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不想活了是吧?”
四娘看著瞎子說道。
誰都知道瞎子北的能力是什么,有他在,大家晚上睡覺也能睡得更安穩,但誰都受不了這貨沒事做就拿精神力掃啊掃地窺探隱私啊。
“哎?還真叫爸爸了啊?”
瞎子北有些驚訝道。
“你再給老娘裝。”
“沒裝,我真是猜的。”瞎子北說道,“誰還沒年輕過是吧?”
說完,
瞎子又操控著自己的輪椅開始轉向回房間的方向,
同時道:
“你們準備準備吧,明兒還得陪著主上去南望城。”
薛三看著瞎子北離去的方向,對四娘拱火道:
“看,他心虛了!”
四娘卻沒生氣,反而捂著嘴笑了笑,道:
“他確實沒撒謊,我們早換叫法了。”
薛三愣了一下,
然后馬上轉動自己的輪椅把手,
一邊移動離開這里一邊喊道:
“我還是個孩子啊!”
故事,講完了。
好在沙拓闕石的故事確實很不錯,既有悲情的成分,又有大丈夫一怒而起的豪情,也不缺一人獨面千騎的大場面。
再者,對于講故事,如何鋪墊,如何渲染,如何發展,如何高c,也是鄭凡的老本行了。
陳大俠聽完了關于沙拓闕石的故事后,
發出一聲長嘆,
“大丈夫,當如是也。”
“的確。”
“真的沒想到,蠻族里,也有這等英豪人物。”
“是啊。”
“可否滿足我一個請求。”
“我們是朋友,我對大俠你欽佩不已,不要這么客氣,朋友嘛,互相幫助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等我養好傷后,我會回乾國,殺了那個參將。”
“情理之中。”
“我是非不分,差點錯殺了你們,這是我的罪孽;
你不計前嫌,沒有殺我還幫我養傷,這是我欠的恩情。”
鄭凡很是含蓄地搖搖頭,
心里則是樂開了花,
你繼續說,
我等著,
我等著呢。
“待我回國報完仇后,我會找人,將自己的頭顱,送至翠柳堡。”
你特么莫不是在逗老子?
“大俠,我不是要你……”
“鄭兄的意思,我懂。”
“你懂就好。”
“那就不送頭顱吧。”
“嗯,你想開就行。”
“我會給自己留一具全尸,托人送至翠柳堡,沙拓闕石雖是蠻人,卻乃當世真丈夫也,我愿效仿之!”
“鄭兄,還不滿意?”
“我沒想要你去死。”
“我對鄭兄做下如此之事,非死不得已贖罪!”
“我不用你贖罪。”
“就算鄭兄海量,能原諒我,但我,也依舊不能原諒我自己,顛倒黑白,差點殺錯人,我這,和那些窮兇極惡恃強凌弱之徒又有何區別?”
“但在我看來,大俠義薄云天,快意恩仇,再說了,人活一輩子,豈能全無過錯?”
“不,不,不,等報完仇后,我斷然無顏再茍活于世。”
“知恥而后勇,方乃真大丈夫。”
“可是鄭兄,我是乾人,你是燕人。”
鄭凡愣了一下,
這陳大俠二是二,但確實不是傻子。
很可能,人家早就已經想明白自己不殺他還留著他給他治傷的原因了。
確實,自己這邊的官面身份是燕人,而且還是燕國的軍人,若是以后燕國和乾國戰爭爆發,還有個打響燕乾戰爭第一槍的前綴也會落在自己身上。
陳大俠是清楚自己心思的,陳大俠選擇死亡。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讓陳大俠來給自己這個乾人眼中的“燕狗”來當手下,當一個乾奸,他肯定接受不了。
好在,對這個情況,鄭凡也早有預案。
既然不能獲得最為完美的結果,那下面一步就是選擇退而求其次地把自己能獲得的利益價值,給最大化。
畢竟,陳大俠的腦袋亦或是陳大俠的全尸,對于鄭凡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梁程現在還做不到制造僵尸傀儡的地步,自己也沒蠻族王庭的大祭祀團隊來獻祭。
“這樣吧,大俠,咱都各自退一步,你幫我殺三個人,可以么?”
