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長壽翻魚,玄都城圣人路過。
當玄都城幾位圣人碰了碰,留下了一二美談;
李長壽開始進行鯤鵬號方舟的全套接收工作——最少也要徹底清查個幾十次,再搞懂浪前輩所用手段的基本原理,不然心底總歸不安穩。
嗯,此時越謹慎,越是對浪前輩的敬重。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壽者穩,云霄仙子此時就比剛認識李長壽時,沉穩謹慎了許多。
她正在鯤鵬的這處密地中來回搜尋,每個角落都不放過,每個陣法都細細感悟。
畢竟李長壽此前說過了,這里有可能會是他們今后的秘密營地,平時約一起論個道,可以完美避開圣人和天道的視線。
幽會、咳,論道秘密基地。
李長壽不曾想到的是,自己主動放棄、逼著鯤鵬融入元神的那一縷鴻蒙紫氣,此刻反倒成了李長壽的心患。
他搜查了幾次鯤鵬的元神,發現那紫氣已與鯤鵬元神徹底融合;
若毀掉鯤鵬的元神,那一縷鴻蒙紫氣也就隨之消失,想將兩者剝離已是全無可能。
反轉就是來得如此糟心。
李長壽為了躲避這一縷鴻蒙紫氣及時應變,借鯤鵬之口解決了自身危機,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笑著笑著,就發現鯤鵬是浪前輩留下的‘同鄉大禮包’。
就很方。
于是,李長壽在此事上,不禁開始展開聯想。
對于道祖,李長壽此前就不吝以‘最強算計者’來看待。
而今直觀領略到了浪前輩的手段,再去看待當年暗決的勝者,李長壽當真不敢有半分懈怠,只能往最深了考慮。
還怕不夠深。
這波,莫非全部都是道祖算計好的?
道祖將他的性情考慮在內,將他不愿用這一縷鴻蒙紫氣考慮在內,也將浪前輩當年對鯤鵬的算計考慮在內;
最后用一縷鴻蒙紫氣,將鯤鵬化作天道工具?
嘶——
越想越有可能。
盤古神隕落之后,天道意志、道祖鴻鈞、魔祖羅睺、浪前輩、祖龍、始鳳,成了天地間最強的幾股意志。
浪前輩說的‘他們幾個的游戲規則’中,‘他們幾個’,也就包括在這個范圍內。
最后浪前輩坦然面對失敗的窘境,本可直接駕著鯤鵬遁走,卻依然決定回洪荒天地與道祖暗決高下…
這些遠古時期,明里暗里的霸主級人物,而今還有誰?
只有鴻鈞道祖。
道祖雖與天道相融,卻隱隱坐在天道之上。
妥妥的洪荒主宰既視感!
就這種人物、這般大佬,怎么可能會用天道‘財富密碼’鴻蒙紫氣,來單純給他一個小弟子的一場小算計搗亂?
看待問題,就是要透過表象看本質。
李長壽沉吟幾聲,坐在鯤鵬背上,讓紙道人與鯤鵬元神接觸,繼續開始下一波搜查與判斷。
他一個天庭柔弱文臣,手無縛完全體鯤鵬之力,面對這些老銀、咳,老前輩,也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更謹慎。
鯤鵬,前車之鑒矣。
稍后翻閱浪前輩留下的典籍,但凡有什么功法,就地焚毀、原地消滅!
以此避免更壞的可能。
就是,如此一來,自己這次離開洪荒天地,是否會太久?
李長壽仔細思慮,他有些擔心靈娥的安危,也擔心自己已經做好的那些布置會不會失控。
“嘿嘿嘿…”
道心輕震,卻是塔爺的靈覺在李長壽心底綻放,被李長壽自行感應,凝成一句:
“擔心啥玩意啊,擱這兒跟云霄仙子好好待個百八十年就行。
之前老爺來過了,看你在忙就沒驚動你,又自行離開了。”
李長壽:…
他禁不住小聲問:“老師來的時候,我在做什么?”
“鯤鵬,超進化!”
“好了好了,明白了!”
李長壽老臉一紅,抬手捂著額頭一陣沉吟。
這混沌海也沒啥隱私啊。
老師啥境界,人教啥家庭?
只要老師有心,各處都是現場?
