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鳶聽沈岐山愈發渾說,褥被底掐他大腿一把,佯裝才醒轉,朝蓉姐兒倦倦地問:“這般晚你不困覺,怎跑到這里來呢?”
蓉姐兒眼巴巴地:“我那房里總有人哭,吵得睡不著,要阿姐陪!”
沈岐山聽聞,拿起里衣穿上、起身趿鞋下地:“我去看看!”
他走到桌前提了青龍劍,掀簾至廊下,四周杳無人聲,夜色迷蒙,紅籠照拂,一丸新月涼風正好,疾步進了蓉姐兒所住西廂房,點燃燭臺,觀望四周凝聽半刻并無異像,待出了房,卻隱約耳聞誰在吹蕭,他隨聲走到院子外,近前卻是蕭滽坐在一塊大白石上自娛自樂。
蕭滽已見他來,佯裝未察覺,繼續悠悠揚揚地吹蕭。
沈岐山蹙眉道:“大半夜的在這里鬼哭神嚎甚麼,曲不成調,難聽至極。”抽出劍身對著月光擦拭。
蕭滽冷笑:“你個粗俗武將,哪里懂得南管音律之美。”想當年誰想聽他吹蕭一曲,便是捧萬金相求,也未必如愿。
沈岐山聽得戲謔:“我是不懂,但亦知曉,若真曲調高妙,使人如夢如幻,豈會唬得蓉姐兒跑去找阿姐陪,你也是能耐!”
蕭滽微怔,他覺得定是這樂管太粗劣,索性不吹了,身側有一碟嫩蓮子,是丫鬟春柳剝好給他嘗鮮的,遂拈了顆丟進嘴里嚼。
沈岐山手持劍柄虛晃一招,劍尖劃過碟兒,挑起一顆蓮子,要往自己嘴前送,蕭滽眼明手快,忽然將樂管一拋,那樂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劍身擊打而來,沈岐山眸光驟縮,手腕迅速微偏,就聽哐哐啷啷刺耳響,樂管被劈成兩半,蓮子要落地剎那時,又被劍尖掃起,沈岐山伸手取過揉搓兩下,吃了,甚得意地嘲諷:“心胸狹隘!我自家塘內荷花結的,怎就吃不得?”
蕭滽笑起來:“怎吃不得,給你罷!”手掌往石上一拍,四方碟與數顆蓮子瞬間飛起,帶著勁風往沈岐山面門撲射去,他則站起,把袍擺一撩徑自走了。
沈岐山一個鷂子翻身,左手接方碟,右手抬劍接蓮子,蓮子滑溜終是幾顆掉落于地,看蕭滽背影逝于夜幕,面龐掠過些許驚詫,不禁肅然,沉思著略站會兒,才復回院中,去凈室洗漱后,回到房內,見蕭鳶摟著蓉姐兒,兩人挨頭睡得十分香甜,并不打擾,吹熄了燈,自去窗前矮榻躺下,翻來覆去無困意 娥眉月在外游移,森森的,把他結實的胳臂染成青白色,朦朧間聽得似乎有人在哭,又覺不是,像貓兒踩著屋梁在叫春,忽有誰叮叮咚咚彈琵琶,他暗忖莫不是蕭滽又在發癲,細聽卻不甚分明,倒像雨打芭蕉聲,可月兒明明在天,怎會落雨。
沈岐山覺得都是蕭鳶害得他神智大亂,她的性子變得蹊蹺,無論他怎樣的冷嘲熱諷甩臉色,她都不怒不惱一意兒應承,如般火般往他跟前湊,竟還敢做出那樣出離的動作在前世里是無法想像的,還有蕭滽,渾身都是謎團,至于蓉姐兒愈想愈覺紛亂,他闔起雙眸,暗忖來之則安之,唯有靜觀其變了。
這正是:月下琵琶疑風雨,喃喃吹蕭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