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丹鼎峰,李長壽最感興趣的,一是即將到手的新丹爐,二就是其上的一位煉毒大家,萬林筠。
如今李長壽的大半煉毒理論知識、近半毒方,都是從萬林筠所著的幾篇毒經中得來。
萬林筠乃門內長老,丹鼎峰上的天仙,還是一位喜歡煉毒的天仙,其實力完全不能用修為、法寶來評斷。
小師妹去東海毒殺蝦妖的那次,李長壽有一層考慮,就是想通過她撒出去的毒粉,吸引到這位大佬的注意。
這位長老畢竟是門內高人,雖在靈娥手中取走了李長壽煉制的毒粉,接下來并沒有其他動靜…
李長壽也不敢太主動。
一個門內弟子,主動去找門內煉毒手法最高明的長老求教,這很明顯會讓人懷疑,這個門內弟子是不是性情陰冷、要去毒殺什么仇人。
但若是轉換過來,一位門內喜歡煉毒的長老,非要傳授門內弟子煉毒的手段,李長壽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會‘淡化’許多…
主動與被動所產生的些許差異,一目了然。
與酒烏乘云趕往丹鼎峰時,李長壽心底就在思索,好不容易有一次去丹鼎峰的機會,要不要安排一場跟這位煉毒大家的‘邂逅’…
不能太刻意,也不能太隨緣。
如果能在萬林長老那里得到一些毒丹和毒經,當真是再好不過了,哪怕為此得來一部分關注度也值得。
白云轉過兩處山峰,酒烏負手笑道:
“瞧,那就是丹鼎峰了。”
李長壽笑著點點頭,看向前方那酒壺狀的山峰,目光流露出幾分期待。
‘看這次能不能遇到萬林筠前輩吧,強求反而不美。’
丹鼎峰上花兩朵,鑄器煉丹各一家。
這個峰頭之上,煉氣士的數量并不算太多,只有百多人;
包括三位天仙長老,三十多位真仙、元仙,以及十幾名弟子,其余盡皆是雜役弟子。
李長壽與酒烏落在丹鼎峰半山腰待客的小院,就有雜役弟子引路奉茶。
很快,一位身著蔚藍長袍、頭束八卦道冠的男真仙前來碰頭,這位男仙體型稍圓,面露富態,像極了…
丹藥吃多后遺癥。
“酒烏師弟,這幾年怎么來這邊少了許多?”
酒烏嘆道:“唉,總是被派出去東奔西走,片刻都不得清閑。”
“這還不是師弟你得門內信任嘛!”
圓臉仙人笑吟吟地說著,看了眼李長壽,就做了個請的手勢,“百凡殿已給了令諭,剛好有幾口閑置的丹爐,我帶你們去挑選。”
李長壽站在酒烏身后,雖比酒烏師伯高大了許多,但也像是個空氣人一般。
酒烏也為李長壽做了介紹,這位圓臉仙人名為柳飛仙,與酒烏一般也是門內執事,平日里負責處理丹鼎峰的雜務。
李長壽行禮稱呼一句師伯,柳飛仙也笑著勉勵李長壽幾句,隨后就與他沒了多余交談。
三人自小院駕云而出,不疾不徐飄往一處幽谷。
柳飛仙和酒烏一路閑談,李長壽在后眼觀鼻、耳聽心,周圍景色都未多看。
幽谷外圍有一座大陣,隔絕外部仙識查探,且有一定的防護效果。
入得大陣內,花香鳥語入鼻耳,處處仙光流轉。
一片疏林點綴了數十處小樓草屋,此時大半都開啟了屋外的陣法,其內的仙人、弟子,應當都在修行。
曲徑通幽處,林間伴笑語。
比起自家小瓊峰,這里確實…看起來要富那么一些。
跟在兩位真仙之后,尋到了一處陣法遮蔽的大屋;
柳飛仙很快就關陣開門,能見其內各處堆了些塵土,幾尊丈高的丹爐擺放在角落中,各處還有一些蒲團雜物。
李長壽一眼就挑中了其中一座丹爐;
這丹爐本身材質不如原本自己修補的紫金大爐,但卻是嶄新寶物,其內該有的禁制一樣不缺,總體威能,比炸膛的那只高了些許。
這也算不錯了,畢竟他一個明面上的返虛境弟子,也用不到太好的丹爐…
一旁,酒烏卻是露出幾分笑意,在旁笑罵道:
“柳師兄啊,你給的這幾件丹爐,也未免太小氣了些!