李長壽心底對老師道了聲謝,起身對著洪荒天地的方位做了個道揖,而后便整頓思緒,沉穩心境。
老師既來過了此地,就說明被改造后的鯤鵬并沒有什么隱患,不然老師定會給自己一些提醒。
倒是可以開始進行細致研究了。
話說回來,老師到底什么境界了?
比起合道前的道祖、巔峰時期的浪前輩,應是只強不弱了吧。
大概。
李長壽輕輕呼了口氣,仙力撐開周遭混沌氣息,緩緩凝神。
而李長壽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在混沌海這一耽誤,便是數十年匆匆而過。
事后,最讓他痛心疾首的卻是…
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只顧著埋頭鉆研鴻蒙紫氣與鯤鵬元神,與云霄仙子…
啥也沒做。
一轉眼,玄都城小戰后,第三十五年。
玄都城已恢復了漫長歲月中的悠閑安靜。
李長壽與云霄雖了無音訊,但因太清圣人的那一聲路過,道門眾高手也就不再多擔心他們的安慰。
圣人老爺說話,自是大有講究,尤其是最強圣人,那是惜字如金,每個字都蘊含著無邊深意。
這簡單的路過二字,包含了多少信息?
數不勝數!
按白澤的解讀,太清老爺的這聲提醒,既表明了太清老爺對同階高手的不在意,又是對接引圣人那句撇清關系話語、最恰到好處的反擊。
順便,還告訴了他們,李長壽平安無事,正與云霄仙子在混沌海中回返。
當時金靈圣母就問了:
‘不過是路過二字,如何表明云霄與長庚平安無事?你可不要為了奉承胡亂開口。’
白澤笑道:
‘圣母您想,太清老爺既然是路過,那必然是在路上,去做了什么。
這個節骨眼,太清老爺能去做什么?
剛剛貧道察覺到,太清道韻歸于天地間,陰陽大道之力,比之前更濃郁了些,說明太清老爺是從混沌海回來,路過玄都城。
而太清老爺最后離開時對咱們所有人傳聲凝字,意思再明顯不過。
莫要小看這路過二字,已足矣表達這些訊息。
大概,這就是人教圣人老爺的厲害之處。’
金靈圣母當時禁不住笑罵:‘大師伯自是厲害無比,人教的坐騎也是了得,這換做貧道去你們人教,怕是連坐騎都不夠格。’
白澤略微有些尷尬,笑而不語。
不過經過白澤這般解釋,道門各仙倒是不再多掛念李長壽安危。
有太清圣人護持,他們擔心也是瞎擔心。
后續幾年,尋找李長壽與云霄的幾波高手陸續回返,最后回來的是金鵬鳥、趙公明與玉鼎真人。
金鵬頗為自責。
他原本,其實是有希望能勉強跟上鯤魚的,但因自己心急,那套鞍具的靈力耗損太過迅速,自身竟有片刻力竭,眼睜睜看著鯤魚在混沌海中消失不見。
再按原本方向追趕,也只是撲了個空。
——其實是李長壽當時見云霄昏迷有些急了,威逼鯤鵬,去了鯤鵬的密地。
那密地在混沌海中,或如一粒沙、或如巍峨高山,若無明確的方位、靠近之法,擦肩而過也不會察覺任何異常。
這就是無序。
還好有白澤這一番解釋,金鵬雖自責,但道心卻安定了下來。
而李長壽不歸,金鵬便一直在玄都城中等候,反正沒老師的命令,他也不知自己該做什么。
李長壽與云霄仙子追殺鯤鵬進入混沌海之事,也在洪荒中傳開了。
天庭應對也算及時,故意對李長壽被鯤鵬吞入腹中、云霄仙子追上去解救之事含糊其辭,轉而頌揚起了太白星君與云霄仙子不懼艱險、穩中求勝,為護衛洪荒做出杰出之貢獻。
順勢又羅列了一遍鯤鵬的罪狀。
李長壽、云霄于混沌海失蹤,最后得到這個消息的,反倒是一直在小瓊峰閉門不出修行的靈娥。
對師兄的安危,靈娥并沒有太過擔心,心底滿是對自家師兄的盲目崇拜。
她反而開始擔心,師兄跟云霄姐姐進展太快,自己會被落下。
畢竟那是在昏暗無名的混沌海中,兩人相依為命,很容易就對彼此動了心、迷了意,干柴遇小火、天雷勾地煞。
很正常,她理解,經常設想,苦無機會。
靈娥自己都覺得云霄姐姐過于出色,雖然無法排斥云霄姐姐,但最起碼,這些事也要有個先來后到吧。
她跟師兄才是最先熟悉的!
