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瘟神,其實是比較模糊的說法。
天庭諸神之中,有福神自然就有瘟神,天數有盈便有虧。
但李長壽聽到呂岳二字,第一反應就是那個自稱圣人之下殺伐第一,一把奇毒掀翻了周國大軍的封神大毒翁。
九龍島與金鰲島一般,都是道門較為出名的道場,只不過比起金鰲島名聲弱了些。
此刻凝視著這老道,李長壽心底念頭轉動,微笑傳聲:
“還請道兄莫要聲張,我來此地也是有要事在身,你我稍后見面詳談吧。”
那老道雙目一凜,似乎還有些氣憤,傳聲數落道:
“此地是什么場所?
這是三界有名的尋歡作樂、風花雪月之地!
貧道當真不曾想到,長庚師弟你竟是這般品性!
痛心疾首呼!不亦悲哉!”
老道傳聲剛落,背后那窗幔中走出一妙齡女子,柔聲喊道:“前輩,您看什么呢?大家都等您過來呢。”
“來了,來了。”
呂岳溫聲答應,擁著女子的腰身,就要走回閣樓內。
末了,還不忘扭頭瞪一眼李長壽,繼續傳聲罵道:
“貧道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竟然會來這種地方!
稍后若不給貧道一個解釋,貧道定要將此事告知三仙島的幾位師姐!
哼!”
言罷拂袖擁女而去,開啟了閣樓周遭大陣。
李長壽:…
這叫什么事?
他是真的過來談正事的,這呂岳擺明了是來這里‘搞消費’!
汝為何能如此理直氣壯!
就這‘馳名雙標’的嘴,當真要懷疑您老是不是西方之人了!
人教粗口!
李長壽抬手扶了下腦殼,一旁卞莊關切地問道:“二哥怎么了?”
“無事,無事,”李長壽擺擺手,又看向了一旁的玉帝化身。
還好,這化身不是‘華日天’,不算扎眼;
若是換做當年的華日天,那只天地間浪來浪去的功德金身,不被人認出來才怪。
秦天柱納悶地嘀咕:“截教仙?”
“大哥不必擔心,”李長壽給了秦天柱一個安然的眼神,旋即就與卞莊一同,迎向了前方那大群天涯閣高手。
卞莊對他家人言說,這兩位是自己在天庭結識的好兄弟,互相引為知己,這次回家看看,就與他們兩人一同回來了。
一群卞莊的姑奶、大爺向前行禮,李長壽與秦天柱熟絡的回禮,進了這處小千世界。
仙識掃過,各處樓臺殿宇都是重重大陣,最少有百多名無法辨明跟腳的高手,在此地尋歡作樂。
李長壽也隨之發現,他此前看不透呂岳的修為,并非是呂岳修為太高,而是此地布置了各類遮掩陣法…
仙識所能探查到的‘客人’,要么隱在大陣中,要么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形。
兩個字:專業!
他今日來此地之事,并非什么隱秘,李長壽此前也沒想過保密,此間有諸多考量。
——散出天庭要吸納三千世界勢力的消息,轉移對方注意力;稍后造些聲勢,拉起一股勢力,借此掩護臨天殿。
本來,李長壽和秦天柱都覺得,他們來了此地,天涯閣定會拿出本地特色招待他們;
但接下來的發展,讓李長壽松了口氣,讓秦天柱略感無趣。
他們被引入了一座偏僻的殿宇,殿內仙樂盤旋、清凈優雅。
放眼看去,毫無‘銅鏡不能播’的畫面;
左右眺望,一位位美貌的少女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毫無不良之風氣。
李長壽被動維持著風語咒,在此地竟聽不到什么噪雜的聲響,只有風中傳來的悠揚樂聲…
宛若畫中的仙境。
李長壽和秦天柱跟著卞莊剛進后殿,就有一位身周華袍的老婦人,帶著一群老嫗迎了出來。
那老婦人開口就是一聲:
“我的大孫賊!你可想死奶奶了!
快來讓奶奶看看,你在天庭受苦了嗎?這怎么都瘦了?天庭可有人欺負你啊?”
卞莊頓時有些尷尬,忙道:“奶奶,我兩位兄弟在這,您別大孫賊大孫賊的喊…”
“你兄弟在這,奶奶就不能心疼你了?”
