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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虎,背著山

  婉轉悠揚的二胡聲,自雪海關伯爵府邸內徐徐傳出,每天,瞎子都會在這里拉一段二胡;

  今日,二胡拉得時間久了一些;

  天天坐在那里,

  兩只肥嫩的小手放在膝蓋上,腦殼一抬一低,竭力克制著自己的瞌睡。

  想讓一個這么小的孩子,能夠聆聽得懂這二胡的玄妙之音,實在是太過為難兒童了。

  況且,今日的二胡節奏,格外得長,天天已經極為克制了,卻依舊擋不住這隨著二胡聲不斷襲來的強烈困意。

  良久,

  瞎子收起二胡。

  天天懵懵懂懂地抬起頭,

  伸手,

  搓了搓自己的臉,

  露出了微笑,

  然后,

  鼓掌。

  小小年紀,卻已經學會了被迫營業。

  這時,柳如卿端著一杯茶走了過來。

  瞎子起身,

  離座,

  后退三步,

  柳如卿上前,將茶放在了茶幾上,后退了三步回去。

  瞎子這才走回來,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端起茶。

  是花茶,

  其實瞎子不喜歡這種口味的茶,里面往往會加點蜂蜜,說是花的甜味,實則有些膩。

  “北先生,可是有消息傳來了?”

  男人在前面打仗,

  女人在后面,自然是苦等。

  這個時節,家書抵萬金,是真不假。

  如今,柳如卿的弟弟柳鐘已經在伯爵府的賬房里幫忙做事,算是一個不錯的差事。

  對此,柳如卿感到很滿足。

  這里的氛圍,沒有范家壓抑,日子,也過得恬淡自如,弟弟也有了差事傍身,她是真沒什么好多奢求的了。

  其實,如果不是那晚伯爺的忽然克制,她早就已經是伯爺的人了。

  殘花敗柳之身而已,可以取悅于他,得其慷慨,得其馳騁,得其激昂,得其鏗鏘,已然足矣。

  這個觀念,自然是不正確滴;

  但只能感慨一句,

  在這個時代背景下,

  女子的生存,本就艱難;

  漂亮女子的生存,其實更為艱難。

  但瞎子知道,

  柳如卿的性子,不是來問這事的人。

  自己今日二胡確實拉得比往日長了一些,柳如卿或許能察覺到,但卻不會特意過來詢問。

  主上的后宅,其實很簡單;

  嬤嬤婢女們不算,

  稱得上是房里人的,也就三位。

  四娘、公主和眼前這位柳如卿。

  四娘跟著主上在打仗,家里,也就剩下倆了。

  誰尊誰卑,一目了然。

  “公主,有什么事,大可直接出來問在下,咱們伯爵府向來是沒什么規矩的。”

  瞎子話音剛落,

  公主就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瞎子起身,

  讓座。

  公主站在原地,道:“可不敢讓北先生給本宮讓座。”

  “意思意思,顯得在下有規矩一些。”

  “呵呵。”

  公主笑了,不是冷笑,而是她早已習慣了和幾位“先生”的相處模式。

  他們看似是一群很懂規矩的人,

  實則,

  卻又是一群最沒有規矩的人。

  同時,

  雖然他們和自家相公名義上是主仆,

  但實則,

  某種程度上,是平起平坐的。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宮斗高手,更何況在后宮里長大的熊麗箐。

  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她懂。

  柳如卿忙起身,從屋子里,又搬來一張椅子,放下。

  公主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這時,

  柳如卿走過去,想抱一抱天天。

  后宅里,她們清楚這位伯爵的干兒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說句不好聽的,日后就是她們誕下了子嗣,論爭寵,可能都爭不過眼前這位。

  天天張開雙臂,和柳如卿抱了一下,卻沒讓她抱起來,而是意思意思之后,繞開了柳如卿的手臂,

  花圃中,

  巨大的青蟒頭探出,

  天天小跑過去,

  一把抱住這巨大的蛇頭。

  青蟒吐出信子,舔了舔天天的臉,天天用自己的小肉手拍拍青蟒。

  這孩子從小到大,

  和鬼、和妖一起玩的時間,比和正常人一起玩耍的時間多得多。

  再者,

  他身上本就自帶著一股子靈氣,可以讓那些妖物感到親近。

  昔日,劍圣短暫休假回來,特意看了看這孩子。

  原本不打算收徒的劍圣,在有了劍婢的同時,竟然也萌生出了想要將田無鏡的兒子收入自己門下的沖動。

  只可惜,

  他放下姿態了不假,

  但人孩子只想著跟著自己干爹學刀。

  那邊,

  一人一蟒玩得不亦樂乎,

  這邊,

  公主也開口道;

  “本是沒什么不方便問的,但是吧,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就是怕北先生您想多了。”

  “在下不會想多,在下每天思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北先生說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呢。”

  “都是自家人,客氣個什么,太累了不是。”

  “是這個理兒。”

  隨后,

  公主問道;“伯爺,打勝仗了?”

