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一塊外焦里嫩、厚薄均勻的肥美靈獸肉,在鐵板上迸發著細細的油點。
一只由上等絕靈雪花玉做就的夾子,將這塊靈獸肉不時的翻動、摁壓。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簡單的煎與熬。
與這塊靈獸肉相配的,也就只是一點十萬年份的靈根,帶著一點讓元神放松、精神升華的功效。
嗅、嗅。
白澤聳了聳鼻尖,撫著自己的山羊胡,帶著淡淡的笑意。
臨天殿已是步入正軌,從殿主到謀士,參與制定普通決策者已高達數十人。而知曉臨天殿真正跟腳的,還是他們最初的度仙門小高手團。
摸魚的日子,又變得如此舒坦、愜意,且儀式感滿滿。
“白先生,你這伙食不錯嘛。”
袖口突然傳來一聲呼喊,白澤哆嗦了下,夾子都差點脫手。
又見流光閃爍,一抹熟悉的身影自袖中飛出,落在了他面前。
“水神大人!”
白澤忙道:“近來臨天殿無事,貧道在這里磨練下廚藝,稍后有機會在您和云霄、靈娥兩位仙子面前露一手。”
李長壽:…
行吧,隨機應變會說話,也勉強算是傳統技能。
李長壽問:“白先生近來關可注過天庭之事?”
“自是知曉,”白澤笑道:“也是聽聞水神去了太清觀,我這邊才覺得事情已經了了,暫時休息下,琢磨琢磨廚藝。
怎么,事情還有變化?連太清圣人都不知是誰在算計”
李長壽笑而不語,隨后輕嘆了聲,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示意白澤繼續烤。
他道:“老師是最大的靠山和底牌,之所以請老師出手,是因這次敵手給的線索當真太少了,而且十分謹慎。
脅迫那名姮娥的,是一批散修。這批散修背后,交給他們任務的,還是幾名散修。
而這幾名散修追查下去,有一人的親友還有截教背景,但卻只是九龍島上名不見經傳的煉氣士,線索到這里就完全斷了,因為那幾名散修已被人暗中殺了。
對方如此高明的手法,做事毫無紕漏,且能提前布局、細細謀劃,在我追查之前就將整個線索鏈截斷,當真頗為厲害。”
白澤細細思索,問:“這次莫非,不是西方教所為?”
“我倒是想,如此就可讓事情簡單許多。”
李長壽搖搖頭,苦笑道,“西方教暗部勢力已被我折了大半,就算有兩名圣人撐著,如今在應劫的三教中勢力、實力也完全墊底,”
白澤錯愕道:“當真是截教一時糊涂,自行算計?”
“截教能做到這般細致的布局謀劃,懂得如何四兩撥千斤的,必然只有極少數人。”
李長壽搖搖頭,解釋道:“這部分截教弟子,如何不明,這樣只會惹惱我?”
“這…”
白澤沉吟幾聲,口中蹦出幾個問號,提及了妖族、巫族,甚至遠古大能、域外天魔。
統統被李長壽否了。
白澤頓時沉默了下來。
李長壽饒有興致地反問一句:“白先生似乎刻意繞開了闡教。”
白澤此時也苦笑了聲:
“如果當真是闡教忍不住出手了,想分化水神與截教,甚至是為了讓水神與云霄仙子生隙,憑水神這次動用的勢力、調動的資源、帶起的節奏…
說這件小事能成為封神殺劫的引線,貧道當真沒有半點驚訝。
這事,大條了。”
李長壽含笑不語,看著鐵板上的那塊烤肉,贊嘆道:“普通的鐵板、凡俗的炭火,極品的靈肉、珍貴的配料,這道菜有點意思。”
白澤也笑了聲,道:“簡單的算計,嚴重的后果,這件事才有意思。
水神,您打算如何做?”
“該查查,該殺殺,”李長壽道,“此事是誰做的,就是誰做的,兩教若起爭執,就讓他們起爭執。
背后之人的算計或許能如意,但代價卻非他可控,也算給那些蠢蠢欲動之人一點警告。
白先生,回天庭一趟。
待你抵達天庭,便是我出手之時…肉快烤焦了。”
“哎,”白澤連忙將靈獸肉夾到側旁,“您不嘗嘗?”