卞老夫人皺眉埋怨一句,拉著卞莊的手,含笑看向李長壽和秦天柱。
李長壽此時才察覺到,這位老婦人的氣息,自己才是真的看不透…
是個高手。
卞老夫人仔細打量了幾眼李長壽,笑道:
“不曾想竟是貴客登門,來人,打開引鳳樓,請兩位貴客去樓中,沒有老身之命,誰也不得靠近。”
后方立刻有兩名身著華貴衣裙的中年婦人欠身應是。
李長壽笑道:“冒昧到訪,還請老夫人勿怪。”
“大人客氣了,”卞老夫人嘆道,“寒舍粗鄙,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大人勿要見怪。”
李長壽拱拱手,對秦天柱溫聲道:“莫要失了禮數。”
——此是為了遮掩秦天柱的身份。
隨后就與秦天柱一同,跟在幾名仙子身后,朝那所謂的引鳳樓而去。
能看出,卞莊家確實是洪荒大戶。
放眼望去,整個小世界都被改造成了各類景觀,奇山隨處可見,溪流華池遍地可尋,一處處玉石雕像,也仿佛不要成本一般。
很快,李長壽和秦天柱被帶到了一座宏偉的樓閣前,兩位仙子推開淺紅色的大門,內有兩排仙子齊齊行禮。
秦天柱笑道:“當真氣派。”
李長壽在旁道:“畢竟這秘境,也算世間少有之地了。”
樓閣居中是一座高臺,其上有一口寶池,池內靈光閃爍、仙氣氤氳;
若坐在這寶池中環顧四方,可見遠山起伏、波光粼粼,又可見仙鶴呈祥、祥云片片。
李長壽當真想說一句:
墮落。
一旁各有兩名溫柔可人的仙子向前,要上手幫兩人更衣。
李長壽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秦天柱就先道了句:
“各位不必忙碌,我等只是來訪友,若是方便,還請各自退下吧。”
李長壽眨眨眼,他莫非誤會了玉帝陛下?
這幾名侍女欠身應是,低頭退去。
很快,這華美的閣樓中,只剩李長壽與秦天柱,兩人相視而笑,去了側旁角落,隨便找了個軟榻入座。
一旁又有侍女向前,送來熱茶點心,問詢他們兩位喜歡聽什么曲兒。
李長壽道:“正常些的就是。”
“是,”那侍女欠身答應,端著托盤退走。
不多時,這閣樓中來了幾名女樂師,奏起了輕快的曲子;幾名美貌的舞姬款款而來,溫柔地搖擺流云袖,舞姿頗為養眼。
還好,都在清雅二字之內。
秦天柱朝著李長壽湊了湊,傳聲道:“長庚覺得此地如何?”
“頂好的風月之地,”李長壽贊嘆一聲,“天涯閣能發展到這般地步,當真不易。”
秦天柱嘆道:“卞莊的祖母應是認出了你,可惜了,不能做點好玩的事。”
李長壽:原來是因為這個!
秦天柱皺眉道:“此前那與你傳聲的老道,也應是認出了你,長庚你此舉,是否有些欠考慮了?”
李長壽傳聲回道:“小神有一二算計,此行也有意誤導那些關注小神行蹤之人。”
“可云霄仙子問起來,這該如何解釋?”
“這個…”
“長庚啊。”
秦天柱目中流露出少許無奈,低聲道:
“女子跟咱們不同,咱們有什么說什么,有些女子最喜斤斤計較,你若是有一點差錯,她能記幾個元會,反復數落。
你這點把柄若是被云霄仙子抓住了…嘖。
不要多想,我絕未說我師妹。”
李長壽笑道:“小神明白,小神明白。
男子與女子分居陰陽,本就不盡相同,大多數女子比起男子,心思細膩了些,都是情理之中。”
秦天柱嘆了口氣,端起茶水喝了口。
李長壽還想提醒秦天柱小心,此地畢竟是陌生之地;但一想到兩人在此地都是化身,且是在卞莊家中,也就將這般話語忍了回去。
還是要給二師兄一點面子的。
片刻后,卞莊扶著自己祖母駕云到而來,李長壽與秦天柱起身相迎,賓主寒暄一番,相談甚歡。
卞老夫人單刀直入,直接問道:
“不知水神大人今日帶老身孫兒回來,具體所為何事?”
李長壽卻賣了個關子,借此探探天涯閣的底。
“老夫人不如猜猜看。”
側旁秦天柱禁不住笑出聲來,倒是第一次見自家水神這般‘頑皮’。
卞老夫人沉吟幾聲,坐在那靜靜思索;
卞莊站在一旁不斷發愁,還在擔心李長壽背后的仙子大能找他麻煩…
少頃,卞老夫人嘆了口氣,嘆道:
“水神足智多謀,又是圣人弟子,天庭之中僅在玉帝陛下之下…”
李長壽忙道:“老夫人莫要這般抬舉,我不過是得陛下信任罷了。”
這老嫗笑道:“老身當真是猜不出的。”
李長壽斟酌了下言語,緩聲道:
“我在路上聽卞莊說了老夫人開創天涯閣的諸多事,對老夫人也頗為欽佩。
我便直接問老夫人一句,天涯閣可愿為天庭做事?”
