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安南還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本體抵達養骨地。
他在“幻熱”噩夢、也就是“雙子座”的那個噩夢中,曾經抵達過養骨地附近。
當然,那個時候的養骨地還不叫這個名字。
而是被人們尊稱為“灰塔”。
在這里要知道,灰這個詞在精靈語中同樣也有倒影、影子的意思——這個邏輯也很簡單。如果說黑是“暗”,那么作為“不純之黑”的灰,就是次一級的“影”。
灰塔的另一個名字,就是倒影之塔。
所謂的倒影,肯定要有映于湖中之前的本體。
如果將地面視為湖面,那么灰塔就是“陰影中的巫師塔”。
因為地底都市的誕生,晚于精靈帝國的毀滅、更遠遠晚于巫師塔落在地上的時代。最開始只不過是一群逃難者的地底人,根本不可能有屬于他們的巫師塔。
巫師塔已經形成了與周圍的社會和資源共生的關系。
如同澤地黑塔出產的黑火和綠火,與他們所處沼澤之中不無關系;寶鉆島開發出的、使用寶石施法的技術,也和他們周圍遍地都是寶石原礦有關。
而風暴之塔能夠批量產出玉片,也是因為她們擁有一臺“巨型風能光刻機”;千面幻塔更是直接落在好運小姐的圣堂上面。
到了后面,雖然越來越多的人涌入了地底…可他們的社會結構已經成型。
既然他們沒有留下屬于巫師塔的特殊位置,也不打算、同時也沒那個能力為巫師塔提供特殊的資源;巫師塔自然也不會破壞自己已有的社會關系、冒著得罪原地區的風險離開。
同理。
除了巫師之外,其他職業中的佼佼者、也實在沒有進入地下的道理。他們本身就不是屬于這里的人…會進入地下的,也就是逆冬者或者寶船“白銀”的船員那些人。
他們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地上世界的失敗者。會選擇進入地下的人基本都是如此。
如果不是沒得選,誰又會想要背井離鄉呢?
就算在兩位女神的賜福之下,他們不會餓死、有了地方住,甚至還有地鐵技術這種能夠讓他們通行各國的獨有資產…但他們的“傳承性”依然還是遠遠不夠。
在這個情況下,灰教授這位“地上人”,能夠來地底“辦學”,那自然可以得到眾人的敬重與吹捧。
灰教授塞提無論是知識還是能力、亦或是個人的品性都比不上塔之主。但地下都市的人反正也沒得選…那倒不如把他吹的牛逼一點,這樣起碼自己上學的時候能爽一點。
自欺欺人了屬于是。
不過灰教授顯然沒有沉溺于這種虛假的名聲中。
他雖然被人們尊稱為“倒影之塔的塔之主”…
但根據安南的了解,他其實是在進行一種儀式——吞食學生夢想的儀式。
他培養著那些具有璀璨夢想的少年少女們。
然后逐漸誤導他們的人生觀,讓他們走入歧途…最終卻因為他教給他們的能力而變得幸福。因而不得不主動放棄“兒時不成熟的夢想”。
隨后,這些夢想就會被灰教授收割并存儲起來。
他之后轉型做圣骸骨行業,其中一個原因是正好趕上了…機緣巧合之下,灰教授正好得到了碎裂的“無畏之骨”,并且真的有能力將其修復。
但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不再需要“收集夢想”了。
奈菲爾塔利能夠幸免于難,也正是這個道理。
并非是因為灰教授格外開恩,或者留著她有什么用。
只是沒必要了而已。
灰教授將灰塔改名為養骨地,其實也正是為了避諱——他擔心繼續以“倒影之塔”的名義,可能會讓上面的巫師塔感到緊張和疑惑,派人下來查看。
而如果這樣的話,他的計劃可能就會被拆穿。
所以在灰教授的目的達成后,他就立刻將“灰塔”的名號卸了下去、改成了養骨地。這本就是避人耳目。
不過雖然名字改了,但建筑并沒有改動。
安南他們傳送過來之后,抬頭看到的就是一座通天的灰色高塔。
那真的是物理意義上的“通天之塔”。
這座塔從“地面”一直連接到“天穹”——也就是那層光之壁。而最上面的部分也并沒有收緊或是消失、而是埋沒于光蟻層中。從外面看起來,就像是有一截隱沒于天穹之上一般。
而就在安南五人從外面仔細端詳著這座高塔之時。
高塔的門,卻是突然自行打開了。
一個讓安南有些眼熟的人,就守候在門口。
那個人灰色的凌亂長發披散至肩后。那看起來就像是起床后沒有梳理的頭發,但卻并不感覺到油膩或是臟污。
而他身上披著紫色的托加長袍,暗灰色的瞳孔宛如凝滯的水銀。
他的雙腳也踏著灰色的布鞋,自左肩至右腰、斜披著一條暗灰色的披帶。他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意…走進之后就能嗅到他身上散發著的淡淡酒氣。
毫無疑問,這正是灰教授。
他看起來非常友好。
安南的瞳孔卻是驟然一縮!
因為安南之前,就從噩夢中見到過幾十年前的灰教授。
而現在的他…與當時一模一樣!
不是衣服、穿著的風格沒有改變這么簡單;也不是這五十多年過去,卻是一點都沒有變老的問題。
而是連他衣著的顏色、那個披帶的佩戴角度、他臉上的笑容,甚至于他身上酒氣的濃淡…都與當時噩夢中的形象完全一致!
比較相似甚至完全不同,安南都可以理解。但是完全一致就有點嚇人了。
——也幸好安南如今已經是黃金階的超凡者了。他的記憶力也得到了極大的加強。
仔細回憶一下,安南便意識到了更重要的一個細節:
那就是灰教授的發型。
別的部分都完全一致,還可以說是刻意保持。
但他這一頭本身就很是凌亂的碎發,明明沒有打什么發膠、卻也是和當時完全一致!
“…這就是灰教授嗎?”
安南沉默了一瞬,轉而向身邊的奈菲爾塔利旁敲側擊的詢問道。
奈菲爾塔利用力點了點頭:“是的…怎么了嗎?”
她很聰明,也很快意識到了安南的遲疑。
“沒什么。他一直都是這副打扮嗎?”
“是的,”奈菲爾塔利肯定道,“老師從來都沒換過。而且就連他身上酒味都沒有變的濃烈或者淺淡。我們都說老師是游離于時間的行者,所以才會穿著這么古舊的衣服。”
確實如此。
這是精靈時代——或者說,至少是精靈時代末期的衣服款式。
灰教授是從腓力那個時代活下來,倒也有可能…
看著安南到來,灰教授笑著迎了上來。
從他的口中,溢出了醉人的酒香。
但這次,安南卻沒有再感到眩暈。
“——我就說,怎么會覺得紡線被觸碰。竟是貴客降臨…”
灰教授像是一個喝醉的老人般,對幾人露出真切無比的開懷笑容。
如同夸張的戲劇演員般,他將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抵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傾:“天車…陛下。向您問安。”
其他人都沒有什么察覺,安南卻是已經眉頭緊皺。
因為灰教授的這個招呼…
與他當時在噩夢中,向“安南”打的招呼,就連一個字都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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