唉,人世間最悲涼的事,并不是看師兄和云霄姐姐雙宿雙棲;
而是在他們雙宿雙棲時,自己還要在旁…幫他們帶娃…
念及于此,靈娥默默把自己沉入浴桶中,用那一連串咕嚕嚕的泡泡,表達自己對洪荒先天大能群體的控訴。
“臭師兄,哼!”
然而,李長壽可以用自己的姻緣泥人擔保,他這次除了趁云之危一次,其他真的什么也沒做。
實在是沒功夫。
這三十五年,與云霄的交流絕大多數都是與鯤鵬元神有關,而且多是李長壽與她一同商議、琢磨浪前輩的手段。
比如:
“云你看這,鯤鵬的第二元神與鴻蒙紫氣確實完全融合,但又被那位前輩的禁制壓制。
換而言之,如果天道想通過鴻蒙紫氣控制鯤鵬,會被浪前輩禁制所阻。”
“不一定,此地是混沌海,已遠離天道,鴻蒙紫氣發揮不了多少威力。
我聽師尊講道時說起過,鴻蒙紫氣雖讓他有了成圣的階梯,但與鴻蒙紫氣相融越深,受天道制約也就越大。
甚至,天道有可能會憑此物,影響到他們做出某些判斷。”
“不錯,你這考慮很重要,我再多琢磨琢磨。”
然后再過半年、一年、三五年,李長壽又與云霄仙子繼續碰面,每次都是一句:
“云,猜我又發現了什么!”
“這位前輩不說品性如何,符陣禁制的本領當屬洪荒獨一檔!”
“這個符陣構想,簡直太強了!”
每次,云霄都是目中帶光、嘴角含笑,溫柔地注視著李長壽,聽他侃侃而談,適當地回應一兩句。
她并不反感這般;
反倒有一種意外的踏實感,且將李長壽的每個表情都烙印在心底。
哪怕歲月再久,掐指就可想起。
一直到這次,李長壽面帶喜色,興沖沖跑來:
“云,我徹底搞懂了所謂的第二元神之法,這位前輩當真手段通天,不愧是追隨過盤古神的土撥、咳,大人物!”
“嗯?”
云霄適當地給予疑問的回應,做好聽他絮叨的準備。
李長壽笑道:
“鯤鵬元神作為方舟主控的時候,自身意識完全渾渾噩噩!
那位前輩實際上,是將鯤鵬的第二元神一分為二,一部分是妖師鯤鵬的表象,另外一部分是方舟主控的本質。
我現在琢磨出了一個法子,可以讓鴻蒙紫氣完全與鯤鵬的人格相融,也可以完全與方舟主控這邊相融。”
云霄思索一陣,問:“兩相比較,哪邊更穩妥?”
李長壽道:“自是與方舟主控這邊相融最為穩妥。
方舟主控只是一套符陣構成的程式,可以理解為法寶的靈性,卻不存在‘本我’意識。
那位前輩在這一點上,做的相當不錯。
換而言之,若鴻蒙紫氣無法影響到具體的真靈,反倒就失去了對生靈束縛、捆綁的效果。
這一縷紫氣,就成了一把鑰匙,打開天道之門的鑰匙!”
“自是要穩妥些,”云霄正色道,“若非不得以,莫要與天道相抗。”
“好,這事聽你的。”
李長壽與云霄相視而笑,隨后便匆匆回返鯤魚處繼續琢磨。
云霄眨眨眼,閉目凝神,在一處繁花似錦的大陣角落,悟道調息。
這次之后,李長壽耽誤了許久未曾現身。
云霄的感知中,大概過了七八年之久,因擔心李長壽有麻煩,她主動趕去鯤魚處尋找,與‘恰好’要來尋她的李長壽相遇。
很明顯,李長壽是發現了云霄的蹤跡,主動離開了鯤鵬心脈的密室。
“怎么了?”