陳大俠剛準備說話就被鄭凡搶先說道:
“這三個人,不是乾人,同時,是你力所能及可以殺的對象,最重要的是,他們肯定惡貫滿盈,是惡人,當殺之!
大俠,你覺得這樣如何?
等這三個人被你殺了之后,你我之間,兩不相欠。”
陳大俠搖搖頭。
鄭凡有些無奈了,道:
“不同意?”
“嗯。”
“那行吧,大俠,你在這里好好地把傷養好,等你傷好利索了之后再離開這里回乾國去給岔河村的鄉親們報仇。
相見是緣,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也是真心想交大俠你這個朋友。”
鄭凡轉動把手,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陳大俠開口道:
“去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力所能及。”
第二天的清晨,鄭凡在四娘的幫助下穿了衣服,沒穿甲胄,里面也沒佩穿金絲軟猬甲,因為鄭凡現在的狀態,能行走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再負重的話很容易就牽扯到還沒愈合利索的傷口。
也沒騎馬,梁程駕車,四娘和鄭凡坐在馬車內,樊力和阿銘則和梁程一起坐在馬車外。
這感覺,很有點《還珠格格》里乾隆帶著格格們出游的范兒。
冬日的景色皆是蕭索,所謂的銀裝素裹,也只是這個世界文人墨客們喜歡的調調,大部分普通人,還是恨死了這個冬天。
“咳咳……”
許是馬車太顛簸了,又或者是出門時吹了寒風,鄭凡開始咳嗽起來。
四娘馬上幫鄭凡拍著背,同時就著馬車內小碳爐上燒開的水給鄭凡泡了一杯類似后世沖劑一樣的東西,金銀花野菊花再夾一些其他的中草藥,有清熱解毒的效果。
鄭凡雙手抱著杯子,用杯子捂著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嘬著。
仿佛這一刻,自己已經七老八十,在冬日的午后,抱著茶杯去小區里看其他老伙伴們下象棋。
真不是鄭凡身子骨虛弱,這種大傷之后的身體,想把元氣補回來,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再者說,鄭凡醒來也就兩天時間。
南望城到了,守城卒按例進行檢查,這不是原本的南望城守軍,而是靖南軍。
靖南侯自打總兵葬禮出現刺客那一日率軍入城后,就沒再離開過。
“里面是翠柳堡守備鄭大人,受命入城見侯爺。”
梁程直接開口道。
守城卒馬上放棄了檢查,示意馬車可以進入。
入城后,馬車的速度自然放慢了下來。
阿銘有些好奇道:“這就不檢查了?”
“你沒看守城卒后面桌子上坐著兩個人在我們說出身份后在翻閱簿子們,應該是在對照記錄,連侯爺今天要叫什么人入城接見的事兒都能下達到守城卒那里進行驗證,你看到的,可能是這群守城卒在聽到主上的身份和侯爺的召見后直接放行的這種諂媚;
但我看到的,是這支軍隊,從侯爺到底層士卒之間都共同遵守的一種規矩。”
阿銘想對梁程翻個白眼,但想想還是算了,人家看到那一幕正想找個機會發一堆感慨裝個逼呢,誰叫自己主動地給人家搭梯子了呢?