李長壽的身影已化作一縷流光遁入白澤袖中,只留下一句:“紙道人能嘗出什么?事了之后,白先生做一餐就是了。
不必回來得太快,我多熬那人幾日。”
“明白,”白澤含笑道了句,感受到李長壽的神念消散,這才輕輕呼了口氣。
闡教?
白澤表情略微有些費解。
這些家伙,到底急什么?
同一時刻;
昆侖山、玉虛宮中。
一處山澗瀑布側旁的仙閣,些許琴聲隨風飄蕩,頗有寧靜致遠之意境。
琴聲突停,本是仙寶的仙琴,其上一根琴弦卻突然繃斷。
廣成子靜靜坐在那,端正的面容上流露出幾分思索,捏起琴弦,指尖點出少許光亮,將琴弦緩緩續接。
一縷流光自天外飛來,化作了赤精子的模樣,腳步有些匆匆,到了廣成子面前后,腰間的環佩還在輕輕晃動。
赤精子道:“師兄,那金鵬鳥似是查到了點什么,正從三千世界往回趕。”
廣成子淡定地點點頭,手指松開,仙琴的琴弦已是接續上了。
他問:“后續處置如何了?”
“唉,”赤精子道,“該毀的都已毀了,按理說不該有什么線索留下。
只不過,據貧道推測,金鵬闖入三千世界在前,而后才是長庚師弟的化身帶人趕過去,一明一暗、一松一緊,以此混淆視聽。
說不定還真會查到一點什么。”
“長庚師弟已去過了太清觀,耽誤了十八九日之久。”
廣成子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緩聲道:“什么事能瞞得過師伯?長庚怕是已知道了答案,接下來就看他如何選。”
“那師兄怎得還如此悠閑?”
“長庚師弟性情穩健,凡事都會從大局考慮,”廣成子道,“他一力促成三教不戰之約,為的就是讓道門在大劫中多保存點元氣。
這點,你我不如,你我所見不過是闡教之利。
而且,正因咱們將所有線索都毀了,才逼的長庚師弟去太清觀,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可這!”
赤精子手背拍著手心,“現在截教上下義憤填膺,天庭上下怒火沖沖,他們若直接打來咱們玉虛宮,事情定然無法收場。
咱們老師的面皮,可萬萬丟不得!”
“那就把罪魁禍首交出去。”
廣成子大袖一拂,長身而起,面容不怒而威,定聲道:
“此事你我最開始既已察覺,未能及時阻攔,已是有了過錯。
貧道此前怎么說的?若再出手遮掩,縱然是做的天衣無縫,長庚師弟也會將懷疑的目光落在咱們身上!
咱們老師有盤古幡斬斷天機,盤古幡與太極圖同源,師伯或許能推算到咱們身上,卻推算不到具體是何人所做。
但長庚師弟去了太清觀出來,他說是誰在算計,就是誰在算計。
他說誰是主謀,誰就是主謀!
他為何不直接對外言說,是咱們闡教中人所為?這就是長庚師弟的手段!這就是他最高明的地方!
人家是在給咱們機會,等咱們站出來認錯。
師弟,莫要再繼續為了所謂的闡教聲名,去袒護那些有異心之人了,我們該給長庚一個交代。
長庚師弟并不會針對整個闡教,他做事,自有這般分寸。”
赤精子老道眉頭緊皺,站在那看著廣成子的背影,目中流露出幾分思索,最后長長一嘆。
“師兄,咱們當真是要放任不管?”
“師弟,莫要因一二人,就將咱們闡教拉入污水之中。”
廣成子輕嘆了聲,道:“莫要再繼續插手,殺那幾名兇惡散修之事,就當從未發生過。”
“唉,只能如此了。”
“當初就不該插手此事,”廣成子搖搖頭,目中帶著幾分悵然。
赤精子嘆道:“可咱們不做點什么,讓那幾名心懷叵測之人掀起三教大戰,事情豈不是難以收拾。”
“大劫就在頭頂。”
廣成子背負雙手,注視著窗外的瀑布,看著那一束彩虹,沉聲道:
“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慮下,你所做,究竟是你想要做,還是天道想讓你做。
長庚師弟給咱們的期限,應該不會太長。
且將各處洞府中的師弟師妹都喊來,在玉虛宮中,等長庚前來吧。
還有,看好燃燈和懼留孫,莫要讓他們再做什么小動作。”
“唉…”
赤精子低嘆了聲,轉身自閣樓中快步離開。
廣成子雙眼微微瞇起,保持在中年狀態的端正面容上劃過幾分猶豫之色,但很快就如下定決心一般,左拳緩緩攥了起來。
于是,三日后。
金鵬鳥一聲高啼響徹洪荒天地,本就已如丹爐爐火般熊熊燃燒的傳言,再次掀起波瀾。
天庭姮娥誣陷天將之事,有眉目了!