長壽師侄這次可是立了不小的功勞,門內獎賞,也是讓他來丹鼎峰自行選取一口爐子。
來的路上,我這面皮可是押出去了,你可別想這般輕易就把人打發了!”
柳飛仙面色有些尷尬,忙道:“師弟你早說不就是了,來,咱們去另一處。”
李長壽心底對酒烏道了聲謝,剛想說一句這里的爐子就夠用了,又突聽一聲輕咦自門外而來。
“長壽?
來的可是,小瓊峰的弟子,長壽?”
酒烏一怔,柳飛仙一愣,李長壽心底卻是一喜。
一縷微風飄過,門外多了一名拄著拐杖的清瘦老者。
那拐杖包裹著一層銅皮,這老者皺巴巴的面容也有些冷硬,但他雙目炯炯有神,灰白長發無風而動,身上的道袍散發著少許刺鼻的味道…
萬林筠長老!
柳飛仙和酒烏連忙向前行禮。
酒烏忙對李長壽傳聲道:“這位是丹鼎峰長老!你喊一聲師伯祖就是了。”
“小瓊峰弟子李長壽,拜見師伯祖。”
這老者點頭回應,嘴角顫動著,擠了個…看著十分陰冷的笑容出來。
那柳飛仙和酒烏齊齊一哆嗦,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他們這、這是怎么惹到這位平日極少外出走動的毒仙了?
萬林筠卻是沒有半點寒暄,直接就指著李長壽,問了句:“狐心丹如何煉制?”
總算來了,自己幾年前埋下的伏筆!
李長壽沉吟半聲,低頭保持道揖的姿勢,口齒清晰卻略帶緊張神色,口中說道:
“按各藥比例,取靈狐心尖血三分,濁目草一分,蜜烏斷魂草二分,鴻羽草一分,輔以屝砦水少許、無垢粉少許…
以冷火煅凝六個時辰,可得狐心丹。”
萬林筠長老緩緩點頭,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嚇人了些!
“若加二分尸蘭粉,改幽火煉制十二個時辰,為何物?”
李長壽答道:“冥狐散心丹。”
“若去掉蜜烏斷魂草,改加三分丹陽蓮粉、二分飄霜砂,以白明火煉制二十四個時辰,為何物?”
李長壽沉吟幾聲,這次沉吟的時間卻略長了些。
一旁酒烏頓時有些著急,連連對柳飛仙使眼色;
柳飛仙卻是不斷小幅度搖頭,示意酒烏千萬別說話…
這位長老,扣顆鼻屎,就能毒翻他們兩個真仙!
門外,萬林筠長老的笑容越發陰冷,雙眼也略微瞇了起來,其內精光閃爍。
酒烏不斷斟酌話語,他對這位長老當真不熟,但看此時這位長老的表情…
怎么看都像是要融了李長壽!
而偏偏,李長壽此時答了句:
“一顆,無用之丹。”
酒烏嘴角頓時一陣抽搐,立刻就要向前替他求饒。
但,萬林筠長老的笑容卻在此時隱去,面露正色,問道:“為何無用?”
“藥性中和了,”李長壽皺眉道,“白明火本就溫和,且屬中性火,而此時的丹方中寒熱中和,各藥材藥性抵消…
雖可成丹,卻是無用之丹。”
“哦?”萬林筠拄著拐杖向前邁了半步。
酒烏連忙向前,做道揖行禮,“長老,這個年輕小輩深得弟子師尊看重,若是沖撞了您,還請看在弟子師尊的面子上,多多擔待!”
萬林筠撇了這矮道人一眼,并未說話,只是繼續看著李長壽,問道:
“你剛才說了藥性二字,這些明明是毒物。”
李長壽露出少許緊張之色,卻是低頭俯身,說出了那句,已經等待了幾十年、依照這位長老生平事跡得出、最有可能戳這位長老心窩子的話:
“毒,乃藥之屬;
一如烹飪菜肴有酸甜苦辣之味,藥亦然。”
這大屋頓時安靜了下去,柳飛仙扭頭瞪著李長壽,目中也帶著幾分急色。
瞎說的這是什么玩意兒?
