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將硯臺翻了過來,瞧了瞧上面的字,沉默了,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魏忠賢對著柳安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其意味不言而喻。
看朱由校的神情,柳安便知道自己定是說中了。
“魏伴伴。”
“臣在。”
“擬旨,將國庫今年的糧儲全部運往陜西,同時命各府、州、縣開糧倉,各運三千石糧食往陜西,再于陜西頒皇旨,各家開挖地窖,以三尺為限,每深一尺者,賞糧一斗。”
即便是魏忠賢,在這一刻也不免感到震驚,這手筆太大了!
整個大明都將因這一道圣旨中震動,相當于全國傾力援助陜西,還是在旱災尚未發生的情況下!
恐怕明日,不,今夜,就會有無數大臣夜訪皇宮,要求面見圣上,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如果陛下頂不住他們的壓力,那柳安可就麻煩了。
見魏忠賢許久沒有回應,朱由校沉聲道:“怎么,還不快去?”
“陛,陛下,您這旨意是不是先問過閣老他們要好一點兒,畢竟這旨意繞不過內閣…”魏忠賢一副為朱由校著想的樣子。
朱由校聞言十分不悅,袖子一揮,冷哼道:“朕意已決,發中旨,繞過內閣。”
雖然事情的發展與自己料想的不同,有點兒跑偏了,但好在自己聰敏,又成功的將火頭引到了他們身上,魏忠賢暗笑拱手:“遵旨。”
柳安方才的一番話說的他心花怒放,之前他還在想柳安說要獻給自己的大禮是什么,現在看來,已經露出了眉頭。
朝中奸佞當道,政野荒廢,說的是誰?
只要自己稍加引導,朱由校很容易便會將注意力放到方從哲等人頭上,如果等到來年柳安真的言中,那時便是方從哲等人的末路。
再加上自己手中由福王傳遞給自己的信息,將東林黨一網打盡也不是幻想,甚至他可以確信的說,此事十拿九穩。
尤其是經過自己一刺激,朱由校火氣上來直接發了中旨繞過內閣,定會惹得內閣不滿,屆時,怕又是一番哭天搶地懷念先帝云云,讓朱由校站到內閣的對立面,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情況。
連忙便出了乾清宮親自擬旨去了,待魏忠賢走后,朱由校喝了口茶,不緊不慢的問道:“卿方才說天上文曲星衰落,主煞的天狼星大盛,我朝社稷即將動蕩不安,有奸佞誤國,指的是誰?”
這個問題對柳安來說,確需要好生思慮一番,若自己指名道姓,肯定會使得他懷疑,引起反效果,于是臉色凝重的說道:“回陛下,天機不可泄露,臣已犯了規矩,若還不知悔改,恐遭懲罰,陛下明察秋毫,慧眼識英,即使臣不說,陛下也定會明白奸佞是何人。”
柳安不敢說,朱由校有些失望的點點頭,心中對柳安更加信服幾分,認為此人是真的有通天徹地之術,否則怎么會防患于未然,連連造出千古未有之物來?
“卿之心意,朕已了解,明日朝堂之上,朕必有重賞。”
朱由校自然不可能因為柳安說對了硯臺上的字就如此信任他,之前的許多事情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先是在陜西干旱最緊要關頭,朝廷即將應顧不暇之時,柳安橫空出世,創耐饑丸救大明、百姓們于水火之中,拯救了無數性命,后在白蓮賊子起義造反,搞得正轟轟烈烈的時候,再次出現獻計大破白蓮反賊,一舉保住了大軍糧道,避免了悲劇的發生。
又制作出了價格高昂的肥皂,效用奇佳,乃是亙古未有之物,如今又向自己進言陜西來年依舊干旱,十分一下子信了九分,不畏生死,只為他人,不求財不求名,如果這種德廣智興之人都不被信任,那天下就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柳安深深弓腰:“謝陛下。”
朱由校想起了太祖禮賢下士的傳說,連忙效仿,越過書桌走到柳安近前,握住他的手激動的說道:“朕受命于天,威加海內,如今上天將先生派來輔佐,即是天意,漢祖劉邦得蕭何,秦皇嬴政得李斯,太祖得伯溫,開辟山河,創立不世基業,今朕得先生,如天降甘霖,解朕求賢若渴之心,朕年幼,多事不精,易遭人蠱惑,還望先生不吝賜教,對朕多加鞭策才是。”
朱由校今年才十七,比起朝中那些老人來說確實算得上年幼,能夠對柳安說出這樣一番話,足見其心意。
“陛下,臣聲名不顯,豈能當的起陛下如此對待。”
“先生,您莫要謙虛了,俗話說大隱隱于市,朕以前對這句話嗤之以鼻,如今見了柳先生,朕才明白何為臥虎藏龍,先生之才,天下無有一人能比之。”
朱由校越說越夸張,柳安不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可是赤裸裸的捧殺啊!
先不說自己才分如何,單讓朱由校如此對待,便會引得許多人的嫉妒,要知道,內閣之中那幾位閣老,無一不是德高望重,年高德勛,抖抖身子朝堂都要震三震的人物,要是被他們知道朱由校對自己說的話,恐怕自己便是會成了許多人的筆下彈劾的目標。
柳安緩緩搖了搖頭道:“陛下言重了,臣只是一屆布衣,何敢于那蕭何、李斯相提并論?陛下莫要折煞臣了。”
見他如此態度,朱由校對其更加欽佩,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儼然將柳安抬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緊抿著嘴說不出話來。
魏忠賢擬好了旨意,興奮的捧著圣旨到了乾清宮,將圣旨放到正喝茶的朱由校眼前,恭敬的說道:“陛下您請過目。”
快速的掃視了一遍,朱由校點點頭,拿起大印便蓋了上去,說道:“今夜便發出去,務必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各州巡撫手上,交由他們辦理。”
“是。”
兩人從乾清宮退出,向著宮外走去。
“柳先生還真是給咱上了一課,這招以退為進,柳先生早已爐火純青,將這潭水攪渾了,剩下的便交給咱,咱不會辜負柳先生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