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要塞快到了,奈杰爾也該下車了。
“那么各位,我要走了…”
腰背有些佝僂的中年畫師,向其余四人點了點頭。又特別向安南恭敬的說道:“也祝您旅途愉快。”
盡管奈杰爾至今也不知曉,“安南閣下”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但他也能看得出來,安南與紙姬絕對是有什么非同尋常的密切聯系的。
——恐怕安南閣下,大概率是紙姬的血嗣。
奈杰爾認為自己應該對安南,抱有更多的尊重。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意識到…安南居然就是未來的凜冬大公。
因為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想都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
畢竟奈杰爾作為一位從未出過國、專心于繪畫的普通畫師,而非是像他母親那樣的儀式師、亦或是阿莫斯那種與超凡者有所聯系的邪畫師,奈杰爾就連凜冬大公叫什么名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安南”這個名字。
他甚至連諾亞國王有幾個孩子都不知道…只知道國王已經去世了。
在列車上,奈杰爾也和安南他們提到過,他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諾亞,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國王陛下駕崩了。
他預測從現在開始、直到接近銀爵圣日的時候,王都恐怕會變得越來越混亂。甚至自己這樣的畫師都可能被要求站隊、或是死于無妄之災…不想惹這種麻煩事,奈杰爾才提前跑路了。
國王怎么死的?新王將會是誰?諾亞未來會怎樣?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但姑且還是先溜為妙。
奈杰爾就是這么想的。
這才是普通人等級的政治常識。
從羅斯堡子爵之后,安南就幾乎沒有再遇到過,與超凡世界和王國高層完全無關的凡人了。
雖然奈杰爾在諾亞是相當著名的畫師,但他畢竟也就是連報社都能隨便約到的程度。既不算非常富有,也與高層沒有什么聯系…
這種程度的名人,對于真正的大人物來說,也僅僅只是個“有點名氣的普通人”而已。甚至可能連棋子都算不上。
因此,哪怕對林依依他們三個能夠搭乘地鐵的玩家,奈杰爾的態度也是恭敬又溫吞。唯恐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的孩子…
“真的是非常愉快的旅程,奈杰爾先生。”
林依依笑著說道:“也祝您一路順風。”
安南坐在原位,將打開的書籍合上,對奈杰爾微微點了點頭,非常自然的說道:“愿祖母能在凜冬大地上護你平安。”
“是,也愿銀爵…哦,在這里應該贊頌老祖母之名了。”
奈杰爾笑了一聲,最后對安南多說了一句:“也愿老祖母庇佑您。”
隨后,他便有些疲憊的提起行李箱。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種從上午出發、一直到晚上點才終于抵達目的地的旅途,還是有些勞力費神的。
隨著列車緩緩減速、停穩,巨大的放氣聲傳來。
車門打開,凜冽的寒風從外面吹了進來,凍的四暗刻打了個哆嗦。
說來慚愧,在三位玩家中他是唯一的男性,但他也是唯一體質屬性不到5的玩家…
奈杰爾下車之后,四暗刻反應飛快的從走廊對過蹭了回來,重新坐在了安南身邊。
雖然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但還是有六七個人上了車。
如今到了二月,諾亞回暖的很早、王都已經沒有之前那么冷了。
玩家們已經換上了風衣和披風,里面則套著羊毛制成的坎肩或是襯衫——這是安南讓龍井茶出手,以批發價談下來的一批“玩家制式裝備”,人手一件。
每人在羅斯堡送一套房,一年四季八套衣服也都提前買好,到了時節就提前送過去。安南打算把這個當成是老玩家福利。
也花不了多少錢,費不了多少心力。但能讓玩家明確的感受到,自己的確被安南記住了。
等以后新玩家來了,老玩家們也能產生一種優越感了——而且這種優越感,不是以新玩家的游戲體驗為代價的。這就是最吼的。
“我還以為奈杰爾先生能送我們一人一幅畫呢。”
酒兒嘆了口氣,輕聲嘟噥著。
四暗刻也咂了咂嘴,顯然也覺得有些遺憾:“起碼也給我們畫幅速寫什么的啊…等以后他成名了,肯定能賣不少錢。”
“賣什么啊,這多有紀念價值。”
酒兒反駁道:“這可是一般人想弄也弄不到的,與名畫師同行時的紀念。這不比賣出去那點錢有意義嗎?”
“他不會畫的,因為他沒那個心情。”
安南微微瞇起眼睛,回答道:“奈杰爾閣下,應該不全是為了旅行、或是避難這種目的…他可能有點麻煩。”
“麻煩?”
林依依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您怎么看出來的?”
“很簡單,咱們來的時候,那液壓平臺可是已經回到了上面。附近也沒有看到什么工作人員,這說明奈杰爾應該很早就下去了。而這里就有一個問題…”
安南一邊翻著書,一邊輕聲答道:“難道他不認識什么朋友嗎?
“就算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進不了地鐵層,他們也完全可以在上面談話,等待時間過去。自己一個人候車,可不是什么美好的體驗。
“奈杰爾作為知名畫家,想拍他馬屁的人也不會少,以他和人相處時的謹慎性格,也不會得罪什么朋友。可他卻是自己一個人來坐地鐵,而且直接在地鐵層候車…”
“…這說明,他是偷跑出來的?”
林依依順著安南的思路推測道。
四暗刻搖了搖頭,否決了他姐姐的說法:“準確的說,應該是不希望其他人為他而擔心吧。
“他來到凜冬公國要做的事,應該不只是來旅游。而是有某種危險的…”
他說到這里就卡殼了。
作為一個真正的普通人,他還能參與什么危險的活動?
看著他們陷入了沉默,努力思索著,安南忍不住笑了:“為什么他不給我們畫一幅畫呢…答案很簡單。
“他一個五十多歲的普通人、單手就能提動的行李箱里,根本不可能有畫框、畫架和畫布。畫布是不能被折疊的,而畫架和畫框更是放不開。如果說那里面放了筆、調色板、調色油和顏料什么的…剩下的空間里,根本就放不下幾套換洗的衣服、更是放不開日用品。”
這是在現代生活的玩家們,所不會考慮的問題。
在科技樹大致點到公元十六世紀這一程度的世界中,出行是沒有那么簡單的事。
沒有隨處可見的小賣部能買到水和食物,衣服鞋子和工具也不好買,更沒有手機這種集合了錢包與證件夾的方便道具。藥品、飲水、食物、衣服,還有最重要的…用于日常交易的銀幣和銅板,其分量都是不輕的。
再加上他工作用的準備,怎么可能只帶這么點東西?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從最開始,奈杰爾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哪些東西沒必要拿。他并非是漫無目的、到處閑逛的‘旅行’,而是有明確目的地的‘出差’。”
安南平靜的答道:“所以情況很顯然。他應該是被什么人叫來了這里。他會愿意冒險前往異國他鄉、而這件事對他的朋友們卻是要保密的——那么自然是有些危險的。”
間諜?私奔?走私?挖寶?
還是別的什么?
聽到安南的推理,玩家們立刻腦中冒出了各種推測。
安南瞥了他們一眼,嘴角上揚:“行了,別亂猜了。總之如果有緣,肯定還會再見的…奈杰爾閣下不是那種會做什么危險事情的人。祝他好運吧,說不定不久之后還會再碰面呢。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有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要下車了。
“等到了地方,我請你們吃夜宵。”
另外一邊,被永不止息的風暴所裹纏的風暴之塔中。
瑪利亞緩緩睜開了眼睛,微微皺眉看向遠方。
“是安南…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