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中,李長壽化作人教小法師的模樣,與兩位闡教仙人聊起了八九玄功。
海神廟后堂,李長壽坐在太極圖的虛影下,看著面前有些虛淡的人影。
熟悉的血色長裙,未增未減的妖嬈身形,那略微卷曲的長發,自成嫵媚的神情,讓李長壽…
眉頭一皺。
比起孔宣準大姐,蚊子這也太不占優勢了。
孔宣與文凈道人雖都是兇狠生靈,但孔宣出身鳳族,此時已是有所擔當,可稱之為一條‘好漢’。
文凈道人…
這位女王大人心狠手辣,本是鴻蒙兇獸,此前不殺人族純粹是因為不想沾染業障,萬靈性命與她而言就如草芥般。
若非文凈道人能壞十二品金蓮,且此事被太清老師推算到了,文凈道人此時應該是跟金蟬子一個下場才對…
“水神大人,”文凈道人盈盈一禮,見李長壽目中神光閃動,莫名就有些緊張。
文凈道人忙道:“大人您莫怪,屬下也是找準機會才敢來見您,絕未被任何人察覺到,屬下這就立下大道誓言,證明屬下對您赤膽忠心,一片…”
“多年不見,嘴怎么這么利索了?”
李長壽笑著道了句,文凈道人略微松了口氣。
文凈道人的微笑故意帶上幾分幽怨,輕聲道:“今時不同往日,水神大人您修為突飛猛進,屬下之前還有些小覷之心,如今哪敢呢。”
“我修為何時突飛猛進了?”
李長壽淡然道:“不過是能隨時借用的人教至寶,多了一兩件罷了。”
文凈道人:…
水神大人在氣質這塊,一直拿捏的死死的。
李長壽抬手點了下側旁的座椅,示意文凈入座交談,主動問詢:“今日你冒險前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瞧您說的,”文凈道人盈盈淺坐于側,掩口輕笑,“屬下一日不見您,也是如隔三秋,想念的很呢。”
李長壽微微皺眉,低聲道:“文凈,你可知自己此時所處的位置?”
位置?
文凈道人心底一突,她在李長壽話語中聽出了警告、聽出了不滿。
不知怎么,文凈道人的道心,禁不住一陣輕顫。
這些年,她一直在默默旁觀,更是知曉李長壽所做的那幾件大事。
尤其是北洲一戰,李長壽顯露自身之道,一人滅殺十數頭上古巨妖、妖族太子陸壓…
當日最令文凈道人心悸的,還非李長壽突然展露的實力,而是在洪荒傳聞中被抹去的那段情形。
為水神大人,圣人有過簡單交手,太清圣人一聲‘滾’,喝退西方二教主。
當時更是有女媧出手、后土現蹤!
自那時,文凈道人就已明白,眼前這位早早拿捏住自己命門的天庭水神,便是半句玩笑都開不得了。
某種意義上而言,善謀算的水神,比那個男人更危險,也更讓人無力應對。
可惜,這是單純的無力與絕望,文凈道人絲毫沒有征服的念頭。
文凈道人連忙起身行禮,解釋著:
“還請大人勿怪,屬下也是被逼無奈,才…
才做了他們的第六護法,做了那兇獸統領一職!
屬下心自是在大人這,自是在人教這,還請大人明鑒!”
李長壽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心底也是忍不住一陣嘀咕。
文凈都已經做到西方教‘高層’了?
自己剛才不過是想提醒她,一定要牢記她是玄都師兄的迷妹身份,莫要跟他說這些過火的話。
老師可都在頭頂看著吶!
文凈道人的命途,似乎也被改變了許多。
此時看來,自己也當給文凈道人一些甜頭,莫要讓她在該出手時,有半點猶豫。
李長壽淡然道:“此事我自知曉,不過是敲打你一二。
近來,玄都師兄在鎮守玄都城,抵御域外天魔,暫時無法分身,待玄都師兄回五部洲,我自會安排你們再次相見。”
“當、當真?”
文凈道人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舌尖輕顫,目中滿是亮光。
李長壽淡定地點點頭,又道:“你既想要與我師兄親近,與我交談時,當存禮數、知間距,不可有過界之言語,你可明白?”
文凈道人細細品味這般話語,不由大喜過望,連連點頭稱是,還禁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角。
“屬下多謝大人成全!”
