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一頓,輕輕嘆了口氣,柳安頭也不回的說道:“懇兄有什么話不妨傷好之后再說不遲。”
懇伯搖了搖頭:“柳先生,還是現在說吧。”
至于他想說什么,柳安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個大概,雖然只是猜測,可卻事關重大,他也不想惹禍上身,之所以拒絕信王的邀請,就是有這種因素在里面。
但懇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而且柳安已經入局,他昨日救下懇伯就是徹底跟信王一派劃清了界限,再想脫身,已是太晚。
拉了張凳子坐下,柳安對懇伯點點頭:“好吧,懇兄有何話想告訴我?”
懇伯對黃若蘭使了個眼色,黃若蘭抹了抹通紅的眼睛,起身走出房門關上,守著不讓其他人進去。
房中,懇伯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柳先生,以前在破廟里我跟小姐多有得罪,在這里對您說聲抱歉。”
柳安松了口氣,笑道:“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懇兄不必放在心上。”
“當初在破廟里我曾對柳先生說過信王的一些事情,柳先生可還記得?”
躲了半天,還是沒能躲開,柳安臉色變得嚴肅,頷首道:“記得。”
“那日我只是對柳先生說了個大概,信王殿下才十二歲,怎么會想到爭奪皇位呢?實際上信王殿下一直對皇位都不是很感興趣,畢竟當今陛下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們兩兄弟感情甚篤,絕無二心,所以不管信王殿下做了什么,陛下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陛下心中十分相信信王殿下不會造反,只不過,信王殿下背后另有其人.....”
柳安眉頭一挑,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了,他原本以為信王才是主謀,想不到背后還有人?
“這些話,懇兄說出來就不怕引來殺身之禍嗎?”
懇伯苦笑搖頭:“柳先生您這話說的,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難道還沒有引來殺身之禍嗎?就算不是您,方木遲早也會除掉我們,誰讓我們知道的內情太多了,當初信王府救下我們時曾許諾大事即成之時會幫助我們重建崆峒派,可如今呢......無非兔死狗烹,殺人滅口罷了...”
“懇兄為何要將這些話告訴我?”
懇伯有些感慨的說道:“因為柳先生昨夜不計前嫌出手相助,實則已經入局,再不可偏居一隅,遲早,信王殿下他們都是會對您出手的,我告知柳先生您此事,是想讓您早有準備,以免措手不及。”
柳安臉色凝重下來,對懇伯虛拱了拱手:“愿洗耳恭聽。”
“今年,信王得封后搬到了慈慶宮中居住,而與他一同入主慈慶宮的,是李選侍。”
“李選侍原為光宗陛下身前的嬪妃,因當初宮中有兩位李選侍,所以分為東西二李,早年移宮案就是西李所為,而跟著信王一同搬進慈慶宮的,則是奉陛下之命撫養信王殿下的東李。”
“信王殿下受東李撫養,對其感情至深,東李也十分喜愛信王殿下,她早年在宮中時就不如西李得寵,一直是籍籍無名,如今光宗陛下已逝,當今陛下又寵信宦官,不事勤政,所以她東李就在信王府招攬了數位客卿,而方木,則是信王府客卿中的主心骨。”
“方木曾言:欲成大事,當籠人心,而朝中權勢最大,嫉惡如仇的,非東林黨人莫屬,所以方木開始以信王殿下之名暗中聯系東林黨人,時至今日,朝堂上近乎大半的東林黨人都已站到了信王殿下這邊......”
柳安震驚的問道:“錦衣衛是干什么吃的?這么明顯的事情他們都查不出來嗎?”
錦衣衛專司詔獄,監察六部,權職極大,足跡又遍布大街小巷,按理說像信王府這般地方周圍肯定早就布下了眼線,信王殿下邀請東林黨人入府相商他們竟查不出來?
懇伯搖了搖頭:“錦衣衛查不出此事,是因為東李邀請東林黨人入慈慶宮的理由是教書,東林書院名滿天下,朝中那些大人無一不是滿腹經綸之輩,此等才分,教年幼的信王殿下讀書是再適合不過,陛下對此也樂見其成。柳先生您對陛下也是了解,陛下他最不喜別人去打擾他,如果信王殿下能夠為他牽制住那些大臣,陛下肯定是滿口答應,更何況開口請求的人乃是先帝的嬪妃,陛下的長輩。”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朱由校恐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會引來如此禍患。
“當下東林黨人已與信王府沆瀣一氣,只因陛下尚即位兩年,朝中形勢又對他們無甚弊端,所以那些大人遲遲不肯動手,最關鍵的就是信王殿下太過年幼,十二歲不能把持朝政,而那魏忠賢又權傾朝野,就算此時讓信王殿下即位也是注定功虧一簣......”
聽到這里,柳安徹底明白了當今局勢,先是福王,如今又是信王,可憐朱由校還以為自己的敵人只有那把持言路的東林黨人,可實際上現在的朝廷上下早已離心離德,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那一份利益而排除異己,縱使朱由校有那般青云之志,卻也無人可用,真正對他忠心的,怕也只有魏忠賢一人爾。
柳安嘆了一聲,如此形勢,該讓他如何自處?
“多謝懇兄告知,我明白了,不知懇兄下一步如何打算?”
懇伯沉吟道:“如今我和小姐已是籠中鳥,牢中囚,躲在這家客棧中尚能茍且偷生,如果想要離開京師遠走高飛,恐是奢望......”
“如果我所料不錯,現在客棧外早已眼線四伏,只待我跟小姐出去,不出百步,定遇殺身之禍。”
黃若蘭的功夫,遠比不上懇伯,孫德勝等人,懇伯如今又受了重傷,往后再無與人對敵的實力,如果自己不管他們,他們確實是死路一條,柳安點點頭,知曉了懇伯的意思:“懇兄莫慌,你們大可住在這家客棧里,我用性命擔保,我柳安在一天,你們便不會有危險,待到形勢穩定之后,你們是走是留,我都尊重你們的意思。”
“多謝柳先生...柳先生的大恩,崆峒派沒齒難忘,如崆峒派還有重建之日,但凡柳先生所求,必當竭盡全力以報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