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鳶再給大夫人蔣氏奉茶,蔣氏坐座上已把她認真打量,只覺面熟,忽而記起年時在大雄寶殿遇過,殘存印象是因她生得風流嫵媚,此會看來又勝卻那時十分。
心底暗思忖:“怪道三爺不顧她是個拖弟帶妹的孀婦,硬要納來做妾,果然標致極了。不曉三爺來問自己討歷年俸、還有買房可是受她挑唆的?!若是這般,真個紅顏禍水。”
面上卻不表露,笑吟吟地接過茶吃了,受過禮,又指趙姨娘幾個給她相見,彼此認識后,吩咐都坐了。
蔣氏朝沈岐山道:“你前時問我討俸,遂讓保帳的管事細細算了,今兒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各位皆在跟前,就把存的銀子悉數交還三爺。”
命丫鬟請候在門外的管事進來。
那管事膽顫心驚走入房,給列位拱手作揖,再從袖籠里掏出一張銀票,遞給沈岐山。
沈岐山接過看了兩眼,噙唇冷笑:“二百兩白銀,吳管事確定沒算錯麼!”
吳管事額頭覆滿汗水,期期艾艾地:“這帳冊大夫人都核過,不曾有錯。”
沈岐山抬首掃過鎮定自若的哥嫂,面容浮起一抹嘲意:“很好,那就這樣罷!”他把銀票收進袖籠里,起身誰也不理睬,徑自頭不回地離去。
沈諭衡撩袍起身也走了。
蕭鳶只覺心服,這蔣氏貌端持重,藏愚守拙顯得好相處,其實城府深沉,斂財如命,名副其實的“把家虎”,心底對沈岐山的同情愈發多了幾許,之前的氣少了幾許。
蔣氏站起身笑道:“你們各回房罷,我和蕭姨娘去園子轉轉,說些體己話。”
一眾告辭散去,唯她倆朝花園子過來,正是人間四月天,姹紫嫣紅開遍。
但見得進門有徑,徑曲繞,兩邊密竹深林,淺翠嫩青;出徑是階,階畔名草繁花,爭奇斗艷;下階是橋,橋下流水疏荷,含苞待放;過橋是圃,圃內古松怪石,傍兩三白鶴起舞,掠圃是亭,亭內雕欄畫棟,五彩斑斕,更不提那紫燕穿軟柳,黃鸝度翠陰,粉蝶惹花蕊,錦鯉扭腰身,這正是:
滿園春色,全憑狂花野樹安排,一派生機,總是飛鳥游禽妝點。
蔣氏走得香汗淋漓,嬌喘吁吁,看蕭鳶依舊輕松自在,站在一籠樹陰下,開口問:“聽聞蕭姨娘在富春鎮是做茶館生意,可真?”
蕭鳶點頭稱是,蔣氏沉下臉來,皺眉再問:“還聽聞你的風流名聲,又可真?”
蕭鳶鎮定道:“大夫人聽知,這世間的人呀,你看前面,菖蒲淺芽蔫答答,只因北邊難適應,他便講菖蒲根嬌葉弱假尊貴,柳垂金線隨風舞,只因枝條軟嫩長,他偏說楊柳身輕體賤多放蕩,月季榮謝四季同,只因莖粗刺尖利,他便說月季包藏禍心扎人手。卻不知菖蒲青青瑤池生,人間花草盡榮艷,未敢與它爭高名。楊柳全身無力向人垂,玉纖折得遙贈友,便似觀音手里時。還有那月季,別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皆是仙草仙樹和仙花,哪里怕眾人亂講生事非,大風吹倒了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我蕭鳶怎樣的人物,管不得旁人,只要三老爺心知肚明就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