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平西侯府,內宅。
“哦,我親愛的阿銘大人,這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竟然如此熱鬧。”
房間里,
被關在籠子里的吸血鬼卡希爾對著前面一口棺材喊道。
棺材沒有動靜,顯然理都不想理。
“阿銘大人,您難道就不想去看看外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么,我敢保證,這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這是,門被推開,薛三走了進來。
三爺雙手捂著胸膛,
“噢,一進來就又聽到這該死的腔調,真的好想上去一腳踢中你的屁股!”
卡希爾也同樣雙手捂著胸口,
“噢,我親愛的三大人,您是想踢我的屁股么,那您趕緊叫醒阿銘大人,你們一起來踢我的屁股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嘿嘿嘿。”
薛三走到阿銘所在的棺材邊,敲了敲,
“西邊來軍報了,燕軍大勝,兩位王爺踏平了蠻族王庭,老蠻王也死了。”
“天吶!”
卡希爾發出了一聲尖叫。
薛三看著籠子里的他,道:“適可而止適可而止啊。”
“不,不是的,三大人,我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天吶,燕國真的是太可怕了,您要清楚,現在在西方仍然有不少流浪的歌者,在吟誦著百年前蠻禍降臨西方世界時的恐怖!
然后,
您剛剛告訴我,
它的王庭,它的王都,它的王,居然也被燕國的王和燕國的騎士給踏滅了,天吶,天吶,天吶。
大燕,是要準備西征了么?”
說著,
卡希爾攥緊了拳頭,
“是時候給西方的那些貴族大人上一堂課了,讓他們清楚,到底誰才是這世上最為強大恐怖的帝國。”
“砰!”
棺材蓋被揭開,
阿銘坐了起來,
“我餓了。”
“……”卡希爾。
先前還情緒激昂的卡希爾,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薛三將左手放在胸口,
“偉大的阿銘閣下,您,是想進食了么?”
“我對矮人的血,不感興趣。”
“偉大的阿銘閣下,您現在境界比我高,我可以忍受一切。”
“我想喝酒了。”阿銘看著薛三,“我們去皇宮,弄點酒來吧。”
“皇宮么?”薛三眨了眨眼,“其實,我更想去另一個地方,趁著現在咱們主上和皇帝關系最好的時候。”
“是哪里?”阿銘問道。
“御獸監吶。”
“我只對美酒感興趣,口味沒你那么重。”
“難道,偉大的阿銘閣下,不想去看看能夠培育出貔貅的地方么?”
“不想,貔貅的血,又不好喝。”
很顯然,
阿銘喝過。
“啊,可我很想去。”
“那你去唄。”
“所以我來找你了,我記得主上的腰牌,在你這里。”
“不,我要去喝酒。”
“那這樣,我先陪你去皇宮喝酒,然后,你再陪我去御獸監?”
“我去皇宮找酒,為什么需要你陪著?”
“你想啊,你找到好酒時,需要旁邊有個人懷著驚奇地目光問你:啊,這是什么酒啊,聞起來好香啊。
然后,你再給他解釋。
這酒,是不是就更香了?”
阿銘沒回答,
出了棺材,
在其夜禮服下的腰間,掛著平西侯令。
“走著。”
薛三忙打個千兒,
“得嘞,您走著。”
當鄭侯爺和皇帝在養心殿會見重臣時,
阿銘用平西侯令,帶著薛三,走入了皇宮,且還是徑直入了酒窖所在地。
皇宮用酒,分為兩種,一是平日里皇帝自己喝的,二是大宴時,需要臨時在宮外采購的。
不過,因為先皇在位時,不喜飲酒,也很少大宴,所以偌大的皇宮酒窖,未免有些冷清。
但不可否認的是,皇室是有皇室底蘊的,這不是一代燕皇勤儉克己就能完全改變得了的,且大燕又位于東西方之間商貿的必經之地,所以,酒窖里有著不少珍藏了許多年的東西方好酒。
只不過,它們藏得很深,很里面。
“咦,這是什么酒,怎么這個顏色呢?”
“咦,這個酒,怎么這么粘稠呢?”
“咦,這個酒瓶子,好特別啊,有什么講究么?”
