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些小絆子,那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魏忠賢此人雖然沒有容人之量,喜歡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可既然他能混到眼下這個地位,說明此人識大體,有眼光,懂得攀炎附勢,臣于陛下有大用,他這個常年陪在陛下身邊的人怎么會看不出來呢?所以到現在為止,魏忠賢與臣還是和和氣氣,連口角都不曾發生過,臣退一步,他也會禮讓三分,一切都是為了陛下的宏愿啊。”
朱由校心中很是感動,捂著胸口說道:“待大明振興那日,朕將昭告天下,奉先生為親師,大明在一日,先生便有萬世恩澤,誰也不能對先生行那兔死狗烹之事。”
“呵呵,若那天真的到來了,臣就會告老還鄉,不再踏足廟堂,做一個富家翁豈不美哉?臣的私心不在流芳百世,只愿山河無恙,國泰民安。”
朱由校輕嘆一聲,說道:“若天下人能有先生這般覺悟,何愁江河不興,山巒永固呢?”
這時,馬車緩緩停下,洪峰的聲音傳來,“陛下,柳先生,咱們到了。”
朱由校和柳安依次下了馬車,發現洪峰將他們帶到了一處尚在營業的酒樓前,柳安看著酒樓中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不禁詫異道:“正月初一還有酒樓開門嗎?”
洪峰苦笑道:“恐怕整個京師就這么一家了吧。”
客棧大門上書:錦繡閣。
乍一聽,有些像是買衣料的店鋪,可實際上這卻是供人吃喝的酒肆,而在錦繡閣旁,隨風飄揚著一面小旗,繡魏字。
“又是魏忠賢的產業?”
朱由校訝然說道。
柳安也是有些意外,想不到這魏忠賢涉足的行業還挺廣泛,不管是上九流還是下九流他都占了個遍,足見他胃口不小。
朱由校好不容易單獨跑出來一次,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就回宮,況且宮里的吃食他早就膩味了,一直也想嘗嘗這外面的酒樓是什么味道,既然是魏忠賢開的,那就簡單了,想必味道也不會差。
即便是大年初一,這請客作陪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在京師這種地方,總有人不想在家中吃飯,而這錦繡閣,自然就是他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喲,爺您來了!您幾位啊?”
眾人還沒往里走呢,錦繡閣中就迎出一青衣小二,白帕搭肩,頭戴方帽,腳踏黑布靴,上前就迎合笑道。
朱由校轉頭一望,開口說道:“十一人,分兩桌,要雅間。”
“誒喲,十一人吶,這位爺,實在是對不住,小店今天生意火爆,這雅間怕是坐不下了,您要不大堂將就將就?實在不行小人給您拉個屏風也成.....”
青衣小二有些為難,面前這幾人一看就是有錢的主,你看那胸前揣的鼓鼓囊囊的,八成都是銀子吶!
這種大主顧,青衣小二可不愿輕易放過,但雅間又實打實的沒位置了。
朱由校聞言皺眉,他身為天子,來這種酒樓吃飯已經是屈尊了,還沒有雅間,豈不是有辱身份?
柳安說道:“掌柜的,要不回咱們的客棧去吧,臣客棧里的廚子手藝也不錯,環境也清凈。”
青衣小二一聽,喲呵,這還是對頭啊!那自己這態度就要掂量掂量了。
“得嘞,爺您可想好了?小店實在是客滿,您要不另擇別處?”
知道了這是敵軍之后,青衣小二的態度立刻來了大轉變,雖然不至于冷眼相對吧,可話里的語氣也不怎么客氣了,甚至還帶有一絲警惕。
朱由校是什么人?不論他走到哪兒,向來都是眾星捧月,所有人對他都是畢恭畢敬的,今天倒好了,遇上個不開眼的主,這他就不樂意了啊,本來還想答應柳安的提議的他,頓時開口說道:“不必了,今天就在這兒吃,真倒是要嘗嘗,什么廚子能養出你這樣刁鉆的嘴!”
青衣小二扶了扶帽子,將白帕打了個響,側身冷笑道:“得嘞,幾位爺,您里邊請,大堂十一位!”
既然都是一起來的,那青衣小二干脆也沒有給他們分桌,不只是不是有心為之,特地給他們挑了大堂正中心的圓桌,這個位置可謂四通八達,下到大堂,上到三樓雅座,只要一偏頭都不免看到這張桌子,如果是沒有什么特殊嗜好的人,也不會選擇坐在這里。
所以這張桌子一直都空著。
朱由校一看這地方,反而很大方的欣然應允,對他來說,就是要坐在這種地方才能彰顯身份,被其他人看看,那就看唄,御門聽政的時候他也沒少被看啊!
又不是黃花大閨女,被看兩眼掉不了幾塊肉。
朱由校大馬金刀的往桌旁一座,也不講究什么座次之分,顯得極為隨意,他是坐下了,周圍跟他來的人就尷尬了,誰坐,誰敢坐,坐在哪兒,都是十分棘手的事情。
關鍵誰也沒經歷過這種事啊!
柳安看了一眼桌子的位置,不動聲色地坐在朱由校左手邊,剩下的張家四兄弟和其他禁衛傻了眼,這左手邊的位置被占了,右手邊誰坐?
但也不能就這么干站著吧!這桌子的奇怪景象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朱由校不悅地看了他們一眼,敲了敲桌子說道:“坐,今日沒有身份之分。”
朱由校都這么說了,眾人還能怎么樣,一咬牙,得,那就坐吧!
頓時一頓哄搶,大家都搶著坐在離朱由校盡可能遠的地方,誰也不敢坐在朱由校的右手邊,萬一惹得他不高興了,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嗎?
可這張桌子本就不大,開始也只安排了十個人的座位,還是青衣小二又搬了張椅子來才堪堪夠十一個人的位置,這也就引發了一件事情。
這桌子有點擠。
至少對那些禁衛來說,有點擠。
能坐在皇帝身邊,按理說是極大的榮耀,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有這個機會,可他們會羨慕嗎?
歸根結底,他們也不過是一個禁衛,討了喜會有賞賜,可若是不討喜呢?
這就是兩種極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