云霄柔聲問:“可是遇到了難題,是否需我一同商量?”
“難題倒是不至于,就是看到了一些今后的情形,順便開始思索我對后面諸多事的安排,結果忘記了時間。”
李長壽嘆了口氣,有些欲言又止。
云霄靜靜等著,目中帶著幾分期待。
但最后,李長壽卻道:
“對鯤鵬元神的鉆研差不多了,咱們先回去吧,免得大家太過擔心。
云你可記得洪荒天地的方位?”
“自是記得,”云霄柔聲答應。
看李長壽將控制鯤鵬的玉牌遞來,她并未遲疑、抬手接過。
“你來駕駛吧,試試手感。”
李長壽笑著說:“回去的路上不要太快,我再多思考些時日。”
云霄問:“你可是通過這縷紫氣看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李長壽緩緩嘆了聲:“不錯,當真瞞不過你。
我現在心情有些煩亂,待我想明白了,再決定是否對你說這些煩心事。
這里離著洪荒較遠,鴻蒙紫氣按理說與天道失去了聯系,那些畫面應是師祖有意讓我看到的。
我此時還無法斷定,這是天道安排的故事,還是天道推演出的畫面。
此時我倒是可以斷定,這鴻蒙紫氣就是師祖賜給我的。
等我想明白吧。”
云霄并未多問,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李長壽,對他鼓勵一二。
半日后,鯤魚于混沌海中馳騁,李長壽坐在鯤魚背上、在云霄身后,雙手抹了把臉,繼續思索。
鯤鵬之危算是解決了,自己得了浪前輩留下的諸多底蘊。
那縷鴻蒙紫氣雖還有一些潛在的威脅,但只要不讓鯤鵬靠近天道之力的影響范圍,勉強也算作穩妥。
而自己如果想要承受一些風險,讓鯤鵬距離洪荒稍近一些,就可通過這一縷鴻蒙紫氣,感悟天道之理。
陰差陽錯之下,他在不接受天道束縛的前提下,有了窺視天道的‘權限’。
但李長壽此時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他本不是什么猶豫的性子,可此時完全拿不準主意,是否該對云霄如實相告。
告訴有告訴的好處,不說有不說的便利。
思考了整整一路,在接近天道之力的邊界時,李長壽終究還是抬起頭來。
“云,先回退些距離,我給你看些東西。”
云霄溫婉頷首,控制著鯤鵬掉頭。
片刻后,她與李長壽相對而坐,兩人探出左手、右手,掌心對抵,李長壽道心所顯畫面,呈現在了云霄心底。
天空昏暗,尸橫遍野,氣息渾濁。
狼煙翻涌中,天上站著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地上斜插著殘缺的旌旗。
一名道者身穿鎧甲,站在半空云上,身形搖搖欲墜、胸口有著一個巨大的透明窟窿,卻猶自高舉手中金鞭,口中怒罵。
趙公明。
云霄皺眉、抿嘴,坐在那沉思許久,并未開口。
李長壽并未打擾,而是輕輕一嘆。
他算計這么久、安排這么久,從此時天道所顯的結果看,終究還是避免不了趙大爺的劫。
確實有點打擊人。
云霄突然問:“天道所顯,大哥在說什么?”
“這個…不是很重要,”李長壽道,“主要是這般情形,預示著趙老哥前路有劫。”
云霄道:“這應是天道推演的情形,并非一定就會發生。”
“怕就怕,天道會控制劫運變化,讓后事朝著這個方向演變。”
李長壽唏噓不已,云霄也是暗自憂愁。
她想了一陣,還是問道:“大哥說的話,可有什么禁忌之處?”
“這倒不至于,”李長壽笑道,“給你聽吧,就是很多粗鄙之語。”
云霄禁不住歪了下頭。
‘你們這些不當人子的混賬東西!貧道嗶嗶你們、嗶嗶嗶、滴滴滴!
好一個西方,好一個圣人!
好一個十二金仙!
燃燈你個嗶嗶蛋,還敢窺伺貧道的定海神珠?
貧道今天拼死你們幾個,殘魂也能去天庭當神仙,照樣跟我長庚老弟繼續吃香的、喝辣的!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