薛三很盡力地提供著爽感式發問。
最后,
阿銘選了不少酒,對負責掌管這里的太監道:
“裝車,送入平西侯府。”
“這…”
“怎么,不可以?”阿銘問道。
“并非如此,先前奴才已經派人去問過張公公,張公公說,侯府所需,宮內有的,絕無不允,可大人您選的這些酒里,有幾樣是寄存著的,非內務府所有。”
“寄存的?”
“是,是太爺留下的。”
“宮望那位太爺?”
“是。”
“酒,不用來喝,而是用來藏?”
“酒,我自當會來喝。”
這時,一位紅袍小太監出現在了皇宮酒窖的門口。
阿銘持平西侯令過來搬酒,下頭人,自然不可能阻攔,而當選中了紅袍小太監的酒時,下面人,也就馬上去通稟了,貴人之間的事兒,自然交貴人他們自己去協商,他們怎么可能會舍著自己腦袋去阻攔?
“這酒,是你的?”阿銘看著紅袍小太監問道。
“是。”紅袍小太監點點頭,“我聽聞,平西侯爺,并不嗜酒。”
大人物的癖好,其實并不是什么秘密。
比如,
平西侯爺不嗜酒,
比如,
平西侯爺好人妻。
“我喜歡喝酒,能送我喝么?”阿銘問道。
“是你想喝?”
“是。”
“你打著你家侯爺的旗號,來皇宮大內,搬酒回去喝?”
“是。”
“有趣,有趣。”紅袍小太監笑了,“分你一半,可否?”
“可。”
阿銘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當然了,
身為魔王,他仗著主上的名號過來占便宜,不占白不占;
可能,對于皇帝而言,真不怕你貪不怕你有喜好,就怕你清心寡欲如同圣人,那才是最大的危機。
所以,
阿銘覺得自己這是在幫主上自污,
是在為主上分憂。
但至于說什么,為了點酒,為了點面子,非要扯著皮在這里和人家干個架,沒那個必要,他也沒那個興趣。
橫豎是拿來消遣的酒水,又不是另一頭活生生的卡希爾。
“先生是好酒之人,要不,去我那里,小酌一番?”
阿銘猶豫了。
他能感應到,對方身上氣息的不一般,不出意外,應該是煉氣士。
紅袍小太監又道:
“我那兒,還有私藏。”
“好。”阿銘答應了。
薛三在旁邊有些著急,他還想著去御獸監呢。
“喂,不是說好帶我去動物園的么!”
阿銘將平西侯令遞給了薛三。
都是魔王,人家剛剛又這么上道,沒理由不給點面子。
“嘿嘿。”
薛三拿著令牌,道:
“這酒哪里有貔貅好玩。”
“貔貅?”紅袍小太監耳朵很尖銳,“巧了,我那兒也有。”
“你那兒也有?”薛三有些詫異道,“這天下行走的,也就四頭貔貅,你那兒有第五頭?”
“有,就在我宮殿底下。”
“你沒誆我?”
“不曾。”
“那我倒是有些奇了怪了,這位公公,您和他,就算是酒友吧,我是懂你們好這類的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但真正懂酒會酒的人,可比知己還要少。
但,我和公公您,有何關系?為何還要拉我去?”
紅袍小太監很理所應當地道:
“在宮里,找一個和我個頭一般高的成年人,比知己比懂酒的人,更不易。”
“牛逼!”
“年糕,白味還是油炸?”
“我不喜歡下酒菜。”阿銘說道。
“油炸吧。”薛三道。
紅袍小太監取了一個小爐,上頭隔著一口小鍋,抹上油,就開始煎年糕。
“不用下酒菜么?”紅袍小太監問道。
“不用。”阿銘道。
“好。”
小太監煎好了年糕,自己盤子里放了兩塊,薛三盤子里也放了兩塊。
薛三拿筷子吃了一口,很香,很脆,火候煎炸,把握得極好。
“味道如何?”
“可以啊。”薛三答道。
“早些年,我師傅在的時候,陛下和鎮北王,都喜歡吃我師傅做的年糕。”
“喲,瞬間覺得更好吃了呢。”
紅袍小太監笑了笑,
“我沒有姓,師傅給我取的道號,子客。”
介紹了自己后,
紅袍小太監看向阿銘,
“只知道你們是平西侯爺手下的人,但,似乎沒有官職?”
