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化身秦天柱現在就很…很方。
秦天柱還是第一次見到,李長壽與其他高手討論該如何殺敵、御敵,而且是此前他沒接觸過的方式。
毒丹。
對于毒丹,玉帝其實沒太多印象,畢竟出身紫霄宮,本就是先天生靈,還沒外出浪蕩,就被選做了天帝。
他此前對毒丹的了解,也就停留于毒丹是丹道旁支,丹毒是丹藥特性這般階段。
玉帝接觸過的用毒高手,自然就是眼前這位九龍島呂岳;呂岳剛才展示煉制的毒丹,絕對是洪荒獨一檔!
而呂岳介紹撒毒的手法時,說的是:
“大抵就是將毒丹放出去,用仙力催發,或是提前做成毒粉毒霧,斗法時待與敵身形交錯,將毒丹送出。”
秦天柱暗中表示,這般撒毒的手法,倒是沒有超過自己的想象力。
然而李長壽眉頭輕皺,評價道:
“師兄你這般用毒,其實浪費了毒丹殺敵的最大優勢——出其不意。
師兄來看此物,這看似是一把拂塵,但拂塵的銀絲之下,藏著一根根淬毒的細針,仙力催發時可傷敵無聲無息。
你再看此物,這看似是一盞燈籠,當你催動此法寶時,燈籠的燈會被點亮,實際上它暗中散出了一縷縷迷香…”
秦天柱一陣皺眉,不由納悶,自家水神為何還要研究這個。
呂岳吸了口氣涼氣,拿起這般別具匠心的法器仔細揣摩,低聲道:“這雖是好寶貝,但需煉制出的毒丹能無色無味。”
李長壽接道:“其實我們很難做到真正的無色、無味、無影、無蹤,許多毒丹要追求巔峰的殺傷力,就無法兼顧其他。”
“不錯!”
呂岳雙目放光,喜道:“這一句就可斷定,師弟當真是此道行家!
那如此又該如何投放毒丹?
師兄并未琢磨過此間之事,還請長庚賜教。”
李長壽笑道:
“咱們不是說好一同商議,無話不談?
若非信得過師兄,我也不敢將這些拿出來,師兄的毒丹說舉世無雙也絲毫不過分。
當面投毒,也分為幾種方法,基礎就是煉丹的技藝,以及丹藥后續處理。
第一種思路,就是在對敵時,轉移敵手注意力,而后巧妙釋毒。
師兄看我這把寶劍,它只是普通仙寶,催法時綻放出耀目的金光,金光可夾雜大部分毒散…”
呂岳接過李長壽拿出的長劍,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贊嘆道:
“當真不錯…”
秦天柱禁不住扭過頭去,有些不忍直視。
就聽李長壽繼續道:
“第二種思路,是以陣法投放毒丹。
師兄請看,這是我煉制的微型陣法,只能施展一次,大陣有兩個效果,臨時困敵、毒霧殺敵。
優點是快速施展、覆蓋面大,可大量殺傷敵軍。”
呂岳頓時喜不自勝,端著那棋盤大小的微型陣法,口中贊嘆不覺:
“厲害,厲害!這構思之巧,堪比三張丹方!”
李長壽緩緩開口,繼續講解用毒之道,從仙力催發、法器催發、陣法催發,講到了無中生有、暗度陳倉、聲東擊西、瞞天過海這些基本戰術的運用。
呂岳聽的無比認真,這一刻,感覺自己元神中的邪氣都得到了凈化…
說實話,他在截教內部也不怎么受歡迎,此時心底仿佛有一股壓抑的情緒在激蕩著、奔涌著。
交友這般事,最難得的便是認可與欣賞。
秦天柱不由問道:“水神對毒丹理解如此深厚,為何不見水神大人,此前以毒丹應對強敵?”
“秦將軍有所不知。”
李長壽嘆道:“我修道日淺,對毒丹造詣尚未突破,無法煉制出金仙毒丹。
為天庭做事后,每次出手,太清老爺都會賜下寶物護身,毒丹于我如同雞肋,便被我當做了化身行走防身之物。”
呂岳,九龍島煉氣士,就是好面兒。
聽了李長壽這么多投毒的技巧,呂岳本就有些按耐不住;
此時又聽李長壽如此一說,呂岳立刻拿出一只扳指,將六張金仙毒丹的丹方、部分寶藥、以及兩本記載著他煉毒心得的毒經,一股腦塞給了李長壽。
這禮當真太厚,李長壽甚至有些不敢接,因果著實不小。
但,想要又是真的想要。
呂岳笑道:
“長庚你若拒絕,便是瞧為兄不起了。
你既能對我言說這般多投毒的法子,貧道如何不能給你煉毒丹的辦法?
