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身上的寒氣漸漸散去,皮膚也恢復了原本的色澤。
只留下雨中被凍結的庭院,與仍然燃燒著火焰的子爵宅邸。
看著安南怔怔的定在原地,凝神望向杰拉爾德的尸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火光躍動…薩爾瓦托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吧,唐璜?”
見安南這個樣子,薩爾瓦托雷開始有些后悔了。
唐璜·杰蘭特雖然天賦強大,但他畢竟只是個孩子而已。而且就像是達里爾主教所說的一樣,這并非是他的仇恨…
或許,還是應該由自己動手。
“…嗯?”
安南抬起頭來,有些茫然的看向薩爾瓦托雷。
隨后安南很快反應了過來。
…喔,忘記換表情了。
思考的時候CPU占用率太高,名為“覆蓋式演技”的應用可能不知道什么自己停止響應了…
于是安南微微搖了搖頭,臉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了略微凝重、卻顯得很是剛毅堅強的表情:“不,我沒事。
“我只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不用擔心我。”
這的確是實話。
他剛剛在想的是,關于自己為什么這么牛逼的事。
大概。
“…好吧,那就沒事了。”
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薩爾瓦托雷也意識到了安南不想讓他過問,就聰明的停了下來。
大致,唐璜是想要借這個機會,鍛煉自己的心智吧。
薩爾瓦托雷如此想著。
畢竟杰蘭特家族正面臨一場劫難,過于軟弱的人無法生存下去。
他能看的出來,安南非常的善良、理性、無私而且秉持正義——但對于一個合格的貴族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好的性格。也無法將他從劫難中拯救出來。
…不過這沒有關系。
薩爾瓦托雷心中想道。
因為他是這一代被選中的黑塔之子。
這個世界的所有力量都來自于詛咒。巫師塔自然也不例外。
事實上,每座巫師塔都是最高級的咒物。
它們是最為忠誠的咒物,也是最為善變的咒物。
因為巫師塔幾乎沒有任何代價,只需要塔之主待在塔中即可,并且會源源不斷的給塔之主提供永恒的壽命…塔之主的年齡也會被鎖定在這一年。
這是賜福,也是囚禁。
——但巫師塔只會服從于某項才能最強的巫師。
這意味著,一旦塔中進入了更強大的巫師,它的所有權就會進行變更,之前的塔之主會被立刻釋放。而那個更強的巫師則成為了新的塔之主。
有的塔之主會放逐甚至殺死有才能的年輕巫師,以此得到虛妄的永生。但更多的塔之主則是迫切的希望有人能解救自己,還自己以自由…
后面的那個情況,就會誕生“塔之子”。以澤地黑塔來說,黑塔之子全稱實際上就是“澤地黑塔第一繼承人”。
澤地黑塔的傳承是轉化學派,而薩爾瓦托雷便是轉化學派最有天賦的那個,比當年的塔之主更有天賦。這意味著,他將來或許有機會,能夠成為比塔之主更強大的轉化巫師…而那時他就要遵從契約前來接班,將前任黑塔之主釋放出去。
作為契約的補充,在薩爾瓦托雷進階白銀后,就會開始享有崇高的特權。他的階級越高,特權就越大。
到了那時,想要庇護一個伯爵之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即使是國王,也絕對不會試圖得罪黑塔之主。
轉化學派可是最擅長大規模戰爭的巫師。諾亞王國需要依仗這些轉化巫師們去防御敵國的入侵…更不用說得罪這些大炸逼之后,自己國家境內的安全問題了。
轉化巫師不像是破壞巫師那樣干脆利落,哪里不對點哪里。但他們隨時可能會搓個大新聞出來…
薩爾瓦托雷已經下定決心。
作為拿走咒物與咒縛的代價,等他進階白銀、正式成為了黑塔之子后,就會立刻帶上一批精銳巫師趕來凍水港,保護他這天真而又善良的朋友…
想到這里,他就覺得讓唐璜去殺人的愧疚大大減少了。
“按照約定,我要吸收他的咒縛了…”
薩爾瓦托雷輕聲說道,走上前去:“你記得協助我。”
“好。”
安南干脆利落的應道。
雖然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協助,但先答應了再說。
只見薩爾瓦托雷伸出右手,按在杰拉爾德的尸體上。
他的手掌邊緣無聲無息燃起了血紅色的火焰,將安南的冰很快融化。
安南看著看著,突然察覺到了不對。
…不,那好像不是融化。
而是在這奇異的火焰之下,將冰轉化成了黑色的煙塵,因此瓦解了冰凍。
這黑煙似乎與本杰明某個階段的轉化造物類似,卻跳過了其中的一部分…
在安南胡思亂想的時候,薩爾瓦托雷很快將冰層融化,露出了杰拉爾德的左手。
安南也聚精會神的望過來,打算看看薩爾瓦托雷是如何吸收咒縛的。
只見薩爾瓦托雷伸手將他領口的青銅項鏈挑出,左手握住、右手則按在杰拉爾德的銀色戒指上,低聲頌念:
“我在此立下咒縛——
“我將繼承你立下的誓約,承擔你背負的詛咒…”
說完,他閉上眼睛,嘴唇微動。
這應該是為了提防那些還未離開的玩家們。
只見那銀色的戒指上,突然嗤嗤的開始噴出了奇異的煙霧。
那銀灰色的煙霧在雨中蒸騰著,在空氣中很快化為黑色的、如同鱔魚一樣的束狀物,并源源不斷的鉆入到薩爾瓦托雷的右手上,肉眼可見的黑色紋路在他的皮膚下面浮起、像是蟲子一樣在皮下流動著、涌入到他的左臂之中。
而后,它們再度從皮膚上滲出,以銀灰色的煙霧形式緩緩進入到項鏈之中。
之后,薩爾瓦托雷突然像是觸電一樣,猛然松開了銀色的戒指,右手在空中緊張的甩了甩。
安南注意到,他的右手按著戒指的那兩根手指變得青黑色。就像是被錘子砸過一樣膨脹,甚至想要向外浸血。
“摧毀他,唐璜!”