“阿銘。”
“薛三。”
紅袍小太監點點頭,拿出一個玉瓶,從里面倒出綠色的酒水,然后請飲。
阿銘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
“滋味,很悠長。”
薛三砸吧了一口,道:“有點酸吶。”
子客點點頭,道:“這是我親自釀的,怎么樣,喜歡么?”
顯然,這話不是對薛三問的。
阿銘搖搖頭,道:“不喜歡。”
“好喝,還不喜歡?”
“好喝的東西,還得量多,才喜歡,你這個,顯然不能當水喝。”
“有理。”
薛三在旁邊,一邊吃著年糕一邊打量著這二人,強行耐著脾性。
“素聽聞,平西侯爺手下,有一員大將,叫樊力?相傳,其力大無窮,卻深謀遠慮?”
“傳聞只是傳聞,真人見到了,必然會失望的。”阿銘回答道。
“嗯,既然如此,就不強求了。對了,您也會釀酒么?”
“會。”
薛三打助攻道:“早年,我們在虎頭城時,可是靠他釀酒賣酒為生的。”
“有煙火氣息的酒,必然是好酒。”紅袍小太監說道。
阿銘搖搖頭,自己拿了玉瓶,倒了滿杯。
“和我說話,有些無趣?”
阿銘點點頭,“太累。”
“那我們就只喝酒,少說話。”
“好。”
“哎哎哎,別介啊,別介啊,貔貅呢?貔貅呢?”
你們是來喝酒的,可我三爺可不好這一口啊。
“喏,在那兒呢。”
紅袍小太監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尊煉丹爐。
丹爐,平時基本不開,但依舊會時常擦拭。
薛三一邊拿著炸年糕吃著一邊起身,走到丹爐旁邊。
子客舉著杯子,
開口道;
“此丹爐之下,鎮壓著貔貅。”
“嘶,這是陣法吧?”
“是,中樞之陣。”
“記得當初靖南王破楚國郢都時,楚國郢都召喚出了一頭火鳳之靈。”
子客搖搖頭,
笑道:
“雖然子客未曾親自見過,但子客覺得,這尊丹爐之下,可不僅僅是一個靈。”
“不僅僅是一個靈?有血有肉?”
有血有肉的遠古貔貅?
其實,
一直以來,薛三都覺得那些頭在外頭的貔貅,包括自家主上的那一頭,貔貅是貔貅沒錯,但…似乎真的和印象中的神獸有些區別。
神獸,
你最起碼能抗得過一個三品高手吧;
但很顯然,那幾頭貔貅,除了速度、耐力、沖鋒各方面屬性超出戰馬許多,外加一個儲物的能力外,其實,并沒有脫離載人工具的范疇。
“具體的,子客也不知。”
“這丹爐,就是陣眼啊,本身,就是一個機關。”
“是,一個巧奪天工的機關,師傅在時,曾專心研習于此,卻不能解開這機關之秘,只能以煉氣士之本事,和丹爐下方所鎮壓的貔貅意識產生呼應。
不僅僅是師傅,據說百年來,鎮守這座丹爐的宮中之人,都想過很多的法子,甚至連曾經晉國的天機閣閣主都親自過來,可依舊無法破解這機關。
皇室藏書閣有記載,
這頭貔貅據說習性發狂,導致難以受控,故而設此局以鎮之,這座丹爐,本想著是借用貔貅之火來熔煉,但本質上,是困鎖住其所用。
百余年來,這座貔貅的體魄應該早就腐朽了,本命之火,也早就柔弱了下去。
其本身之兇性,也被磨去,漸漸的,和大燕氣運相互交融,其以氣運為載體得以續命存活,同時也反補氣運,得以生生不息。”
“這么玄乎?”
“是,但先皇,是不信這個的。”
“那是,玄而又玄的,大家就每天蹲家里算命啥事兒也不干了,就指望著算命的去撒豆成兵打仗。”
薛三顯然也是個唯物主義者,雖然他身邊唯心主義的東西挺多。
“我可以摸摸看看么?”
“隨意。”
“兄弟,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大氣!”