  “破了郢都。”

  公主聞言,呼吸一滯。

  郢都,那是她長大的地方,現在,被自己的丈夫攻破了。

  其實,

  嚴格意義上來說,

郢都的攻破,和鄭伯爺沒有直接關系,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鄭伯爺前期的一通亂竄,導致鎮南關的糧  道被毀以及楚國京畿的混亂,

  最終,

  促成了靖南王大軍直撲郢都的軍事行動。

  “您哥哥,留了一把火,本想燒死靖南王,誰成想,靖南王沒死,但郢都,卻被點著了。”

  公主看著瞎子,

  “郢都,被燒了?”

  “確切地說,應該是被燒毀了。”

  “好慘。”

  “是的。”

  “我皇兄呢?”

  “早就不在那里了,您哥哥借我燕軍的手,剔除了一些他早就想剃掉卻一直不方便除掉的人和物。

  “按照北先生的說法,我皇兄,倒是賺了?”

  “總體來講,必然是虧了,但,家里倒是打掃干凈了。”

  “那么,仗,還會繼續打下去么?”

  “不會了,眼瞅著,是要結束了,主上,大概也快要回來了。另外,不出意外的話,您很快要從伯爵夫人升到侯爵夫人了。”

  “這就,封侯了?”

  “八九不離十,因為靖南王沒死。”

  瞎子很清楚地知道,靖南王在和不在,有多大的區別。

  靖南王不在,固然能夠讓自己這邊更為輕松自由;

  但靖南王在,等于是確保了自家主上和燕國朝廷之間的聯系。

  有時候,

  瞎子自己也覺得挺沒意思的,

  端著大燕的碗吃飯,吃飽了放下碗再反大燕,

  有點忒沒挑戰性;

  可問題是,靖南王不死,大家就只能繼續遵從這種發展模式。

  這一戰后,

  封侯,

  是必然的。

  這是田無鏡很早之前就在做的安排,也是瞎子早就看出來的安排。

  熊麗箐微微一笑,

  “在燕國,封侯,可了不得。”

  “是,鎮北靖南封王前,大燕異姓爵位,以侯為頂,封侯,也意味著封疆。”

  瞎子伸手指了指腳下,

  “估摸著,就是這塊晉東之地了。可能,用不了多久,公主您就可以回家看看太后看看您哥哥了。

  省親之后,

  他們還會將您規規矩矩地送回來。”

  地位不同了,

  層次不同了,

  待遇,

  自然也就不同了。

  “比我想象中,要早很多。”

  瞎子笑笑,沒說話。

  公主又道:

  “萬一我母后不舍得我遠嫁離開呢?”

  “那正好給主上一個由頭,再入楚,搶您一次。”

  “伯爺,什么時候回來?”

  “不好說,但,應該快了,依照我對主上的了解,仗打完了,他會更迷戀溫柔鄉。”

  “多謝北先生提點了。”

  “公主客氣了。”

  公主起身,沒走,

  又問道;

  “敢問先生,您覺得,國和個人,到底誰更重要?”

  “國如父母。”

  “北先生的回答,真是讓……”

  “孩子開心,父母,也就開心了。”

  公主愣了一下,

  隨即笑道:

  “和先生您聊天,當真是有趣得很呢。”

  “您見笑。”

  就在這時,

  雪海關外,

  一道青色的氣旋正在向這邊逼迫而來,其在雪海關南門城墻前停下,顯露出一身青衣,因為戴著面具,所以分不清是男是女。

  而這時,城墻上的守軍也已經張弓搭箭對準了他,同時,城門口,也有一隊騎兵即將沖出。

  伯爵府內,

  院子里。

  公主還沒走,瞎子也沒起身,

  然而,

  花圃中央的一處地窖卻凹陷了下去,露出了向下走可以通向密室的臺階。

  身著黑衣的沙拓闕石,

  閉著眼,

  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瞎子起身,微微鞠躬行禮,道:

  “您醒來了。”

  公主則馬上下蹲作福,

  “見過干爹。”

  柳如卿有些愕然,她是沒見過沙拓闕石的,一開始,只覺得異變突生,忽然出現了一尊這般恐怖的存在于自己面前。

  但看見公主行禮后,她也馬上跟著行禮。

  “嗖!!!!!”

  一道響箭自西南方向升空,這意味著那邊,有情況。

  沙拓闕石面向西南。

  瞎子趕忙道:

  “恐是調虎離山。”

  這時,

  天天見到沙拓闕石出現后,馬上丟下了自己的蟒蛇伙伴,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沙拓闕石。

  別人害怕如同僵尸一般存在的沙拓闕石,他不怕;

  因為他一直睡在人家棺材上面,睡到長大。

  沙拓闕石伸手,

  一道黑風裹挾著天天,將其拘了上來,最后,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沙拓闕石一只手抱著天天的腿,

  另一只手向前一伸,

  “嗡!”

  院子里平時鄭伯爺用來練刀的兵器架上,

  一把刀,

  落入沙拓闕石掌心。

  隨即,

  刀口向下,

  抵著地面,

  沙拓闕石緩緩扭頭,

  依舊沒睜眼,

  但他的聲音卻以空氣震蕩的方式傳遞出來:

  “虎……背著山。”

  明天開始恢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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