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精妙的戰斗技術…
如果安南在剛穿越過來…或者說,在他剛剛覺醒記憶的時候能掌握,那別說是什么強盜、什么私兵了。
安南一個打十個都不是問題。
他甚至自己都沒察覺到,霜劍術居然能夠粘附、拖曳對方的武器——他到現在也都沒看明白,德米特里那像是艾絲美拉達式血凍道一樣腳底生冰的技法,到底是怎么打出來的。
首先明確一點,德米特里根本就不是超凡者。
也就是說…這完全屬于“技術”的范疇內,就像是霜劍術一樣。并非是超凡之力的應用。
而且這流暢無比的劍術與踢擊。
安南可以確定,就算是普通的白銀階超凡者…如果不是特別精通戰斗的那種,恐怕在近身戰中也打不過德米特里。
這甚至僅僅只是單手劍。
而且是沒有平衡手、沒有持弩也沒有持盾,只是把手抄在兜里的單手劍。
突然,安南注意到自己觀察幼年的自己與德米特里的時間稍微有些長了。
安南頓時心中一緊,若無其事的低聲向老人詢問道:
“——那位就是凜冬大公嗎?”
“那是德米特里殿下。”
老人平靜的、毫無感情的答道:“旁邊的是安南殿下。”
“我可以…”
“——不可以。”
不等安南說出口來,老人便冷漠的拒絕道:“等你活著通過狼吻儀式后,自然會讓你與殿下們認識的。”
聽到老人的聲音,德米特里回過頭來。
他那純黑色的長發垂到腰際——但與在諾亞時的造型有微妙的不同,如今的德米特里將頭發扎成了麻花辮。
不過他身上倒是一樣的干干凈凈,看不到一丁點的污垢和塵土。那永遠皺著眉頭的嚴肅表情,也與安南之前印象中一般無二。
他瞥了一眼如今的狼人安南,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詢問她的名字。
只是回過頭來,看向老人。
“這就是那位橫穿暴風雪的?”
“是的,殿下。”
老人點了點頭。
他也沒有像德米特里行禮、也沒有念出什么尊稱或是打招呼,只是平靜的答道:“沒事的話,我就帶她去做‘狼吻’了。”
“去吧。”
德米特里眉頭緊鎖,微微點頭。
一旁的幼年安南也平靜的看了過來,安南也正好看過去。
一時之間,四目交匯。
不知為何,安南明明是被“自己”注視著,卻感覺到心底一陣發涼。
安南屏住呼吸。
看起來柔弱無比的軀體,卻意外的具有神性。
那是讓人聯想到神明的…淡漠而透徹的目光。
其他人恐怕意識不到…恐怕還會認為那是“認真、安靜聆聽”的乖巧樣子。
這是唯有安南自己能察覺到的東西。
那絕不是自己曾有過的目光。
更絕不可能是安南會擁有的神態。
——僅在這一瞬間,安南徹底的意識到了。
就算同樣是繼承了來自地球的記憶…但是失去記憶前后的自己,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冬之心對于人格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他們可能掌握的知識相同,骨子里的靈魂也是相同的。
但是反轉與否的冬之心,真的能夠決定他的行動模式。
如果說現在的安南像是無畏無懼的“勇者”,那么上一周目的安南,就像是無血無淚的“魔王”。
那是對生命、對力量、對世界毫不關心的眼神。
安南毫不懷疑,這樣的自己…或許真的能夠毀滅世界。
…這就是,得到冬之心的我嗎?
并非是由無知無覺的幼兒來繼承這份天賦、這份責任,而讓生而知之的靈魂感受到正面的情感被逐步凍結…
安南還有些失神,卻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
她清醒過來,跟著老人走進了里面的建筑。
“——貝拉。”
耳邊傳來的蒼老而淡漠的聲音,將她徹底帶回現實:
“…凜冬一族的命運已經很沉重了,不要讓他們記住死人的名字,不要讓他們與死人對話。
“我們是守護者。我們不光是要保護他們的身體,也要維護他們的心靈。他們自出生開始,就感受不到人間的一切喜悅、希望、勇氣、愛…就像是靈魂從出生開始就被霜獸一直咀嚼著。
“你明白這份痛苦嗎?”
