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把意識挪在這具紙人身上,李長壽也不太適應。
是那種…
感覺自己很薄,很輕,很脆弱,很無助,沒有什么防御力,毫無安全感…
但活動片刻也就適應了。
出了坊鎮,確定被人尾隨,李長壽故作不知,駕云朝著自己預定的地點趕去。
因臨海鎮周遭布置了反五行陣勢,禁止遁法隨意穿行,所以必須拉開一段距離才可施展土遁離開。
那些尾隨自己的‘奇怪大漢’,此時已經有兩人趕在自己前方,在密林中布置了少許陣法陷阱。
‘應該,是拿出上品靈石時,被這些人盯上了。’
李長壽心底思量著,也有些無奈。
靈石算是東勝神州和中神州的硬通貨,因為這東西用途最廣,而且煉氣士都有需求,且產出也穩定。
而上品靈石,一般是靈脈最核心才能產出,罕見且珍貴,價值比普通靈石高了許多。
前方三百丈的密林,應該就是對方出手之地。
那里剛離開反五行大陣的邊緣,是自己能施展土遁離開的邊界…
對方顯然也是有過精心算計。
自己這具紙道人的戰斗力有待商榷,防御方面肯定不行,只有相當于返虛境煉氣士的強度;
但仙力卻是他自身灌注的,能直接施展強橫的法術…
此地離著坊鎮較近,雖偏僻,但強烈的元氣波動,肯定會引來不少煉氣士關注。
而且紙道人耗損太多仙力,容易‘缺油’回不了家門。
紙道人身上,可是帶了自己三分之一的資產。
雖然還有紙道人二號和三號做后備,但能不損失,自然是不損失為好…
必須速戰速決,還不能讓對方碰到自己!
離著對方布置的陷阱越近,那種視線匯聚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就越發強烈。
因為本體不在此地,并沒有靈覺示警;
李長壽看了眼自己腰間掛著的菱形寶石,這是他煉器第二滿意的成果,測感石。
——第一滿意成果便是攝魂珠。
這六年,除了給紙人增加了‘寄托心神’、‘穩固仙力’等禁制,他也就做出了這么個小玩意。
此時這寶石呈現為紫紅色,代表有三道以上的仙識靈識,鎖定在了自己身上。
前方林中,那兩名躲藏在樹后的身影,目光滿是警惕。
還有一名躲藏在空中云后之人,看似只是路過,卻保持著跟李長壽相同的御空速度和方向…
這么明目張膽?
坊鎮確實混亂,散修眾多,魚龍混雜,出了坊鎮也就沒了規則。
距離對方的陷阱還有百丈…
五十丈…
十丈…
李長壽突然剎云,喃喃道:“還忘了買些東西。”
言罷,轉身朝著坊鎮方向要離開。
突然間,上方一抹寶光砸落,后方、前方,各有兩道身影現身,朝李長壽急沖而來,手中寶光閃爍!
李長壽嘴角輕輕抽搐,但立刻做出一幅面色大變的模樣,朝著下方叢林急墜。
“你們!
什么人!”
險之又險,一口三尺長高的方印夾帶萬鈞奔雷之勢,從他面前直直砸落!
勁風鋪面,吹的李長壽這具紙道人長發亂舞!
他剛落地,五道身影從前后、上方齊齊撲來。
李長壽急退兩步,右手握住肩頭劍柄,口中大喝:
“且慢!
咱們可以談一談!”
這五人動作卻是絲毫不頓,兩人催法、兩人扔砸寶物,對李長壽急沖而來。
李長壽雙目一凝,背后長劍拔出三寸,一縷縷無色無痕的粉末,被他仙力催動,朝五人悄然飄去。
他腳下施展出精妙步法,將襲來法寶、術法、符箓險險躲過,身形看起來頗為狼狽。
空中那修為最高的偷襲者,對著李長壽張開左手;
李長壽周圍頓時出現一縷縷玄妙波痕,動作也隨之慢了下來。
那口寶印再次砸落!
李長壽身周氣息一震,直接暴露出元仙修為,將周遭波痕強行沖開,再次驚險地避開這寶印砸擊!