沒多久,目的地到了,阿銘掀開簾布,攙扶著鄭凡下了馬車。
“那我們就去總兵府了。”梁程說道。
鄭凡點點頭。
阿銘是陪鄭凡去見靖南侯的,當然了,阿銘多半得在門子那兒等著,只能鄭凡一個人進去,但不管怎么說,主上進去后,門外肯定得留個人候著。
樊力這憨貨不合適,四娘是女眷,梁程駕車技術好,所以就留阿銘了。
靖南侯倒是沒霸占總兵府,而是住在了田家在南望城的一座宅子。
宅子門口戒備森嚴,精銳甲士林立。
鄭凡遞上自己的身份牌之后又等了一小會兒,里面走出來一名校尉,對鄭凡拱手道:
“鄭大人,請隨我來。”
鄭凡和阿銘點點頭,自己走了進去。
在經過后園時,鄭凡看見了一群身著甲胄的將領正在往外走,雙方交錯時,這些將領們明顯地在打量著自己。
領頭的校尉既然沒停下來介紹,鄭凡也就沒自作多情地行禮。
其實,鄭凡這個官兒,做得確實挺清閑的,很多事情都由瞎子北在負責料理,也不用他去應付什么人情世故的事兒。
“侯爺,鄭守備到了。”
“進。”
“是。”
那名校尉對鄭凡拱手道,“鄭大人,請進,卑職先告退了。”
鄭凡也對他拱手意思了一下。
隨后,邁開步子走上臺階。
走進去后,鄭凡發現靖南侯正坐在一張紅木圓桌后手里拿著碗筷正在吃著飯。
飯桌上,有三個炒菜,還有一盆大菜。
靖南侯拿著筷子對著桌子對面指了指,
“沒吃飯的話坐下來一起吃。”
“謝侯爺。”
鄭凡也不客氣,因為是坐馬車的緣故,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來到這里時,也已經快正午了。
坐下來后,一名身穿著黑衣的女人走過來,遞給了鄭凡一個盛好飯的飯碗和一雙筷子。
這女人不是杜鵑又是誰?
此時的杜鵑衣著很家常,看起來,就真的和侯爺房里人沒什么區別。
當然了,就算是自家嫂子,也不是自己能亂看的,何況是侯爺的女人?
“謝謝鵑姐。”
“喲,侯爺,您聽到了么,咱鄭大人這嘴可真甜呢。”
杜鵑開著玩笑。
靖南侯送了一口飯進自己嘴里,一邊咀嚼一邊道:
“是張奸臣的嘴。”
侯爺用筷子指了指那一大盆菜,道:
“試試這個,乾國楊太尉送來的。”
鄭凡點點頭,沒客氣,筷子在里面夾到了一塊黑黑的東西,放在碗里后送入嘴里。
“好吃么?”侯爺問道。
“酸中帶回甘,味道深遠,滋味豐富啊。”
“嗯。”
侯爺把自己的筷子伸入盆里,夾出了一塊白嫩的魚肉,同時道:
“你剛剛夾是腌菜。”
所以,
這是一盆酸菜魚么?
鄭凡剛剛真沒從賣相上看出來自己吃的是酸菜,可以說,自打自己醒來后,平日里的飲食早就被四娘他們改進過了,對這個世界的本地飲食風俗,其實沒太多的經驗。
剛剛那酸菜,也太黑了一點吧?
鄭凡用筷子馬上夾起一塊魚肉送入口中,
這味道,
不是河里的魚,應該是海里的魚。
只不過鄭凡上輩子小時候吃海鮮過敏過,所以對海鮮這類的食材,并不是特別感興趣,也因此,也分辨不出這魚肉到底是哪種海鮮。
“味道如何?”
“很不錯。”
“看起來,你不是很喜歡。”
“這種東西,還是早上捕出最遲晚上入菜,滋味才最得鮮美。”
“是,送禮的人說,這東西從乾國運到這里來,足足走了一個月,只不過一直用冰鎮著。據說,乾國的南方,是一片汪洋大海,海邊的人,可以捕魚為生。
可惜,我大燕的北方,是荒漠,我燕人,總不能靠吃沙子為生。”
“侯爺,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燕人也能享用這道美味。”
靖南侯拿起身邊的杯子,也不知道里面是茶還是酒,喝了一口,
“從海邊打撈再運來,代價昂貴,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卑職的意思是,到那時,原本今日在海邊捕魚而食的乾人,將變成燕人。”
“呵呵呵…”
靖南侯伸手指了指鄭凡,
“你這張嘴,倒是挺能說話,當守備可惜了。”
“侯爺謬贊。”
這是要給自己升官了?
