接在自己化為魔神形態之前的言語后面的。
而天神般隆隆的聲音,仍在虛空中奏響著——
吾以智慧為翼,盤旋于天、俯視大地失敗與遺憾皆為永恒,勝利僅為剎那之輝煌吾將延長剎那之時、倍增其光、直至永恒 ——這才是屬于腐夫的“永恒”。
如果說,成功的概率只有千億分之一。那么就在抵達成功的瞬間,將其擴寬成永恒——將勝利復制為無限接近百分之百的“必然”。
面對著巨大的不利,安南卻在這時笑了。
“我明白了。你真正想要的要素…是勝利吧。”
安南肯定的答道:“你認為自己作為常勝之人,必將覺醒勝利之要素。
“但你沒有得到勝利的認可。退而求其次,你選擇了用‘永恒’來抵達你想要完成的勝利。因為你根本就不理解勝利的本質——
“你依然還在害怕,阿塔巴努斯。你依然在恐懼著自己失敗的可能…你想要勝利之要素,正是因為你害怕著自己的失敗。這樣的你,又如何會得到要素之力的認可?
“看來,即使我已經教了你一課,你卻仍舊不理解,為何勇氣。
“——就連你的魔神之軀,也寫滿了逃避的文字呢。”
在腐夫揚起翅膀的瞬間。
安南就看到了那些花瓣的“另一面”。
恐懼、逃避、暴怒、嫉妒、怨恨、傲慢、悲傷、后悔…
寫滿了負面情緒的文字,都貼在花瓣之羽的另一側。因為它們都被蓋住,從正面只能看到“無限”。
就如同是作弊的手法,兩面貼在一起的紙牌。
但當腐夫真正打算動手的瞬間——
被他一直努力隱藏著的東西,才反而顯露了出來。
直到如今,他的內心深處…依然是昔日那個恐懼著失敗、蹩腳地努力做著弊的幼子。
至今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