整個天庭,自天兵到凌霄殿臣,自瑤池到月宮,擠壓的那股火氣,終于找到了方向。
金鵬前腳剛抵達太白宮中,就有一群男仙女仙沖到太白宮附近。
月宮嫦娥恨那名犯事嫦娥壞了月宮的名聲,更恨以脅迫親人性命這般低劣手段,威脅那自己姐妹犯下錯事的惡人。
只可惜,金鵬進入太白宮后,一日一夜方才從宮內出來,而后行色匆匆趕去通明殿中。
隨之,太白金星現身,駕云趕去凌霄殿。
似乎一切都已水落石出。
而眾仙在心情激昂時,又突然想到,太白星君早已在太清觀求得了圣人指點,心底也已有了確切答案。
當下,眾天將跟隨、眾仙子齊跟進。
又兩日后,天庭突然派出大批天兵,洪荒五部洲再次被天兵引動的天道之力封鎖,四處天涯海角、幽冥界小路,盡數被天庭封鎖。
上次這般,妖族黃了,西方教被撕掉了一只翅膀。
這次又是如此動靜,洪荒各處勢力、各位煉氣士,頓時知道又有大事要發生。
背后算計者到底是誰?
天地間,氣氛漸漸凝重了起來。
時隔百年,天庭權威日重。
這百年間,因天庭崛起之勢已被證實無法阻擋,必將成為今后洪荒的權力中心,又有不少煉氣士趕去投奔。
這次封鎖五部洲,天庭已不需龍宮配合。
甚至,比上次封鎖的還要嚴密一些。
再十日后,一只渾身帶著水藍光芒的瑞獸,自西海天涯海角現身。各位天兵天將不敢阻攔,目送這位大佬回返洪荒五部洲。
瑞獸,白澤,人教順位第二坐騎,太白星君的謀臣,這些年躲在三千世界中探尋優質食材,有洪荒第一美食大能之稱。
白澤的回返,無疑成為了,太白星君要動手的信號。
果不其然,白澤剛剛飛到中天門,李長壽就已現身,落在了白澤背上。
白澤掉頭直奔東海以南,李長壽面容無比陰沉,身周漂浮著幾只銅鏡,朝金鰲島而去。
天庭各處,中神洲各大坊鎮,但凡與水神府中那三百六十面轉播大銅鏡相關聯的鏡面,都呈現著這同一幅畫面:
太白金星須發飄舞、面容陰沉,目中帶著濃濃的疲倦,似乎這段時間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而白澤意氣風發、趾高氣昂,邁著優雅的步伐,腳下綻放著淺淺波痕,演繹著何為上流瑞獸。
金鰲島,不多時便已在望。
隱隱的,李長壽背后像是有一口火山,火山之中承載著天庭上上下下的怒火,這份情緒似乎要朝著這個小島傾斜。
截教仙頓時緊張了起來,數百道流光飛出金鰲島,早早在空中等候,一個個朝著天邊張望。
高空中也出現了一朵祥云,其上顯露出碧游宮的宮門,數道身影從中飛出,自是多寶道人、趙公明、金靈圣母、龜靈圣母。
多寶嘀咕道:“真就是那個混賬擅自做主,惹下了這般大的麻煩?”
趙公明撫須搖頭,傳聲道:“不可能,若是這般,長庚老弟必然早早給咱們消息。”
其余三位大弟子各自點頭,靜靜等待。
玉虛宮中,一百多道身影或站或坐,闡教十二金仙盡數到齊,幾位福德金仙也已出關,眾二代記名、闡教門人,都在此地聚集。
若他們的福緣能顯,就能見此地祥光陣陣,都是跟腳清正、福緣深厚之人。
在大殿正中的地面上,幾位高手做了個云鏡,呈現著金鰲島上空的情形。
黃龍道人嘆道:“沒想到,這件驚動了整個三界的大事,只是一場鬧劇。
看樣子是截教之人,擔心長庚師弟與姮娥仙子過于密切,用了這般蹩腳的算計。”
黃龍道人上位的赤精子卻是苦笑了聲,低頭不語。
黃龍真人另一側,入門較早的太乙真人目光掃過各處,抱起胳膊,嘀咕道:
“怎么貧道感覺,這不像是去興師問罪,反而像是去找幫手的?