李長壽心底細細思量,斟酌了一陣言語,才道:“此事若無老師允許,我也不敢擅自做主,你要好生把握。”
文凈道人嬌軀輕顫,差些就直接跪下,對頭頂的太極圖虛影行幾個大禮。
李長壽淡然道:“說正事吧。”
“是,”文凈道人柔聲應著,又忍不住掩口笑了幾聲,這才坐回了座椅。
“大人,西面將有大動作了。”
“哦?”李長壽眉角一挑,并未插話,讓文凈道人將要稟告之事詳盡道來。
不多時,李長壽就有點坐不住了。
還好,他從未小覷過西方教。
就在數月前,西方教大教主接引道人出關,于靈山開壇講道,傳授眾圣人弟子道與法,靈山重要人物悉數到場。
文凈道人也被叫去,在暗中聽道,并未現身。
講道之后,則是西方教有話語權的十數圣人弟子,外加她這個兇獸統領,以及其他兩名出身妖族、海族的統領,一同商議應對大劫之事。
這次商議中,西方教定下了兩件大事。
第一,在五部洲收斂羽翼,讓西方所屬盡皆沉寂下來,并主動清繳原本收容的一批業障大妖,收割功德,增加本教氣運。
李長壽:…
要說狠,還是這些家伙狠。
當年一句‘你與我西方有緣’,讓上古不少妖族老妖屁顛屁顛地去了西方教;
而今大劫落下,為了給鎮壓西方教教運的十二品金蓮減負,直接要將這些氣運累贅剿滅。
哪怕自斷一指,也要護住氣運大盤不崩。
文凈道人低聲道:“屬下就要負責此事,要滅的大妖著實不少,大多是藏在三千世界中。
西方本意,怕是要讓我們鴻蒙兇獸,也在此間犧牲掉部分。
大人,是否要暗中招攬…”
“勿要多想這些,”李長壽定聲道,“讓你潛藏在西方,自有上面的道理,不是讓你做這些蠅頭小事!
切記,你此時就以自保為主,哪怕是接到了來殺我的命令,你可隨意殺我化身,可明白了?”
文凈道人忙低頭應答:“是,屬下明白。”
李長壽又道:“第二件事為何?”
“西方對地府有所圖謀。
他們所圖不小,怕是想控制部分六道輪回之事,或是另立一種輪回…”
李長壽笑道:“你且停下,讓我來猜猜。
這場算計,西方早已暗中布置了數萬年,事關三千世界中的諸多大千世界,凝聚香火功德,截取人族氣運,可對?”
文凈道人一怔,小聲問:
“您還有另外的耳目?”
李長壽指了指自己左耳,又指了指自己右耳,笑而不語。
文凈道人若有所思,幽幽地道了句:
“屬下還為探聽到了此事開心了數月,不曾想您都已…”
李長壽笑了笑,左手張開,掌心涌出一團云霧。
這些云霧凝成了五部洲的大概形狀,縮小為巴掌大小;又在五部洲周圍凝出了一片片‘島嶼’,這些島嶼縮小為星光,緩緩向外擴散。
星光中,有諸多閃爍著紅光。
李長壽有意敲打文凈道人,淡定地解釋著:
“這是西方教此時直接或間接控制的三千世界。
他們的思路確實不錯,在五部洲之外開辟香火神國,再借用香火功德抵擋劫運、培養仙兵。
可惜,他們始終是小覷了道門,又將人族當做傀儡木偶,還要用掌控輪回的方式,鞏固這些香火神國,宣揚他們的教義…
可笑且可嘆。”
文凈道人笑道:“既一切都在水神大人您掌握之中,屬下就放心了。”
李長壽道:“且將你所知繼續道來,我看是否有遺漏之處。”
“是,”文凈道人盈盈一禮,繼續此前講述。
半個時辰后,文凈道人這化身化作血霧消散;
李長壽站起身來,來回踱步,目中滿是沉思。
乖乖,西方教真就這么狠?
在三千世界中囤積了無數凡人正常逝去的魂魄,要在血海上另開輪回殿?
若對方要用魂魄攻打地府,那很容易化解,天庭派兵及時馳援就可。
麻煩的是,對方以大批魂魄要挾地府,后土娘娘那般溫柔,絕不會讓這般多的魂魄無辜消散,定會允許新的輪回出現,或是讓出六道輪回部分的控制權。
天庭能作甚?
直接派兵清繳了這批魂魄?
這無異于屠殺凡人!
歸根結底,此時最大的麻煩,還是已成了西方教手中王牌的諸多大千世界;
而西方此時正有意要動用這股力量,想借此扛過大劫。
不能亂,思路必須清晰。
香火神國…
不錯,要從根本上,給香火神國打上‘禍’的標簽,從而借天道之勢,瓦解西方的布局。
送走文凈道人后,李長壽在玉泉山的紙道人也很快告辭。
確定了楊戩的成長之路,會如自己預期那般發展,李長壽就暫且將此事放下了。
說是暫且放下,其實也是做了些準備,他給玉鼎真人留下了十多枚專用的傳信玉符,又在玉泉山附近埋下了幾只紙道人。
隨后,李長壽就將自己關在小瓊峰密室,招來十多只空白的畫卷,開始細細思考。
西方教上下頗多能人。
西方教自然知道,去紫霄宮商議封神事,他們定會遭道門圣人與圣人弟子們針對,必然得不到多少好處,故提前將視線放在了其他方面…
匯聚功德,匯聚眾生念力,就可渡過大劫?