“這…”
卞老夫人略微皺眉,低聲道:“水神您突然如此一問,老身也不好回答。
老身雖是天涯閣的閣主,但天涯閣上下這般多人,若因老身一個決定陷入險境,老身當真是萬死難辭了。”
李長壽道:“為天庭做事,如何會陷入險境?”
卞老夫人嘆了聲:
“天涯閣消息也算靈通,因我孫兒在天庭為將,老身近年來,也格外關注天庭之事。
此前,天庭與西方爭運,天庭因水神相助接連獲勝;
此次大劫降臨,天庭已是占到了主導之權,根據外人相傳,此劫名為封神,意在壯大天庭。
但大劫豈能無殺業?
西方大教經營三千世界多年,水神要拉起一股勢力與西方在三千世界的勢力抗衡,借此繼續為天庭爭運…
此間可會有大戰?
若有大戰,我天涯閣便是再多十倍的仙人,也不過是大劫劫灰罷了。”
一旁秦天柱和卞莊對視一眼…
確認過眼神,都是不會想這么多之人;于是各自安好,靜靜聽著。
李長壽拱拱手,笑道:“老夫人看的當真透徹。”
卞老夫人忙道:“水神過獎,老身不過是活的久了些,凡事都看透了,也看淡了。”
“但老夫人有一點其實說錯了。”
“愿聞其詳。”
李長壽食指在軟榻的矮桌上寫了一個‘道’字,沉默了一陣,才道:
“如今我無法給老夫人任何許諾,也不敢說,天涯閣為天庭做事,會有如何如何輝煌的明日。
這都是空話,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天涯閣現狀已是無比安逸。
我只請老夫人仔細考慮,假若天庭不出手干涉三千世界之事,三千世界的情形會如何發展?
老夫人應當知道西方教做了什么。
實不相瞞,八十余年后,我將隨老師同去紫霄宮中商議封神劫難,此前我剛去太清觀中拜見過老師,可以確定的是,道門絕不會在此事上讓西方得利。
西方的布局若在五部洲受挫,大劫危機之下,又會做什么?”
卞老夫人那滿是皺紋的額頭,頓時有些擰巴…
李長壽繼續問:“天涯閣是否有把握,能在這場浩劫中獨善其身?”
“難,”卞老夫人輕輕搖頭,“天涯閣所涉范圍太廣,總要被波及,且戰事一起,天涯閣之財定會被強敵窺伺。”
李長壽笑道:“我既來此地,老夫人也應知曉了,天庭不會放任西方教蠶食三千世界。
三千大世之中必有一戰,且是圣人大教不直接參與的一戰。
若想保住天涯閣今日這來之不易的局面,天涯閣其實只有兩條路走——
信我,或是投奔西方教。”
卞老夫人皺眉凝思,又問:“水神直接來我天涯閣,可是通過其他途徑,確定了我天涯閣與西方并無關聯?”
“我并未查這些。”
李長壽笑容滿是自信:“若天涯閣是西方教暗中掌控,那我此行既可壯大我方勢力,又可削弱西方勢力,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畢竟…”
李長壽看向卞莊,心底暗道一聲:‘得罪了二師兄’。
“卞副統領是我信得過之人,我也愿給卞副統領家中幾分好處。
天涯閣,可是天庭拉攏的,第一個三千世界內的仙道勢力。”
“茲事體大,可否請水神在天涯閣中逗留兩日?”
卞老夫人起身道:“老身須得與幾位閣中老人仔細商議,才可給水神確切的答復。”
“善。”
李長壽答應一聲,起身送卞老夫人離開;
他又對卞莊眨了下眼,卞莊會意,連忙跟了上去。
待卞莊跑遠,秦天柱緩緩舒了口氣,傳聲問:
“長庚,你不是要搞那個臨天殿嗎?為何又要拉攏三千世界中的勢力?”
李長壽笑著反問:“若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竹籃中,竹籃摔了怎么辦?”
秦天柱啞然失笑:“你呀,果真不愧是穩妥之名!
