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李長壽悄悄回了小瓊峰,到處走走看看,發現各處如常,才安心回了丹房中。
雖然如今護著自己的太極圖威能加倍,李長壽的本體也是躲躲藏藏了半夜,留下了足夠多的擾亂線索,這才施展遁法回山門…
回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了眼靈娥。
明明自己也沒做什么,但莫名就是有點微妙的心虛感…
哪怕面對的,還是個葉公好龍的蒸汽選手。
回地下密室后,李長壽提筆畫了幅畫像,正是云霄仙子站在桃花樹下那一瞬的回眸。
他將這畫像掛在了書桌側旁,并…
在旁邊掛了兩排大大的‘穩’字。
想了想,李長壽又提筆,畫了一幅靈娥光著腳丫、在湖邊抓魚時的畫像。
楊柳依依,畫中少女挽著衣袖,彎腰盯著湖面下游動的靈魚,表情格外的認真,臉蛋上還帶著少許水漬,長發垂在側旁…
這是她十七歲那年,李長壽為了鍛煉她反應能力,封了她法力,讓她徒手抓一百次湖中靈魚。
那也是李長壽第一次發現,自己天天見到的小師妹,已是亭亭玉立。
不過…
李長壽看著這兩幅畫像,嘴角輕輕一撇。
如果只是這般程度,倒也不足以影響到自己對封神大劫的判斷。
他將靈娥的畫像掛在了云霄身旁,略微想了下后事如何處置,頓時一陣頭大。
無他,云霄仙子實力太強,又太過聰慧,自己很難像糊弄靈娥那樣去算計。
靈娥被他保護的太好,且本性活潑,心思也有些單純;哪怕是他不斷教導人心險惡,靈娥有時候依然會警惕不足。
云霄仙子純粹是因為太強了,別人不敢算計,故比較單純…
看著畫像中云霄溫柔含笑的模樣,李長壽又品味到,她這般溫柔中,最多的還是淡泊。
相較而言,還是忽悠靈娥比較簡單。
拿出那只玉釵,李長壽想了想,還是決定等靈娥出關了,就將此物給她,順便敲打敲打,給靈娥一點點壓力。
“因果…劫難…
事無窮,心無窮。”
圣人出手,必有深意,絕不可能是一時興起、胡鬧得安排。
李長壽坐在圈椅中,掀起了一場心海風暴,細細品味著、分析著。
今日這件事,其實并未達到‘最壞’的情形,自己在無法改變框架時,也算穩住的局勢。
甚至,他一部分心神,一直在南贍部洲駕舟而行,帶著龍吉和龍族三位高手,詳細整理了兩條小支流。
很可能,截教一方也發現了天庭的重要性,從而想通過影響自己,來影響封神大劫。
先假設,自家圣人老爺已經推算出封神大劫的大概。
如此,再向下引出兩條支線假設六位圣人都有自家太清老爺的推算能力,或其他圣人推算能力不如太清老爺…
習慣性的取出一張紙,李長壽細細畫著,不知不覺便是伏案數日,寫的頭昏眼脹。
于是,幾個月后。
噹——
度仙門內各處飄揚著悠揚的鐘聲,一道道身影自各峰而出,朝破天峰聚集而去。
李長壽也被自家師父喊了出來,跟在自家師父身后,趕往度仙殿。
本期大部分弟子,今天就要踏上歸程。
李長壽低著頭,心底還在不斷思量:
‘依然不能排除通天教主已知截教厄運之事…’
‘百分之八十概率,自家太清老爺不想看到道門急速衰弱,應該也在想辦法修改封神大劫劇本,而我成了其中的一顆小釘子…’
‘如果能讓自家圣人都覺得必須徐徐圖之,那封神大劫的劇本,或者說封神大劫爆發的必要性,在哪?’
“長壽啊…”
齊源老道在前喊了聲,李長壽趕緊收攝心神;在南贍部洲畫水利圖的紙道人,也是手一顫,弄臟了一份筆墨。
“弟子在。”
“有什么麻煩事嗎?”齊源老道皺眉問著,“看你面色都有些憔悴了,可是最近修行遇到了問題?”
隨之,齊源老道傳聲道:“你修行若有麻煩,還是去請教下掌門或者師公!”
李長壽笑道:“師父您不用擔心,弟子最近耗費心力太多了,修行的事倒是很順暢,就是比成仙前慢了許多。”
句句屬實,卻毫無有效訊息。
齊源老道這才放心地點點頭,笑道:“事事操心也不妥,多交點朋友,多認識些厲害的人物,與他們商量商量,念頭也就通達了。
切莫自滿,也莫要過于憂慮。”
“嗯,弟子記下了,”李長壽心底暖暖,又一陣無奈。
他現在謀算思考的這些大事,除卻自家圣人老爺,還能去找誰商量?
