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蚊子,算計好金蓮之事,李長壽心情略微有被影響。
他沒有太開心,相反心情還有些低沉,略有些沉重,甚至還有點無力感。
封神大劫,化胡為佛,佛門大興,道門衰弱,西游小劫。
這是一個邏輯完整的因果鏈。
簡而言之,這其實是一件事。
這里面夾雜了天道對生靈的算計,夾雜了圣人各自謀算。
但歸根結底,是道祖先畫下了一個方向——‘西方必會大興’,從而引發圣人之間的博弈,太清老師為道門、西方二圣為西方教,出現了后續一系列的爭斗。
圣人以生靈為棋,道祖以圣人為棋。
道祖始終站在最高層,其目的,自始至終都十分明確。
即,降低生靈對天地的影響。
若沿著這個思路繼續逆推上去,道祖的這場算計,或者說這個計劃,已持續了太久太久,貫穿整個人族發展路線。
因為很多環節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有一些蛛絲馬跡,但李長壽還是適當地陰謀論了一次。
道祖關于人族的算計,應該是這樣的…
鴻鈞道祖收徒女媧娘娘,并指點女媧娘娘造化之道。
后,女媧娘娘造化出了人族,人族有先天道軀,也有較強的繁衍能力,能夠適應各類修行之法,甚至自行摸索修行之法。
這時天道預示,人族將會大興,成為天地主角,但這只是預示,也屬于道祖算計的一部分。
太清老子現身,收徒玄都大法師,并立人教,教化人族,天道因此降下功德,老子成圣。
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效仿大師兄,以各自對大道的理解,立下了闡教與截教。
闡教寓意闡釋天道,算是上古天道崛起后,一種較為常見的思想潮流產物;
截教教義截取天道一線生機,反對天道掌控萬物,算是一種青年脾性常有的反叛思想。
天道降下功德,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成圣。
另外兩個鴻蒙紫氣持有者,接引與準提也想來分一杯羹,被太清圣人掃出局,故此接引與準提心中有了小情緒。
李長壽已經有充足的證據表明,人族最初的修行功法,應該就是道門三圣傳下。
人族迎來第一次大繁榮,在五部洲大地上采集、捕獵,過著與靈獸一樣的生活,但靈智卻在飛速發展。
妖重個體,個體資質越強、悟性越高,上限也就越高。
正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妖族也是‘血脈體系’,本質上一樣,血脈高、資質好、悟性足、顏值高的,那才是妖族新星。
然而人族是女媧娘娘用神通造化,最初一代的血脈就與女媧娘娘毫無關聯,只是靈力較多。
故,人族在與自然抗爭中,開始了集體修行之路。
集體飛升,集體參悟真靈不滅,號稱煉氣士。
在這期間,因悟性、功法、資質等原因,每一個瓶頸關卡都會卡住大批煉氣士,煉氣士出現了‘金字塔’結構,也出現了部族、首領,等等。
根據燧人氏前輩描述的上古時期,一個部族的最強者就是首領,燧人氏便是上古人族首領中最強的幾人之一。
人族經歷不算短暫的繁榮之后,巫妖大戰的間隙時代過去,一把屠刀落在了人族頭頂。
那場對人族的屠殺,不只是為了煉制戮巫法寶,還有幾重更深的因素。
其一,妖庭不想看到巫妖之外的第三方勢力崛起。
其二,道祖要讓人族對妖族有足夠的仇恨值,如此方便拋棄妖庭后清洗妖族。
其三,妖皇已經看透了天道和道祖的路數,妖庭看似強盛實則已在崩潰邊緣,必須強行與人族爭命。
故,妖庭是拼了命地想將人族抹殺。
隨后,人族徹底崛起,以燧人氏前輩為代表的魔,掀翻了妖庭,并在后續太白金星時代,由李長壽覆滅了妖族余孽。
人族成為天地主角,開始了仙凡分離的進程。
而在這期間,道祖暗中做了另一個算計。
修改輪回道則,以六道輪回盤為操作平臺,降低仙人生育率,讓凡人迅速繁衍。
上古時,人人可修行,人族依然可以大批繁衍生息。
上古之后,尤其是三皇五帝的時代過去后,仙人扎堆的中神洲,必須依靠南贍部洲求仙的孩童,才能維持各家宗門傳承有人。
度仙門就是典型的例子。
而到了封神大劫,劫運醞釀的前期,中神洲仙門傾軋,大批大批仙門崩潰,人族的中端戰力大幅度縮減,天庭趁勢而起。
封神大劫的主要目的,其實并不是削弱道門。
截教號稱萬仙來朝,但中神洲原本密密麻麻的宗門‘林’,才是天地間生靈之力的主體。
當然,圣人道場也必須在世外之地,才有神秘感。
但此時,在李長壽親手操作下,中神洲大宗門十不存一,許多宗門的‘優秀畢業生’,直接對接天庭兵源。
這才是道祖最大的目的。
等這些做完,天庭與佛門并立時,天庭負責監管三界,佛門負責傳播教義,教化人族放棄所謂的‘魔性’,一心向善、多去隱忍。
重點就在這隱忍二字。
人族最珍貴的,不是祖先的遺產,也不是天地主角的虛位,并非那團薪火。