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陛下謬贊,”李長壽端著茶杯喝了口,心底輕輕一嘆。
若非時間來不及,多給他幾千年去謀算,他非要發展出七八個獨立運作的暗藏大勢力,再去跟西方交手。
現在,也只能明面拉一個聯盟,再暗中培養臨天殿…
不多時,卞莊灰溜溜跑了回來,言說卞老夫人與幾位姑奶一同進了大殿中,應是想要好好商議此事。
李長壽想起那九龍島呂岳,笑道:“可否請少閣主動用點私權?”
“啥少閣主不少閣主的,”卞莊嘿嘿一笑,“有事您吩咐,看上哪個…咳,想跟哪位仙子論道,我立刻給您辦妥!”
秦天柱挑了挑眉,李長壽趕緊轉移話題:
“此地有個客人,是截教圣人弟子,九龍島煉氣士呂岳,可否請呂岳來此地一敘?
順便…”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李長壽傳聲叮囑幾句,卞莊連連點頭,直說小事,轉身匆匆而去。
不多時,卞莊派人去請呂岳,又將兩枚玉符塞給李長壽,這其中有天涯閣所記錄的,呂岳之喜好、前來此地的頻率。
李長壽看了眼,心底頗有些感慨。
這呂岳,千年來一次,一次來百年,每次都是大筆大筆的靈石砸出去…
這老哥煉毒的本領無比高明,該不會就是為了搞靈石來這里消費,借此磨練出來的?
正如此想著,那呂岳駕云而來,昂首挺胸進了閣樓中。
李長壽故意當著呂岳的面,將兩枚玉符收了起來,又對秦天柱傳聲叮囑,讓他不必起身,自己起身相迎。
李長壽不做道揖,也不行禮,只是笑道:
“道兄當真是九龍島呂岳師兄?”
“自然!”
呂岳挺胸抬頭,目中帶著幾分傲意,“長庚師弟,你可是想好如何辯解了?
只要你說服貧道,貧道自不會將你今日來此地之事,說給諸位同門聽。”
“辯解?”
李長壽反問:“我為何要辯解?倒是道兄如何自證身份?”
“貧道何用自證?”
呂岳對著天空拱拱手,朗聲道:“我師尊乃是通天教主,若此言為虛,自有圣人感應。”
李長壽輕輕搖頭:“大劫來臨,天機蒙蔽,此法怕是不行。”
呂岳反問:“那你如何自證你是天庭水神,人教長庚?”
“憑此寶,”李長壽手指輕點,掌心浮現出一縷縷玄黃氣息,凝成了玄黃塔的虛影。
呂岳一怔,站在那陷入沉思。
李長壽趁勢追擊,笑道:“道兄似乎對天涯閣格外中意。”
“不錯,貧道自上古煉丹出錯,就開始喜好美色,也常來此地,不偷不搶不欺弱小,也非什么秘聞。”
呂岳淡定地回答,隨后繼續沉思如何自證身份。
李長壽不料呂岳竟如此坦然的承認此事,當下也有點犯愁,想著該如何抓對方軟肋。
李長壽善用毒,所以更明白呂岳的厲害之處。
這般用毒的高手,絕對是扭轉一場大戰的底牌,若是能提前為天庭所用…
畫面不要太美。
呂岳沉吟幾聲,開口道:“這般,你與云霄仙子桃花林相會的那次,貧道雖然未在場,但貧道可說出你們說的每句言語。”
言說中,呂岳自懷中拿出一本布帛做成的書卷,清清嗓子,淡定地朗聲讀道:
“云霄師姐說:
嗯,我眼中的你…善謀善劃,進退有度,行事謹慎,不沾因…”
“哎,大可不必!”
李長壽連忙出聲打斷,向前邁出兩步,對呂岳做了個道揖:
“呂岳師兄,是我多疑了,在此賠罪。”
“哎,”呂岳反倒是露出些微笑,“世人都知長庚師弟行事謹慎,這都是小事,貧道自不會介懷。
倒是你…
唉,云霄師姐若是真的知曉了此事,該如何看你?
這段姻緣來之不易,師弟你且好好珍惜才對!
稍后貧道替你掩護,就說你是來尋貧道的,有要事相商,但貧道只能幫你這一次。”
李長壽笑道:“師兄,我來此地其實是真的有要事,并非是為來尋歡作樂。
師兄請坐,容我詳細與你言說。”
“哦?”呂岳看了眼秦天柱,淡定地點點頭,坐去卞老夫人剛剛的座位。
那秦天柱卻笑著道了句:“道友手中書冊,可否借我一觀?”
“哼!”
呂岳將布帛書收起,淡然道:“你又是何人?這是我截教之秘,我豈能讓長庚師弟難堪?”
李長壽心底略微思量,這呂岳的性子也是頗為有趣,接下來就是想辦法試探,他與西方是不是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