毒丹煉的再強,出手便被對方躲了,那豈非沒用?”
李長壽:…
其實他關于投毒方面,壓箱底的底牌根本沒拿出來。
更何況,此時只是說了籠統的方法,真正要操作起來,單單是將毒丹化作毒霧的過程,就有諸多細節、諸多講究。
李長壽心底念頭轉動,接過扳指,對呂岳拱拱手,“多謝師兄了!”
“這才痛快!”
呂岳又笑瞇了眼,叮囑道:
“但長庚,毒丹雖強,卻也不可濫用。
這就跟刀劍一般,若是用來殺惡除惡,妖魔之兵也是好劍;若是用來濫殺無辜,絕世仙劍也不過邪兵魔刃罷了。
歸根結底,還是你我這般用毒的人在承受因果,莫要輕惹業障。”
李長壽起身做道揖,口稱:“師兄今日教誨,長庚銘記在心!”
“來,”呂岳招呼著,“咱們再琢磨琢磨,還有沒有更多投毒的思路…”
李長壽笑著拿出了一張紙人,“師兄可知我紙人化身之法?”
“洪荒聞名,何人不知?”
呂岳看著這張紙人,思索一陣,眼前一亮:“若是將紙人化身萃滿劇毒,在敵堆中炸開!”
“這只是其中之一…”
李長壽輕笑兩聲,與呂岳繼續侃侃而談。
這兩仙,一個是天庭水神,以善謀善算在洪荒漸漸名聲大噪,總是有新活、咳,總是有奇謀;
一個是截教圣人弟子,雖名聲不如截教八大弟子、隨侍七仙那般響亮,但煉毒丹的本領經過了玉帝化身檢測,確實是獨一檔的強者。
這兩人湊在了一起,而且越聊越火熱,大有今天就要在這里拜把子的架勢…
秦天柱默默地搬起了自己的木椅,坐到了兩人對面,仔細觀察。
他其實能感覺到,這兩人似是命中的至交,此時已形成了某種互補、互增的關系。
這,會發展到哪般程度?
秦天柱仿佛看到了,在這兩人背后,有一條被漸漸打開的深淵,而當他們轉身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伸出了兩條腿…
跑、跑了。
不知不覺,又是兩個多時辰過去。
秦天柱默默地給自己夾菜、倒酒,安慰自己不要去看側旁。
李長壽和呂岳正蹲在一旁角落,守著一只半丈高的丹爐,討論著毒丹的‘無影化’;
兩人言語都有些各不相讓,但已時不時地勾肩搭背、頗為親密。
秦天柱心底一嘆…
這兩個時辰,他都聽到了些什么?
乾坤挪移之法配合紙人自爆,再借此以最快速度將毒性擴散…
這只是基本操作。
最讓秦天柱震驚的,是那門被李長壽開發到了極致的神通撒豆成兵,終極奧義竟然有兩種!
其一是毒仙豆路線,其二是丹藥‘豆’化,直接將金仙毒丹當做豆子,化作毒兵…且這兩個思路,都已在李長壽手中得到了印證,技術早已成熟!
秦天柱此刻,還在想著半個時辰前的那幾句對話。
當時,呂岳發起了靈魂拷問:“長庚你這般手段,為何在對妖族的大戰中并未用上?”
李長壽笑道:
“這是天庭為官之道,天兵天將總不能拿來當擺設。
若我獨占全功,各位將軍元帥該如何想?
而且我是文臣,不能天天去陣前廝殺,總要培養出一批將領,為玉帝陛下分憂才是。”
此時,某位玉帝化身的心態,出現了些微變化。
洪荒俗話說的好,光說不練假把式。
李長壽與呂岳談的興起,聊的投機,呂岳已是有些手癢,想去找幾個大羅金仙過過招,試一試自己新得的手段。
李長壽卻道:“師兄稍安勿躁,稍后應當會有西方教之人來天涯閣施壓,咱們到時找準有業障在身者,瞬息殺之震懾對方。”
“也好,定不能讓天涯閣受損!”
呂岳頗為認真地道了句。
“師兄放心,若西方強行逼迫、目中無人,你我就鬧他個天翻地覆。”
“善!”