但凡自己開口說出有關封神的半件事,甚至提到這般大劫的半個字,恐怕都會招來紫霄神雷·非警告正式版!
封神劫前,因果勾連。
天庭當興,如何破局?
李長壽沉吟幾聲,跟在師父后面,細細思考著。
云霄仙子之事證明了,大劫并非是主觀說躲開就已躲開,自己如果因為提前進入天庭就感覺良好,估計真的會栽跟頭。
如果躲避無法解決問題,那李長壽也只能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基礎上,配合自家圣人去算計。
所幸,他現在還站在岸上,破局之法還有幾條可選。
功德金身最好是能在封神大劫之前凝成,這必然會成為自己一張底牌庫內的王炸…
李長壽念頭有些紛雜,竟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齊源老道讓他回去休息,李長壽笑著拒絕,隨師父參加了度仙門弟子的‘畢業典禮’。
七百多名弟子站在度仙殿前的空地上,身穿各色道袍,近半成雙成對,一個個都收拾好了行囊,帶著不舍和憧憬…
他們即將踏上各處的行程,大半回返三千世界,小半會在五部洲之地,或是加入一方修道勢力,或是回家繼承一分產業,或是成為一地之散修。
他們之中,只有已成仙的,擁有度仙門的《無為經》上篇,需立下重誓不可對外傳授。
——除卻《無為經》之外,絕大部分經文、術法,都可在外流傳。
《無為經》下篇只傳真仙或排名最前的那批仙苗,弟子排位靠前、資質較好的,絕大多數都會繼續在各峰修行。
待掌門、副掌門、太上長老,發表了不怎么感人也不怎么打氣的演講,這些弟子就陸續出了山門,駕云踩鶴,朝各方而去。
宛若散開的漫天星辰。
送行者聚在山門處,不少‘師父’滿是感慨,稍顯感性的女仙紅了眼圈。
按度仙門規矩,在上個兩百年周期內收徒的真仙,下個周期可自行選擇是否收徒,也算門內安排的修道任務。
也就是在今日,度仙門公布了開山大典的日子,并由這些出師的徒弟,將這些消息帶去天南海北。
稍后門內也會安排各位執事,去一些優秀的‘生源地’宣傳,并物色下一批不錯的苗子。
大典何時舉行?
十八年后,春夏之交。
原本開山大典說是要提前,但因外部因素——不少仙門選擇開山大典的日期較為集中,度仙門最后決定,將開山大典后推一些,避開收徒高峰。
對于開山大典,李長壽倒是沒多少感覺,此前他已見證過了一次。
小瓊峰只要不收徒,就不會增肌奇怪的因果,這點他已經對師祖和師父叮囑過數次,按理不會有太大紕漏。
穩妥起見,稍后還是去百凡殿走動走動,讓長老們不要給小瓊峰分發名額…
不然,他就只能找掌門解決此事。
送別了各位不認識的同門,李長壽跟著師父回了小瓊峰,開始了漫漫閉關路。
因為這次靈娥閉關有些太長,李長壽擔心靈娥修行出現什么麻煩,干脆回了草屋,拿了一只只空白書軸,開始閉門不出,算計封神之事。
這般天地大劫,牽扯的生靈太多,不可能事無巨細。
李長壽只能圍繞一些核心人物、幾位圣人老爺的意愿,以及天庭、西方教對此事的影響,從不同角度展開分析;
并不斷代入‘假如我是玉帝’、‘假如我是蘭花草’、‘假如我是不要臉的彈弓’等等重要大佬的位置,去細細推算…
甚至,他還特意打開自己封起來的那段記憶看了眼,這次沒有再重新封印。
攤牌了!
如果命中注定他就是太白金星,那他就把這個太白金星,干成與自己所知不一樣的模樣!
嗯,先穩一手,對‘太白金星’之事繼續保持懷疑。
這其實又打開了全新的思路。
李長壽綜合自己所知之事,要么由現狀去推算封神大劫,要么由自己所知的西游劫難天庭狀況,去反推封神大劫。
原本的一團迷霧,也漸漸多了一些線索…
齊源經常能見,李長壽回草屋閉關之后,草屋之中無論日夜,都會有法寶燈盞的光亮,日夜不停、月年不斷。
齊源老道除卻有些擔心,還真是…什么都幫不上。
漸漸的,畫軸堆滿了草屋,李長壽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總算是推導出了一條最穩的路徑!