他目中帶著怒火,低吼一聲:“別逼我出劍!”
空中,那名修為在真仙境初期的中年道人冷冷一笑,繼續收回寶印,再扔出寶印,對李長壽額頭砸來;
那四人更是再次催出法術神通,封住李長壽后退的死角…
洪荒,板磚砸人之道,盛行久矣。
突然間,這幾人中修為最弱的那名歸道境煉氣士,顫聲喊道:“小…”
幾人循聲看去,卻同時眼前一花。
空中那名真仙面色一白,剛要轉身疾飛,身形莫名一個踉蹌,直接從空中倒栽了下來!
地上四人倒的更快,在林間瞬間躺了一地。
李長壽左手一揚,羅天寶傘升空而起,撐出一道隔絕陣法。
一直在抓著劍柄后退的他腳步一頓,貼地突然前沖,終于拔出了自己的長…劍?
這哪里是什么長劍!
劍柄下有半截劍身,劍身無刃,劍尖卻是七條法寶繩索!
李長壽甩動這把奇怪的長劍,其上繩索瞬間拉長,就如齊源老道的拂塵一般,轉眼就將還未落地的真仙,以及其他四人捆住!
李長壽隨手一拽,這五道身影瞬間朝他身前聚來!
與此同時,李長壽袖口,三只紙人翻著跟頭跳了出來,還未落地就化作三名冷面老道。
紙人壹號掏出一只鎮邪木魚,紙人貳號握住一只招魂金鈴,拿出兩罐焚仙粉,紙人叁號做出餓虎撲食狀…
五人疊羅漢般落在李長壽面前,貳號立刻灑出焚仙粉,叁號扒走幾人的儲物法寶;
李長壽掌心竄出幾團三昧真炎,塞到了五人之間。
火光瞬間暴漲…
木魚敲響,鈴聲陣陣,誦經聲起。
李長壽目光緊盯著坊鎮的方向,卻見那里似乎有人朝著這邊觀望,但并無一人湊過來。
仙識環顧周遭十里,警惕各處風吹草動,扔出的攝魂珠開始迅速旋轉,一次吸納五人的殘魂。
自他反擊,到面前只剩下一攤灰燼,前后盞茶時間都不到。
李長壽催動土遁之法,將長劍插回背部劍鞘,紙人依次跳回他袖口;
地上那幾件已經被三昧真炎燒成半毀的法寶,也被他收入了一只處理垃圾專用的寶囊中。
最后一步,李長壽袖袍一震,那些灰燼隨風飄揚,化作此地草木養分;
收回改良后的羅天寶傘,邁入地面‘流沙’之中,身影飛速朝著北方遁去。
那些探查此地之人,也只是捕捉到了他離開的背影,以及那句喃喃自語…
“都說了,別逼我拔劍。”
這劍修,好生厲害…
李長壽算著紙道人的仙力儲備還富裕,先向北趕了一萬里路,又轉向東面逛了一遭,才遁回度仙門。
之前的情況還真是兇險…
還好,那名真仙大意輕敵,也是習慣了用法寶砸人,實力沒發揮出幾分,就被自己放出去的毒粉放倒。
現在,李長壽已經有了代替軟仙散的迷藥,——迷心醉魂散。
剛才拔劍時放出來的毒粉總共有六種,那真仙從空中跌落的瞬間,其實已經是死了半截,最后被三昧真炎吞掉的,只是還抖動的元神罷了。
‘假若自己也是這般大意,那掛了的必然是自己。’
李長壽心底感慨,對此引以為戒;
全然沒了贏過一場,平白得了幾人家底的欣喜感。
這也沒什么可欣喜的,被人盯上,還是自己不夠穩重,行事毛躁了。
回去寫份檢討,下次讓師父多出來溜達幾天吧。
只是…
看著自己袖中那些寶囊中滿滿當當的靈藥毒草、靈獸幼崽,估摸三五年有的忙了。
發家致富!
厚財護道!