“…我不明白,老師。”
安南沉默了一會,還是誠實的答道。
她的確不明白。
但她隱約間,能感受到…這份可能性。
“你當然不會明白。”
老人平淡的說道:“但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為何冬之手會對凜冬一族獻出忠誠?正因我們品嘗過這份絕望的苦澀,才會對他們飽含敬重。你沒有體驗過,就一定不會明白的。”
說著,老人再度用戒指打開了一條走廊的門。
“走吧,盡頭就是了。”
他最后宣告道:“跟上來,貝拉。”
安南注意到,這走廊里面漆黑深邃,沒有燈光。
老人先行一步,走了進去。
在被黑暗吞沒之前,他回過頭來冷漠的看了一眼安南,示意她跟上。
…真的是在盡頭嗎?
越是如此警告,安南反而越是懷疑。
她記得老人說過…狼吻儀式是可能會死人的。
這漆黑一片的走廊,實在是太過可疑。
會不會走到一半,突然被跳出來的霜獸襲擊?之后就是追逐戰?
安南沉默了一會,還是踏了進去。
但就在他走進去后。
身后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自行關閉,發出砰的悶響。
下一刻,安南突然感覺到周圍的世界,眨眼間變得猩紅一片——
熟悉無比的感覺。
但我這次,還沒坐下…
安南腦中剛一浮現出了這句話。
他耳邊便聽到了那斷斷續續的嘶喊聲、咆哮聲、哭泣聲,在四面八方傳來。
就像是信號不好的電視一樣,周圍的世界伴隨著噪音、抖動著。
幾下之后,安南一個恍惚,察覺自己落入到了一條很長的走廊上。
走廊是異常純潔的白色…讓人聯想到少女的肌膚。
而在大約一米以下的位置,則像是被火炙烤過的皮膚一樣,焦黃、發黑、扭曲、浸血,甚至能看到滴落著的油脂。
在走廊的盡頭,則掛著一大片四五米高的純紅色幕布。那同樣是無比干凈、純凈的紅,和走廊的墻壁一樣。
如今的安南,則變成了一個偵探打扮的中年男人。
他帶著貝雷帽,嘴邊叼著煙斗。右手還握持著加了鋼芯的沉重手杖。
“…原來如此。”
安南微微瞇起眼睛,咂了一口煙。
這具身體的思考能力相當不錯,應該是真正的偵探。
正好可以借機理清一下思路。
——這次安南沒有在坐下的時候觸發機制,而是在進入走廊的時候、落入到了走廊噩夢中。
如此說來,是不是跌入其他人夢境的條件,是周圍的環境符合這個噩夢碎片的場景?
之前安南被老人拉著坐在地鐵前排——安南大約就是在地鐵門關上的瞬間進入的噩夢。
當時安南面前的空間,與那個“水療室”中他距離墻壁的距離幾乎相同。
如此推斷,這條走廊的長度和粗細應該也與真實的、凜冬家的走廊類似——這個很好驗證,只要離開噩夢有的是辦法可以驗證,可以暫時記下這份猜想。
之前的水療室還不是很清晰,但如今看到這條走廊,安南幾乎可以斷定,這絕非是死者“記憶中”的東西。
想來也是。
他們根本就沒有靈魂,夢界如何將相關的資訊拉下來?
這僅僅只是他們的精神印記——是藏于詛咒、或是儲存在大腦中的,抽象化的深層恐懼。
丹頓畏懼的是水療…也就是說,他的確曾經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那是在他成為奪魂巫師之后?
還是之前?
如果說,這些碎片化的噩夢片段,就是死者們最為恐懼的東西。那么無論在這里面出現什么東西都不奇怪。因為這根本就是反邏輯的,真正的“噩夢”。
“這次又會是什么呢?”
安南吐出一個煙圈,低聲喃喃著:“火災?惡魔?還是什么?”
但好在和上一個碎片不同…開局的這個地方并沒有直接的危險。
他最后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狀態。
健康度100,很好。
一把匕首,一把手槍,六發子彈。
沒有法力池,不是巫師類職業。肌肉松散,也沒有修習劍術的痕跡。
是獵人嗎?
亦或是潛行者?
不管那些,反正安南也不會這些技術。
——他只知道,自己兜里有三枚銀幣。
“呵。”
安南嘴角微微上揚,毫不猶豫攥住其中一枚銀幣。
“向銀幣致敬,銀爵大人。”。
他親吻了一下銀幣,低聲禱念一句:“庇佑我吧——”
于是安南不再遲疑,抬起頭來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