毒與藥如何混為一談!
而酒烏感覺到一雙目光從自己頭頂落了下來,這矮道人抬頭一看,剛好看見萬林筠那雙狹長的雙眼,以及…
萬林筠嘴角那僵硬的冷笑。
老者道:“我借他幾日,可否?”
“您、您請便。”
“嗯,”萬林筠點點頭,對李長壽道了句,“你,隨我來。”
李長壽低頭應是,對酒烏和柳飛仙行禮后,緩步離開了此地,低頭跟在前面老者身后。
還沒走十幾步,那萬林筠長老又扭頭問了句:
“玉冥丹怎么煉制?”
“弟子只知殘方,主材為幽冥忘川水三分,最少千年份、最多三千年份的鷹愁蘭花芯兒兩朵…”
“鷹愁蘭為何必須千年份到三千年份?”
“藥性哪怕不會相沖、相抵,總不免互相影響,年份太高、藥性太烈,極易破壞丹內平衡。
弟子看一經文之上有寫,煉丹,并非年份越高的越好,合適最重要。”
“那經文你是從何處看來的?”
“道藏殿外殿,有幾個書架上有不少關于煉丹的經文,弟子細細品讀,也琢磨過許多…
莫非,那些毒經,有您老人家所著?”
“呵呵,不錯。”
微風帶來的話語聲中,這一老一青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條偏僻的小路上。
“呼…”
酒烏長長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剛剛這位天仙長老并未顯露半點天仙威嚴,但‘毒死過天仙’這五個字,就當真讓人渾身寒毛直豎…
一旁那微胖的仙人湊了過來,傳聲問了句:
“這小輩…什么來頭?我可從未見過這般和顏悅色的師伯!”
“你管這叫和顏悅色?”
酒烏瞪了眼柳飛仙,剛想回答,隨后想到了什么,頓時一陣搖頭,“別問我,我啥都不能說。”
柳飛仙頭一歪,眉頭緊皺了起來。
半個月后,傍晚時分。
李長壽駕著白云,面容平靜地離開了丹鼎峰,朝著自家小瓊峰而去。
一路毫無波瀾,他回到小瓊峰時,有琴玄雅也早已不在。
回了丹房,在儲物法寶中掏出了一尊兩丈高的漆黑丹爐時,面色也沒什么異動。
等他開啟周遭各處陣法,施偷梁換柱,以紙人守在此地,自己鉆小孔進地下密室,繃著臉,坐在了書桌后。
左手在桌面拂過,一只只玉牌、一瓶瓶玉瓶擺滿了桌面…
李長壽微微一笑,心底感慨萬千。
總算,榨干了這位長老…的毒經!
還得了這位長老大批的毒丹靈丹!
但也因此欠下了個大人情,以后必須要找機會還上,了斷這份因果才是。
這些毒經對李長壽來說很重要;
而這些萬林筠長老讓他拿回來,作為‘樣板、參照’的毒丹,更為重要!
因為這能解決李長壽的一大難題——如何對門內解釋,今后自己萬一要用到的、那些能毒殺天仙的毒丹,到底從何而來!
直接說萬林筠長老賜下的就是了。
這世上,哪里有什么白撿的機緣,無非是一場跨越幾年、幾十年的謀算。
這位毒仙長老…
心底浮現出了這位長老那招牌式的僵硬冷笑,李長壽的微笑更濃郁了些。
其實性格也蠻可愛的,醉心丹、毒之道,并無太多心機雜念。
突然間,李長壽感覺雙股之間有些、有些…癢?
——類似于這段時間,經常會出現在咯吱窩的癢癢勁。
什么鬼?
李長壽頭一歪,心底連忙驅散了這位毒長老的身影,細細感受著自己的狀態,確定自己取向并沒有任何問題。
嚇他一跳,還以為自己看百美老后圖的緣故,突然有了什么莫名的癖好。
隨之李長壽一陣皺眉。
自己這是怎么了?最近身體一直有解釋不清的異動?
成仙后的仙基,當真要好好鞏固一番了。
片刻前…
天庭,月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