呂岳右手抬到身前,李長壽會意,與呂岳雙掌交握,而后相視而笑,豪氣沖…沖到了一半就蔫了下去。
李長壽沉聲道:
“師兄,咱們也不能心頭一熱就直接正面對敵,穩妥起見,還是要做些準備才行。”
“哦?”
呂岳納悶道:“此話怎講?”
李長壽解釋道:“大教之爭,牽扯錯綜復雜。
如今截、闡、西方三教要應劫,師兄若直接出手,就等于雙方撕破臉皮。
咱們稍微做些偽裝,用個化名,哪怕他們認出來了,只要咱們言語不出錯漏,也可咬死是有人栽贓陷害,故意挑撥離間!”
“妙啊!”
呂岳眼前一亮,“就依長庚你所言,可這偽裝如何偽裝?”
“先用脂粉涂抹面部,更換妝容,最好有個薄薄的面具,而后施變形術、障眼法,如此就勉強可用。”
“一時去哪找這般薄面具?”
“我帶著了,”李長壽在袖中拿出幾只寶囊。
“你帶…你一個紙道人化身,現如今天地間誰人不知?帶這東西作甚?”
呂岳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都是外出行走必備的家當,”李長壽笑道,“師兄請看。”
言罷,李長壽在袖中拿出了一只厚厚的紙人,這紙人仙光繚繞,化作了一名中年道者,順手將側旁的‘李長壽’收入袖中。
一顆金丹緩緩旋轉,紙道人身周涌出道道仙光,又有幾滴靈獸精血在各處暈開,這具紙道人竟散發出了血肉之感。
便是呂岳和秦天柱此時盯著看,竟也無法直接斷定這是活人,還是紙人所化。
李長壽笑道:“此前故意露行蹤,只是為了擺明天庭的態度罷了,不然卞老夫人如何能直接與我們交談?”
言說中,李長壽在寶囊中拿出兩張面具,與呂岳一同戴上,各自施展術法,變化氣息,而后交換毒丹與撒毒法器。
呂岳笑道:“你我不如起個響亮點的名號,如某某雙煞這般。”
李長壽想了想,“咱們用毒,自然不能直接把毒喊出來,不如都背上一把劍,喚做劍客之名。”
“善!”
當下,呂岳找了兩把后天靈寶級的寶劍,兩人一同背在身后。
呂岳道:“咱們不如就叫斬天雙劍,這名號霸不霸氣!”
噗的一聲,正喝酒的秦天柱扭頭噴了一口。
李長壽忙道:“師弟我在天庭效命,咱們為何要跟天過不去?
不如這樣,叫風浪雙劍!”
秦天柱忍不住道一句:“你們不如叫‘有傷天和’算了。”
“誒?哈哈哈!”
呂岳撫掌大笑,“這名不錯,應景!
咱們就叫這個,也提醒彼此,若用毒濫殺無辜,就會有傷天和。”
“不錯,”李長壽對著秦天柱拱拱手,笑道,“多謝秦將軍起名。”
秦天柱嘴角抽搐了幾下,也只能擺擺手,坐在那一陣發呆,不知該說點什么。
李長壽又道:“師兄,那西方若調來大批高手對天涯閣施壓,定是聲勢浩大。
我來之前觀察了這小世界的布局,三面陣法較強、正面陣法較弱,對方開始定會以施壓為目的,八成會匯聚在大陣之外。
咱們不如提前落位,埋伏起來。
屆時只需無聲無息滅掉對方金仙之上的高手,天涯閣之危自解,還可讓對方心生忌憚。
師兄放心,稍后我會將對方的注意力自天涯閣轉開,天涯閣對天庭而言,最珍貴的在于它多年積累的情報,可讓天庭迅速整合三千世界。”
“都依長庚所言!”
呂岳一陣點頭,目中滿是‘得師弟如此,夫復何求’的感慨。
玉帝化身秦天柱見狀,不由陷入了沉思;
呂岳的這種狀態,是不是經常出現在他這個天帝身上?