而是那股不服輸、不怕輸,一路向前、披荊斬棘的精神。
燧人氏前輩最后曾說,薪火熄滅了也不要緊,還會再燃起來,因為燧人氏前輩就是被這股精神包裹,被這股思想包裹。
天曾經將人族逼到了滅絕之時,人族依然站了起來。
但若是這股精神熄滅了,被佛門教義稀釋了,凡俗再繁華、人族人口再多,那也不過是真靈輪轉的軀殼,道祖眼中最理想的真靈載具。
那時人族存在的意義,就是為天地賦予存在的意義,且不會對天地有半點威脅。
“唉…”
李長壽伸了個懶腰,凝視著樹梢之上那蔚藍的天空。
這就是他不得不反天的根本原因。
對人族來說,封神大劫本來是好事,天庭崛起也是好事,仙凡分離、凡人成為主體不好不壞,每個人生都有不同的意義。
但當這些好事,成為了道祖實現計劃的階梯。
那就很難去評說了。
從這個角度去評判封神,就會發現封神大劫已經沒了意義,人族該失去的已經失去了。
道祖這一手‘耍猴’,是真的絕。
將天地間的矛盾樹立為圣人大教之間的矛盾,從而吸引一切生靈的目光,不經意間就完成了自己計劃中最重要的步驟。
順帶一提,人族氣運匯聚于中神洲南贍部洲,也是道祖早就設下的一盤棋,這就讓三千世界中的人族被游戲規則隔絕在外。
最可怕的是…
關于人族的計劃,不過是道祖遠古布局中的一環。
李長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瘋了,面對這樣的對手,此時還有把握說句七三開、五五開。
他確實有這個把握,而且還是通常情況下的保守估計。
無他,那個‘口嫌體正直’的浪前輩,說著沒給他留下什么好東西,其實給他留下了太多遺產,就藏在那幾本典籍中。
浪前輩在最后一本典籍的扉頁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珍貴的思想之火不滅,必將成為照亮自由的燈塔。
李長壽注視著這些字眼,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斷。
‘浪前輩從地球穿越的時間,應該是在藍星網絡剛開始普及的年代。’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一切‘果’,也就找到了最根本的‘因’。
轟隆!
沒由來的,天庭突然輕輕震蕩,凌霄寶殿被道道霞光包裹,于天庭中緩緩上升,到了第三十二重天居中之處。
隨之,瑤池、兜率宮、太白宮同樣被仙光包裹,上升到了第三十一重天境…
通明殿歸于第二十八重天,可直達天庭…
天庭各處,仙山搖晃、仙殿挪動,一座座空著的大殿緩緩凝成,按周天之數分布在第二十八重至第十六重天中。
斗部、雷部、火部、水部、財部…
天王殿、披香殿、靈官殿…
這般忙活了半日后。
天庭已準備就緒,隨時等待天庭正神入駐。
李長壽卻隱隱有感,目中泛起了少許笑意。
似乎自己在龍母面前說的那些話起了作用,道祖老爺開始按耐不住,比原計劃更早的動手了。
道祖慌了?
其實早就慌了。
不然不可能在太乙殺石磯時,就死傷那么多闡截兩教弟子。
不然也不會把李長壽拉入夢境之中,‘威逼利誘’,甚至還說出‘你本來是我接班人’這種,很走心的話語。
在洪荒遠古有個規矩,就是被人道破了跟腳,自身戰斗力就會大打折扣,心底會各種慌亂。
而自己與道祖的斗爭、與天道的博弈,其實也有個類似的規矩。
自己理解了天道,理解了道祖,就瞄準了道祖的弱點。
燧人氏當初拉著自己說,道祖不可輕信。
其實燧人氏在局中,覺得道祖雖背棄了當年一部分諾言,但也確實給了人族不錯的前程。
而在李長壽來看,道祖本就是生靈之敵,一根頭發絲兒都不能信。
“繼續休息一會吧。”
李長壽喃喃自語,繼續放松心神。
自這次天庭小動蕩開始,道祖的撲殺,自己繼續提升勝算的機會,馬上就要來了。
于是,半年后。
星夜下的南贍部洲亮.asxs.點火光,那是百家燈火。
西岐城外,內外兩層連綿的軍營錯落分布,四面城墻上插滿了火把,各處都有兵衛嚴陣以待。
自十絕陣后,天庭突然高調宣布,要查懲那些違背天規,私自干預凡塵王朝勢力征戰的仙人,截教與闡教同時安靜了下去。
商軍已打過了岐山,將西岐城隱隱包圍。
但闡教仙拿出了壓箱底的‘陣圖’,由周軍在西岐城外圍布下了奇陣,暫時將來勢如虎的商軍阻攔在外。
周軍和商軍之中,各位出身闡教、截教的將軍,此刻都在全力偽裝成凡人,生怕被天庭發現。
實際上,天庭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也就是宣布了宣布,完全沒啥實際行動。
李長壽的小計謀罷了。
星光忽地有些閃爍不定,那只商軍已然熟悉的墨麒麟腳踩道道黑色的火焰,自東方天際緩緩而來,落入商軍中軍大營的東轅門。
一路上,將士低頭行禮,目中滿是崇敬。
墨麒麟上,那白發蒼蒼的商國太師聞仲,雖然嘴角帶著淡淡笑意,但依然掩蓋不住他面容下的疲倦。
“師父!”