在這條路徑上,他看到了封神大劫發生的一點必然性,看到了西方教會趁機做出的各種動作,也看到了天庭所扮演的角色。
也不知是否在冥冥中有所安排,解開封神慘劇的一把鑰匙,此時已在李長壽身旁。
——天庭龍吉公主。
龍吉公主的特殊地位、卓越的資質,以及她在封神大劫中的象征意義,都賦予了她滿滿的深意。
李長壽在不確定封神大劫的本質前,絕不會輕易出手。
但只要出手,哪個方案都繞不開龍吉。
十一年半,就這般匆匆而過。
距離跟云霄仙子下一次見面,理論上還有大概四百八十八年。
得益于金仙劫后實力的提升,這段時日,李長壽其實只保持了半數的心神在算計封神。
南贍部洲的水路清查不能落下,四海龍族之事也經常需要分心。
雖然東海龍宮立誓效忠天庭之后,龍族之事的阻力減小大半;但龍族內部的矛盾,并不會因為此事就減小,反而會更加突出。
而西方教在海神廟吃了一次虧,就沒了后續行動,牛頭馬面也早已帶著戰巫回返地府。
不得不說,巫族戰法確實有獨到之處,海神教神使們的實力齊齊飆升,海神教自保能力更增了幾分。
當然,遇到高手還是被屠戮的份。
李長壽閉上雙眼,眼前似乎有一扇扇大門,等待他不斷去推開…
收龍宮,望地府,謀算三千世界;
增天庭,除妖族,南洲仙凡分離。
三教仙人不可全救,三教高手不可盡毀;
西方大興還需押后,天庭崛起勢不可擋!
穩妥,只是自己的行事風格,不代表他只會閃躲。
躲避僅僅是因風險最低,但當躲無可躲,且風險評估出現轉換,李長壽自會做出更符合自身安危的計劃。
“主動去想這些事,倒是感覺整個人都自信了些。”
李長壽嘀咕一聲,看了眼隔壁還在入定狀態的靈娥,嘴角輕輕抽搐。
還好蟠桃保質期一千年!
這丫頭,真想上天不成?穩在天仙就罷了,又不會讓她斬九次道基!
搖搖頭,李長壽剛要繼續奮筆疾書,心底就聽到了一縷呼喚。
“老弟?老弟?”
神念轉過,卻是南海海神教來了熟客——
趙公明、趙大爺。
李長壽紙道人自地下而出,與趙公明見禮后,請趙公明在后堂入座,看趙公明有些愁眉不展,不由問道:
“老哥,你這是怎了?”
“唉,你說這事怎么解決?”
趙公明嘆道:“你上次跟二妹碰面,說的那些話,這十多年,在截教里面傳瘋了!
現在這群家伙,一個個喊著鬧著說自己在好感期,看能不能進入心動期,順便搞個升溫期,各處都是烏煙瘴氣!”
李長壽皺著眉,讓自己沒笑出聲來。
因果嘛,大多都是一環扣一環的。
截教一群仙人拿刀頂著他的時候,就該想過,他們人教的小法師,也不是好惹的。
當然,這些不能提。
李長壽道:“大家修道都太寂寞了,若只是這般事,不至于讓前輩這般發愁吧。”
“這個,確實如此,”趙公明撫了撫胡須,下意識看了眼大殿之外,低聲道,“金光…你可認識?”
李長壽笑道:“金光圣母前輩,弟子自然是認識的。”
“可有什么辦法,讓她打消對老哥我的這份念想?”
趙公明愁道:“此事當真讓我為難,你說若是什么強敵,我盡管往地上一趟,自然就解決了。
但這事,我總覺得…
我若是躺地上,她怕是要躺我身旁。”
李長壽被趙大爺逗的一樂,隨即便搖搖頭,“感情的事,誰又能說得清?
若是無意,直接了當的拒絕就是了。”
“大家都是同門,面皮還是要顧慮的!”趙公明沉吟幾聲,百般郁悶。
李長壽剛要給趙公明出主意,心底突然靈光一閃,正色道:“老哥,我有一個朋友,是這類問題的行家。”
“哦?他是何人?”
“自是天庭姻緣殿之月老,執掌眾生姻緣之人,”李長壽笑道,“此事去問他,那再合適不過,不如老哥與我去天庭走一趟?”
趙公明眼前一亮,“那感情好,咱們何時去?”
“天庭規矩,若非天庭仙神不可輕易入內,咱們強闖他們自然不敢攔,但總歸有損老哥你威名。”
李長壽面露為難,“我也只是個小小的海神,說不上太多話。
這般,再有半個月不到,天庭要舉辦蟠桃宴,我去想法子搞一張請柬,到時候咱們先去瑤池吃桃子,再去姻緣殿問法子。
如何?”
“妙啊!”
趙公明一拍大腿,笑道:“我這就去喊我三個妹子一起!”
“哎,哎,老哥莫急,”李長壽忙道,“此事不宜聲張,尤其是…
天庭這次還要做一件大事,截教去的人太多,容易把事情鬧得更復雜。”
趙公明聞言點點頭,雖然覺得海神老弟說的很有道理,但總歸,有一種自己被安排了的錯覺。
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