“多謝。”
“你叫什么來著?子客?”
“是。”
“好名字。”
“嗯。”
“這玩意兒,不會被我弄壞吧?”
“曾有一位三品武夫的將軍持神兵利刃嘗試過,都未能毀其絲毫。”
“哦,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薛三瞅著面前丹爐上的花紋,
然后,
默默地將自己吃了一半的年糕放在手掌,揉捏了幾下后,對著面前丹爐上的花紋涂抹上,然后,拉出一些弧線。
子客則對阿銘道:
“剛看見阿銘先生選擇里,阿銘先生似乎比較喜歡西方來的酒?”
“是。”
“子客以為,西方的酒,沒有我諸夏的酒來得綿延醇厚。”
“但是帥。”
“……”子客。
吸血鬼,配個紅酒杯,搖曳;
吸血鬼,配個瓷碗,裝著二鍋頭,搖曳;
后者怎么看都覺得很不和諧。
“阿銘先生快人快語,實乃……”
“轟!”
一聲巨響傳來,
紅袍小太監迅速轉過身去,一臉震驚地看著那座黑色煉丹爐。
煉丹爐的上方,竟然開始裂開,塵封的青煙正在快速地升騰,隨之而來的,是整個宮殿的震顫!
“這…這怎么可能!”
紅袍小太監的目光隨即落在了站在丹爐一側的侏儒身上。
薛三這會兒也看向了子客,
指了指還在逐漸加大裂紋的丹爐,
“你說這個很堅固我才試了試的,是你說的啊,我可不賠啊!”
養心殿;
這里,重臣們正在爆發著激烈的爭吵。
爭吵的源頭,在于新任宰輔的人選。
皇帝的意思是,想要拆分相權,加強已有的內閣制。
但大臣們顯然不愿意削弱這可以對抗皇權的相權,這和他們是否臣服于眼前這位新君無關,純粹是身為官員的一種本能。
左仆射大人直接說:先皇那般神武之君,尚且未曾這般拆分宰輔之位。
言外之意是,
先皇那般的九五至尊,都沒對宰相的位置開刀,您剛繼位,是不是太心急了?
再者,趙九郎可剛死啊。
右仆射大人更是直接,竟然舉薦由平西侯爺來擔任宰相,理由是平西侯爺不僅帶兵打仗優秀,治理地方的能力,更是難有人可及。
聽到這話,
鄭侯爺心里不由得發笑,
他可沒有受寵若驚,覺得這幫重臣們這般信任自己,真好。
他明白,這看似是讓自己進京當宰相,實則是這些大臣們玩的一出默契,其目的,就是要將自己這座藩鎮給架空,把自己供奉在朝堂上。
鄭侯爺也不是吃素的主,他也清楚,和這些重臣好好講道理,不是自己的強項,亦或者說,用途不大。
再者,他也清楚皇帝不可能這會兒讓自己來當什么宰相的,大燕一下子失去兩位王爺,再把剩下的刀劍收回來,這不是蠢是什么?
大臣們可以為了集權和削藩提這個建議,皇帝,得全盤考慮。
所以,
鄭侯爺直接笑著開口道:
“成啊,能得右仆射大人看重,本侯當真是受寵若驚,哎呀,其實呢,晉東那地方,那么偏遠,人煙又稀少,哪里能比得上這京城萬一呢?
大人們現在可以再商議商議,選擇個合適的人來接替本侯,有合適的人選,本侯馬上打包行李來京城長住,那座先皇賜予的平西侯府,本侯可真是沒住夠呢。
但是吧,
本侯有一點得先提前言明,
日后要是野人犯邊亦或者是楚人犯境,再或者,晉地晉人叛亂,一旦出了這些紕漏,今日提議的,可就真的誤國了。
青史昭昭,會留名的。”
“平西侯爺,這可是在威脅我等?”
“不敢不敢,本侯的這些話,都是出于公心。
畢竟,
本侯對大燕的忠誠,天地可鑒,日月可證!”
“轟!”
忽然間,
皇宮內傳來一聲巨響,宛若貨真價實的晴天霹靂!
“……”鄭凡。
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小問題,但確實影響到碼字了,今天就一更了,明天會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