薩爾瓦托雷立刻喊道:“不要用手接觸它!”
安南毫不猶豫,舉起剔骨刀就砍了過去。
他第一刀便將銀質的戒指,連同手指直接斜斜斬斷。
只見那銀色的戒指殘骸突然膨脹炸裂,冒出奇異的灰黑色煙霧,籠罩在杰拉爾德的尸體上。
它的血肉、衣服與外面的冰層都很快被腐蝕掉,眨眼間便只剩下一具潔白的骸骨。
“這是什么?”
“這是他進階白銀時立下的咒縛,你和我都吸收不了。這就不是咱們能解決的事了。”
薩爾瓦托雷倒是語氣輕松:“不用管它,讓它自行化為噩夢就好,破解難度應該不會太大…畢竟詛咒已經被我吸走了一半。
“雖然不知道杰拉爾德的執念是什么,但我猜…可能是需要在夢中擊敗準備完全的杰拉爾德吧。你看他死的多憋屈,如果是我的話,死后肯定會怨恨這件事的。
“——當然,它轉化成噩夢之后的事你也不用擔心,這里不是凍水港,有一位資深主教駐守,這種不完全的詛咒很快就會凈化掉的。不會讓它擴散出去。”
“…這倒是不急。”
安南心中一動,搖搖頭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專注的看著噩夢在自己眼前生成。
他的第一反應是:
“咦,是不是玩家們又有新副本可以打了…”
然后安南很快意識到,這個副本估計會被達里爾主教很快凈化掉。遠遠不如凍水港的那個副本存留時間長。
那么很遺憾的是,它只能作為一個限期活動本出現了…
如果玩家能通關,那自然最好——他能通過管理員權限去查看玩家的視角,以此觀察副本內發生了什么事。而且他最近在思考,要不要把直播功能打開…初步可以在論壇內先直播試試看。
就算玩家們不能通關,那也無所謂。
反正侵蝕度對玩家來說,某種意義上屬于一個氪金項。直接等于“安南的好感度”,死的多了的話,正好也可以回收多余的好感。
——而且源源不斷的送人頭,也可以拖長這個副本的存留時間。
除了達里爾主教可能有點懵逼,驚異于這個噩夢怎么死活凈化不掉之外,對安南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等他從玩家開荒團那邊搜集到足夠情報后,就可以自己下場,收割一波等級和經驗了!
突然,安南看到杰拉爾德化為的骸骨突然動了一下,掙扎著、哆嗦起來,將腦袋極力伸向安南。
雖然是在一個奇幻的世界里,但這靈異的一幕仍然下了玩家們一跳,也嚇了薩爾瓦托雷一跳。
安南延遲了半拍,也露出了被嚇到的表情。
——絕了,這東西怎么冷不丁跳出來的?
差點沒反應過來…
“安…南…”
白色骷髏的喉嚨中,突然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這聲音過于模糊,甚至漏風。其他人恐怕都會認為這是毫無意義的嘶吼聲。
只有安南意識到,它是在呼喊自己:
“安——南——”
隨后,它在站起來的瞬間,突然從膝蓋開始片片瓦解,在骨頭爆出的灰塵中,眨眼之間碎成一地。
就像是已經被腐朽了很久很久一樣。
在一地完全失去詛咒的普通碎骨中,一柄完好無損的錘子斜斜插在地上。
“這就是噩夢誕生時的樣子。”
薩爾瓦托雷嘆了口氣。有些悵然。
他低聲說道:“雖然進入的條件還不清楚…但毫無疑問。噩夢已經誕生了。
“屬于…杰拉爾德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