大帳前,兩名年輕將領向前攙扶,聞仲擺擺手,身形矯健地跳下墨麒麟,墨麒麟身形緩緩升空,去了營外尋地歇息。
“師父,怎么樣了?”
“進去談,”聞仲如此道一句,邁步入了營帳中。
這兩名年輕將軍是聞仲的弟子,算是截教四代。
十絕陣之前,聞仲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底莫名有些蒼老之感,覺得自己征戰多年,突然有了抹不開的疲倦。
‘收個弟子吧。’
聞仲當時如此想著,也就這般收下了這兩名弟子。
一眨眼,他們也算能獨當一面了。
坐回太師椅中,聞仲緩緩舒了口氣,布置了一層結界。
兩位弟子端來茶水,取走師父脫下的戰甲,各自都有些欲言又止,關心著此行的結果。
“師父,您未能說動那位呂岳師叔祖嗎?”
“呂岳師叔不愿對凡俗出手,”聞仲道,“他說的話也有道理,若自身毒丹用在凡夫俗子身上,不算什么本事。
呂岳師叔還說,若是換做千年前,他或許會答應此事。
但如今,他已是仙盟副盟主,必須注意這一層身份,若直接出手對付凡人,便是下些瀉藥,那也是給截教丟人,給仙盟和天庭抹黑,不足為太白之兄弟。”
兩位年輕將軍對視一眼,各自輕嘆。
“那,師父,咱們當真要去跟闡教硬拼不成?”
“師父,如今大軍已包圍西岐城,若不去打這一仗,就此撤去,未免軍心渙散、士氣低落,周國姬昌姬發父子若是借勢振臂高呼,朝歌危矣。”
“行了行了,”聞仲苦笑著擺擺手,“此事為師還能不知?先下去吧,讓為師思量一二。”
“是。”
“是!”
兩名弟子低頭抱拳,各自退了出去。
聞仲輕嘆了聲,凝視著側旁懸掛的岐山周遭地形圖,身體癱在座椅上,目中滿是疲倦。
他何止去請了呂岳。
可不知為何,原本對自己都是頗為和善的教內長輩、同輩,卻都在躲著自己。
之前答應下山相助的數位好友,甚至自己的師兄余化,都言說要閉關修行…
聞仲想不明白,也想不通,但隱隱知曉,這與十絕陣中兩位高人屠圣有關。
他又能看透什么大局呢?
不過是商國太師,不過是截教三代弟子,不過是這天地間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罷了。
“陛下,”聞仲喃喃自語,“老臣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緩緩吸了口氣,聞仲坐直身體,目中有光芒閃爍,走到了那張懸掛的‘簡易’地形圖前。
原計劃還是不變,三日后,商軍全面推進,必須攻破西岐城池!
西岐城是周人的核心之地,周人之中的人才、權貴,都聚集于西岐之內。
只要攻破此地,周國就算不會破滅,也會向后衰退十年、二十年!
這是商國最后的希望,也是陛下急切需求的一段歲月!
陛下是凡人,壽元有限,而當陛下駕崩之后,后繼者很難再有這般魄力。
商國之生死,皆系于這一戰之上!
師祖的圣人道,是為天地萬靈截取一線生機!
他的道,也只是去為這大商,截取一線生機。
不,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召集三軍將領!”
聞仲對著帳外一聲大喝:“各軍明日殺鹿宰羊,以壯軍士!”
“喏!”
帳外傳來齊聲應答,一名名傳令兵疾奔而去,呼喊聲傳去一營又一營。
西岐城中突然傳來慟哭聲,似是某個大人物崩隕。
商軍軍營,趁著夜色開始了頻繁調動,軍士被催促早早入睡,天亮之前就已飄起了濃郁的肉香。
清晨,鼓聲震震,大地上多了一條條蜿蜒長龍,商軍各部旗幟隨風飄舞,天地間一片肅殺。
周營…高懸免戰牌,于陣中屏息凝神,嚴陣以待。
商軍中軍大帳,聞仲慢慢穿戴好鎧甲,點出一面水鏡,看著其內那滄桑的面容。
面由心生,相由心生。
今日一戰,上求覆滅西岐,下求傾覆周軍,戰事若起,生靈涂炭,然各為其主,忠心無畏。
‘老師,寡人定要讓商之基業,在寡人手中再次興盛!’
陛下,您其實是在抗天命,與天斗。
要興周代商的,其實是天道啊,陛下…
“太師可想好了?”
一聲輕喚自身后傳來,聞仲愣了下,自水鏡中看到了,那毫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背后的青年道者。
來人沒有遮掩形貌,卻讓聞仲頗不適應,愣了一瞬才認出是誰,連忙扭頭行禮。
“聞仲拜見太白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