值得深思…
當下,李長壽的金仙境紙道人帶著呂岳,暗戳戳地遁去了小世界之外,找了個隱蔽的位置施展芥子乾坤法,藏起身形。
李長壽已是決意,將呂岳這個用毒的大佬,牢牢忽悠在自己手心…
兩人躲起來時,也在交流煉毒、散毒的技術。
‘若是萬林筠長老在此地,氣氛可能會更熱烈吧。’
李長壽不禁心生感慨。
另一面,李長壽將此前那具紙道人留在引鳳閣,與秦天柱一同等待天涯閣的回復。
又半日后,卞莊匆匆而來,請李長壽與秦天柱去之前去過的大殿,與天涯閣那幾位老嫗面對面商談。
李長壽自不會拒絕,也早就料到了會有這般情形。
他必須拿出天庭的誠意,必須拿出道門的支持,并讓天涯閣感受到足夠的安全感,才可爭取到天涯閣的全力支持。
然后,以天涯閣的人脈為跳板,迅速集合各方勢力,拉攏那些已經被西方教威脅到自身利益的勢力加盟…
一個反西方仙道聯盟,在二三十年間就能掀起聲勢!
如此,就可為臨天殿爭取到更多時間,更穩妥的環境…
在天涯秘境那座偏僻的大殿中,李長壽當著玉帝陛下的面,一人辯十數人。
他從西方教與妖族的事例出發,講到西方教對大興的迫切,又說到西方教爭取龍族而不得,惱羞成怒破壞海眼、強奪龍族寶庫…
一件件、一句句都是實情,自有說服力。
隨后,李長壽又故意當著玉帝化身的面,講明那西方的謀算,以及西方此時在五部洲處境不堪,只能加大力度壓榨三千世界…
等等。
這場辯論持續了半日,最終這十多位老嫗被李長壽說服。
而李長壽暗中提醒卞老夫人,有兩三名老嫗此前的觀點似乎有些問題,讓卞老夫人多留心。
秦天柱在旁也算是看了一場‘大戲’,時不時思索,禁不住點頭,差一點也被李長壽說服,覺得天庭必勝、可輕松橫掃一切…
水神的嘴,可抵天庭一半戰力。
卞老夫人當著李長壽的面,親手寫了一封回信,又派人將這回信,送去了此前威脅天涯閣的那一方勢力…
對方果斷開始召集高手,再次對天涯閣玉符傳信,揚言三日后親自登門造訪,屆時定要讓天涯閣給出不一樣的答復!
夜深人靜時,引鳳閣內,卞莊剛送來那封對方送來的玉符…
玉帝化身秦天柱一拍桌子,咬牙罵道:
“這些人當真不將咱們天庭放在眼中?明知水神你在此地,他們竟還如此威逼!”
李長壽溫聲道:“西方其實不得不這般做。
他們經營三千世界這么久,這里就如他們主場一般,若是如此輕易就讓咱們立穩了腳跟,還不如直接降了。”
卞莊也道:“水神,咱們要不要從天庭直接調兵?”
“不急,”李長壽淡定地搖搖頭,“稍后自有破局之法,讓你祖母放心就是,不用天涯閣動用一兵一卒。
最差的情形,不過是用緩兵之計,我直接亮出身份。”
卞莊點點頭,完全沒有什么憂心,轉身趕去找祖母稟告…
卞莊走后,李長壽看著怒火未消的秦天柱,傳聲道:
“陛下,此次出來,小神感覺您似乎變了許多。”
秦天柱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笑道:“哦?哪里變了?”
“更為沉穩了些,”李長壽繼續傳聲,“此前卞莊與呂岳師兄言語多有冒犯,陛下似乎并未著怒。”
“還以為是什么。”
秦天柱有些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凡塵歷劫一遭,讓我明白了許多。
我是玉帝時,他們敬畏的是我背后天道,是道祖老爺。
我是秦天柱時,不過天庭普通將領,他們不知實情,如何算冒犯?”
李長壽含笑點頭。
“三日后,長庚不必留手,盡管施為。”
秦天柱目中流露出少許冷意,“我會在凌霄殿中出手,令你與呂岳滅殺敵方勢力的生靈時,不會招惹來半點業障。
吾倒要看看,他們能目無天庭到哪般地步!
既然選擇了與天庭為敵,莫管他是有功德在身,還是有業障在身。
你們此次用毒,算是吾準了的,非常時候便用非常手段,不及時震懾這些宵小,只會惹來更多禍患!
若有勢力對天庭效忠,還要被他們欺凌,吾這天帝,也不必做了!”
“小神遵命,此次自不會留情!
且陛下放心,小神已調集更多化身前來此處,一路遁法趕路,兩日便可抵達此地!”
秦天柱緩緩點頭,閉目凝思,應當是心神挪回了玉帝本體。
于是,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