“我可以給魏忠河修書一份,你可以去投奔他,日后,說不得也能貴不可言。”
魏忠河三個字,讓鄭凡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魏忠賢。
鄭凡沒再急著高興,而是問道:
“侯爺,卑職孤陋寡聞,不知這位魏忠河魏大人,是何許人也?”
“我大燕司禮監掌印。”
“本侯吃好了,你吃你的。”
“是。”
鄭凡沒客氣,用勺子澆了一些酸菜魚湯泡飯,然后就著其他菜很快將碗里的飯都吃掉了。
邊上站著的杜鵑走上前要幫鄭凡添飯。
“不用了,我吃飽了。”
“當兵吃糧,不管什么時候,得把自己肚子吃飽,肚子飽了,才是里子。”靖南侯說道。
“侯爺說的是,但卑職真的吃飽了,卑職身上有傷。”
“哦,也是,本侯差點忘了。”
“侯爺,茶水已經備好了。”杜鵑說道。
靖南侯起身,“你隨我來。”
鄭凡跟著靖南侯走入了里間,里面像是書房,不過,有一個掛衣服的架子讓鄭凡愣了一下。
架子上掛著的衣服給人一種貴氣逼人的感覺,上面繡著的像是龍又像是蟒蛇。
“楊太尉不光送了魚來,還送了一件王袍,說是根據他乾國王爺的朝服再加上我燕地風土人情改出來的,還有一封加蓋了他三遍都督大印的官文,直呼本侯為靖南王殿下。”
“我聽說,那位楊太尉是個太監?”
靖南侯點點頭,走到桌案后面坐了下來,道:
“確實是個閹人,常人皆以為他是幸進出身,靠著楊氏三姐妹獲得乾皇恩寵博取上位,其實不然,能做到乾國三邊都督的位置,莫說是一個閹人,就是一頭豬,它也不會尋常。”
鄭凡忽然想到了一個多月前梁程在陣前說的,哪怕靖南軍的統帥位置上坐著是一頭豬,打不贏乾國邊軍的概率都很低。
忍住,不能笑。
“侯爺,這閹貨是在挑撥離間。”
“是在挑撥離間,不過你可知,他在三邊都督的位置上已經坐不了多久了,卻在這時還在做著這些事,說是閹人,但乾國滿朝文武,本侯認為,能比得上這個閹人的,真不多。”
當官的為什么都喜歡面子工程?因為可以快速出政績,而那種勤勤懇懇做基礎默默投入的往往很少有人愿意干,等自己調令一下,拍拍屁股就走,何必便宜繼任者?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事兒,愿意做的人還真不多。
侯爺端起了茶杯,繼續道:
“那一日陣前,他說的話和不戰的舉措傳回乾國上京后,乾國朝野嘩然,彈劾他怯懦畏戰辱沒國格的奏章都已經堆滿了乾國皇帝的御書房。
這楊太尉,快被調走了。”
鄭凡一時有些摸不清楚靖南侯話語里的意思,但腦海中浮現出了那一日自己和瞎子北說的話,瞎子北最后說,靖南侯到底是個什么打算,只能靠主上你自己去賭了。
深吸一口氣,
鄭凡清楚,打自己進屋,又是一起吃飯又是毫不遮掩地把這件明顯違禁的王袍給自己看,這必然是靖南侯的一種安排。
機會,就已經擺在自己面前了,就看自己能不能賭對,搭上這班車了。
“卑職恭喜侯爺!”
“何喜之有?”
“若是這楊太尉調走了,下一任的乾國三邊都督定然不敢再步其后塵,若是侯爺對其用兵,他斷然不會像那位楊太尉一般退避于堡寨城池之中避而不戰,甚至會主動求戰,到那時,我大燕鐵騎就有機會了!”
靖南侯深深地看了鄭凡一眼,
沒對剛剛鄭凡的話發表意見,
而是指了指鄭凡,
“翠柳堡的事你交接一下,選你一個手下代領守備之職。
七日后是皇后娘娘壽辰,你,入本侯親兵衛,
隨本侯一道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