這事,真的跟咱們沒關系?”
廣成子道:“師弟莫要多想,此時與咱們闡教何干?”
殿內眾仙各自點頭。
廣成子目光撇過角落中坐著的、身形有些低矮的老道,卻并未多說什么。
“咦?白澤這是在做什么?”
慈航道人輕聲問了句,道道視線頓時盯緊了云鏡中的畫面。
只見,白澤馱著李長壽懸浮于金鰲島之上,李長壽閉目不言,白澤額頭三根長羽飄起,朝前方探出,似是在感知著什么。
闡教眾仙面露不解,玉鼎真人卻苦笑道:
“長庚穩到今日,是為了等白澤回來,為三教教運測一測吉兇。
只要金鰲島上的運道非大兇,就代表此次之事不會引發最終殺劫。
有心了。”
赤精子頗有些動容,沉聲道:“唉,長庚師弟當真為難了。”
“什么意思?”
太乙真人皺眉道:“二師兄,這事該不會,真與此地誰誰有關?”
赤精子默然無語,玉虛宮內一片寂靜,不少仙人目光來回搜索,卻無人顯露半點異樣。
畫面中,李長壽睜開雙眼,白澤收回長羽,一聲‘小兇’傳遍各處。
李長壽點點頭,開口道:“煩請截教來幾位有話事權的師兄師姐,隨我往西走一趟,做個見證,也代替截教表個態度。”
往西?
闡教仙松了口氣,廣成子目中劃過幾分疑惑。
截教仙們則是齊齊松了口氣,此事自是與截教沒關聯了;相反,截教也成了苦主,他們的怒火也是要去傾瀉的。
“膽敢算計云霄師叔祖!”
“云霄師叔祖的姻緣不容被污蔑!”
“到底是哪個混賬!”
金鰲島上空出現陣陣罵聲,但多寶道人卻并未讓大批門人同去,而是挑選了一批高手。
以趙公明、金靈圣母為首,龜靈圣母陪同,十天君等二十余位截教高手同行。
另外,三仙島也派來了瓊霄,稍后便追了上去。
多寶道人不去,其實也是頗為高明,讓截教在此事上有進退挪移的空間,不會輕易‘梭哈’。
白澤調頭,李長壽在前方引領,二十余道流光直直往西,沖入了南贍部洲南部。
見狀。
靈山鐘聲大作,西方教上上下下哭笑不得,那群老道面容灰暗。
此刻目睹這一幕、又能有較高眼界格局者,都以為李長壽要出于安穩道門的考慮,將這股怒火,不由分說地傾倒在靈山之上。
李長壽確實能做到,甚至此時,靈山無從辯解,除非圣人現身直接與道門撕破面皮。
闡教,玉虛宮,那名身形低矮的道人嘴角露出幾分笑意。
赤精子老道面容多了幾分慚愧,低頭輕嘆。
然而、可惜!
突然間--
這二十多道流光極快地飛了兩個時辰,卻驟然在南洲掉頭,直直往北,他們所前行的直線,就是昆侖山!
就是這玉虛宮!
玉虛宮中,群仙驚動,闡教眾仙人紛紛出聲發問,廣成子閉目無言。
而角落中的那名低矮道者,面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
“嘖?”
太乙真人嘖嘖輕笑,一張英俊的面容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著:
“師弟,你臉怎么白了?
燃燈副教主去哪了?這事不會真的是咱們在算計吧?”
那老道勉強一笑,低聲道:“怎么會。”
“這、這叫什么事?”
黃龍道人看著云鏡所顯,急得站起身來,
“這是要來咱們昆侖山?
該不會是要來玉虛宮?大師兄、二師兄,你們是不是瞞了我們什么?”
廣成子默然不語,赤精子以手遮面。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淡然道:“看人屋舍起火看的熱鬧,沒想到湊近一看,著火的是咱們自家屋頂。
有趣,有趣的很吶。”
“好了,”廣成子嘆了口氣,“凡事待長庚來了再說。”
闡教眾仙各自皺眉,靈山眾老道不少冷汗涔涔,有一種虎口脫險之感。
又一個時辰后,玉虛宮外,金靈圣母的大罵聲響徹蒼穹!
“懼留孫!你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