李長壽仔細捉摸著,提筆畫下了一只彈弓,開始了反復推演。
這次的假設,他也稍微大膽了些,畢竟是去太清觀學過道的圣人未公開弟子了。
呃,怎么有點私生子的既視感…
如果我是西方圣人,該如何破此局?
有琴玄雅在水神府養傷半個月,在龍吉的照料下已傷勢痊愈。
但有琴玄雅不發一言,始終保持著沉默。
一直到與李長壽相約的時間點,李長壽前來探望,她才露出了少許微笑,開口喊了句:
“水神。”
側旁龍吉眨眨眼,嗅到了一點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龍吉小聲道:“老師,那我先回去啦。”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龍吉嘻嘻一笑,對李長壽做了個鬼臉,轉身就要溜仙。
但一聲‘且慢’從后面追了過來,龍吉眨眨眼,扭頭看去。
李長壽手中端著一方包裹,笑道:
“這是接下來半年你要學習的謀略之法,功課可是一刻都不能落下。”
龍吉的那張小臉頓時成了苦瓜,一把搶過包裹,氣得輕輕跺腳。
“知道啦,就喜歡欺負人!”
看龍吉灰溜溜地駕云而去,李長壽輕笑著搖搖頭。
有琴玄雅坐在床榻上,抬頭注視著李長壽,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小聲問:
“水神,都順利嗎?”
“還好,”李長壽轉過身來,笑道,“今后你就安心在水神府修行,我在天庭中也算有些名望,不會有人打擾此地。
需要你站出來做宣傳之事,我會提前通知你。
你也可隨意閉關,修為才是最根本的,莫忘了前方還有金仙劫。”
“嗯!”
有琴玄雅站起身來,換了一身淺白色宮裙的她,此刻長發如瀑般滑落,些許仙光環繞,美得令人目不暇接。
李長壽又道:“此時凌霄寶殿正在朝會,我帶你去天河邊走走,待朝會散了再過去拜見玉帝陛下。
你且稍微收拾下,不可失了禮數。”
“師、水神不用去參加朝會嗎?”有琴玄雅有些好奇地問著。
李長壽笑道:“玉帝特許,若無大事,我不必現身。”
有琴玄雅眨眨眼,雖然不明白具體含義,但總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李長壽去屋外等著,用仙力封了這處廂房。
有琴玄雅很快就收拾妥當,換上了她最喜愛的冰藍色長裙,搭配著金紋繡云長布靴,扎起了簡單干練的俏馬尾。
水神府各處的天兵天將,都忍不住側目多看一兩眼…
有琴玄雅向前,對李長壽抱拳行禮;李長壽駕云帶她飛出水神府,朝天河而去。
這一路,有琴玄雅大概有些理解了,自己長壽師兄在天庭到底擁有何等權勢。
但凡他們路上遇到的天兵天將,盡皆遠遠停下云頭,整齊劃一地低頭抱拳行禮,而長壽師兄卻只是點頭回應。
哪怕遇到一兩位氣度非凡的天庭仙神,對方也是率先做道揖,甚至還有人拐了個大彎,故意裝作偶遇,向前行禮寒暄幾句。
李長壽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但有琴玄雅看在眼中,心底的念頭十分繁雜。
若問世上何物最是磨人,那自是女子的心事了。
到了天河旁,讓有琴玄雅遠遠等著,李長壽徑直去了天兵操練之地。
他招來卞莊,將卞莊帶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淡定地布置了十幾層仙力結界。
卞莊:…
慌是真的慌,反抗是真不敢反抗。
“水、水神大人,”卞莊喉結輕顫,“您帶回天庭的那位女仙,末將絕對沒有動半點念頭!
末將此時心底都是姮娥仙子,末將愿立大道誓言!”
李長壽慈眉善目地笑著,“莫緊張,我還不知你品性嗎?
小莊啊。”
“哎,大人您說。”
“我記得,你家里好像有個天涯閣,對否?”
卞莊不由滿頭霧水,還是連忙點頭:“是,是。”
李長壽輕笑道:“明日帶我去逛逛?”
卞莊不由愣了下,隨后想到了什么,雙腿一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水神您放過末將吧!若讓人知道我帶您去天涯閣,我怕是要被各位仙子大能挫骨揚灰啊!”
各位又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