一路緊趕慢趕,李長壽在約定的時辰,趕回了自己離開的密林。
在土中悄悄漏了個頭,紙道人迅速將方盒擺好,看了眼自己的測感石,發現在微微閃爍光亮。
李長壽很快尋找到自己師父躲藏在十里之外的身形,傳聲道:“師父,您先收下仙識。”
正好奇打量這個紙道人的齊源老道立刻應了聲,收回仙識。
那菱形仙石果然不再閃爍光亮。
紙道人身形緩緩聳肩搖晃,口中念著:
“小、小、小…”
一縷縷仙光環繞,那加厚的紙人再次出現,肩上挎著的小布包鼓鼓囊囊,動作靈巧的跳到了盒子中,自己還順手帶上了盒蓋。
“好了師父,拿回盒子,就當無事發生,回山就好。
下次,咱們找個合適的理由出來溜達。”
齊源老道頓時輕笑了聲,駕云而來,取走方盒。
李長壽心神回歸丹房之中自己的本體,立刻長長地松了口氣。
那種脆弱、無助、弱小又可憐的感覺,總算消失了。
還是本體舒坦…
且安穩。
‘長壽師兄,到底會喜歡什么?’
度仙門內破天峰,離著酒字九仙住所不遠,一處巖壁洞府。
這洞府外看其貌不揚,其內布置卻十分精致。
踏入洞府便是一處雅致的‘大廳’,左手邊能見到一丈長寬的蓮花池,池底鋪滿靈玉,池水散發著盈盈光亮,蓮葉之下偶然還有一二條錦鯉;
右手邊是寬敞的會客間,有蒲團、坐塌、屏風,兩旁襯著帷幔,巖壁上掛了幾幅山水畫作。
繼續向內探究,則有兩條岔路,其中一條是通往此地主人,真仙姜京珊閉關、起居的住處;
另一條便通往姜京珊的親傳弟子,度仙門當代年輕一輩首席弟子,有琴玄雅的閨房。
此時,剛從悟道狀態醒轉的有琴玄雅,正在思索上面這個問題…
師父此前說過,互相贈禮,是增進彼此交情的有效手段。
她想給長壽師兄一份禮物,也想得到長壽師兄的還禮,借此便可證明,長壽師兄也將自己當做了‘友’。
摯友是需要不斷交流、增進交情的,那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是有琴玄雅頗為向往的境界。
只可惜,她到現在…一個都沒有。
‘我修為不高,也就有一手土遁,這說出去恐讓人笑話。’
土遁。
有琴玄雅輕輕眨了下眼,睫毛顫動間,已是想到了些什么。
她轉身朝著一旁的衣柜而去。
房間中的陳設其實十分簡單,但幾樣家具都是材質不凡。
在衣柜中取出一只首飾盒,剛打開便是光彩四溢,能見到諸多靈光閃爍。
這些都是她來度仙門求仙前,父皇母后的賞賜;
雖說如今南洲俗世濁氣混雜,人族帝皇、國君牽扯因果太大,沒什么煉氣士敢干涉一國之君的壽元、命格;
但這并不妨礙,這些國君通過各種手段,得來煉氣之法。
幾乎半數的俗世人族國君,都有提升自己壽元的手段,有琴國便是典型的仙凡混雜,從國君到將領都有修為,堪比小型仙宗。
有琴玄雅在首飾盒中找了一陣,很快就捏出了一顆土黃色的寶珠。
這并非法寶,而是自靈脈中形成的寶珠,其內蘊含精純的五行土之力,雖不是什么重寶,卻對土行法術有一定的增幅。
對土遁也是一般。
這類天成的寶珠,比相同效果的法寶、法器,珍貴了何止百倍。
“師兄會不會覺得禮太輕了?”
有琴玄雅輕輕斟酌了一番,還是做下決定,取了個小巧的錦盒,將寶珠放入其中。
想了想,她又取了一方錦帕,斟酌猶豫了半個時辰,才在上面寫了一句:
‘贈,長壽師兄’
將方帕疊好蓋住寶珠,合上錦盒,她抿嘴輕笑,蓮步都輕盈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