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
身穿短袖廠服的喬北手上帶著滿是油污的手套,用手臂抹了把頭上的汗,卻發現沒啥用,手臂上也是汗、頭上也是汗,抹來抹去汗水還是在自己身上。
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環境溫度,39度,嘜嘜貔的,雜牌手機又騙人了。
掛在工位上的水銀溫度計可是顯示46度。
喬北很后悔自己畢業后選擇留在了江城,沒想到進公司后要在車間實習,連風扇都被人搶來搶去的車間,那熱度可想而知。
江城的七月是讓人絕望的七月,這才剛剛開始,后面還有八月與九月。
“小子,來幫個忙!”
一聲高喊打破了喬北的思緒。
抬頭,卻見一個壯碩的大馬猴一樣的男子正站在一個半掛車的板簧前面。
喬北看了看自己不到六十公斤的瘦小身軀,再看一下那重量明顯高于一百公斤的板簧,內心更加絕望。
這種情況,喬北遇到不止一次了。
既然是實習,那么肯定是要干活的,用公司領導的話說就是“伏的下身段,看得見未來。要敢于吃苦,勇于吃苦,這樣,在以后的工作中才會得心應手!”
那沉重的板簧,剛開始喬北是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的,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現在算是勉強能拖動了,但是干這活對于喬北來說猶如上刀山、下火海。
好不容易把沉重的板簧抬到車軸上,喬北感覺自己體內的能量被迅速消耗。
“小子,年紀輕輕這么虛,得多補補!”
看到喬北抬一個小小板簧這么費勁,壯碩的大馬猴投來鄙視的眼神。
“哈哈,大哥可是書生,怎么能跟你一個莽漢相比!”小胖不知何時來到了旁邊。
既然叫小胖,那體格肯定是不小的,這個車橋工位都沒有體格不壯的,不壯的人也干不了這個活。
再看小胖那一臉酸爽的表情,就知道他剛霸占完工位上那一臺僅有的軸流式風扇。
大熱天的,普通的工業扇根本起不到效果,只有軸流式風扇的風速能給人帶來酸爽的感覺。
喬北來不及搭話,小跑來到軸流式風扇前面,軸流式風扇猶如沖天炮一樣,風口斜向上。
喬北把上身的短袖掀開了個口子,然后口子對準了軸流式風扇的風口。
這是跟工位上的其他人學的,這樣能迅速降溫,沒有試過的人永遠不知道這種方式的酸爽。
猶如突然從沙漠來到了北極。
“唔…”喬北被涼意一激,突然有一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
然后,喬北就感覺到一陣黑暗…
喬北感覺自己躺在有些硌得慌的床上。
然后一股混合著鐵銹味、汽油味、霉味、汗味的氣體涌入自己的鼻孔。
嘜嘜貔,自己記得好像自己是暈倒了,這不會連醫院都不給送吧,還在車間?
也不是,車間的味道不是這樣的。
不及細想,喬北感覺一陣記憶洪流涌入了自己的腦袋。
經過一段時間的消化,喬北感覺有些冷。
自己融合了另外一個人的記憶,不過自己占著主導地位。
另一個記憶是不是在地球還兩說呢。
喬北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污濁不堪的天花板,在昏暗的燈光下讓人作嘔。
看到這幅熟悉景象的瞬間,喬北知道自己靈魂被那一陣涼風刮到了另一個時空。
根據另一幅記憶,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喬北,一個可憐的修理工,永遠沒有未來的那種修理工。
在前身的記憶中,前身自從來到這個昏暗的地下室操作間開始,可從來沒有離開過。
至于是四年還是五年,前身都記不清了,地下室中沒有日夜,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就只能干活。前身能活到現在絕對是個奇跡。
明顯是個黑工廠啊,從人間地獄走出,又來到了真正的地獄。
“呀,喬北你醒啦,太好了!”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
從記憶中得知,這個聲音一定是皮陽的,這里除了他跟皮陽沒有第三個人了。
雖然兩個人算是共患難,但是前身好像并不喜歡這個叫皮陽的,至于為什么卻沒有清晰的記憶。
“嗯…“喬北本想說句話,卻發現這具前身由于長時間不與人交流,連發音都有些困難。
自己以后不會成為一個結巴吧?
然后,喬北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四處張望的沖動。
聳了聳鼻尖,喬北好像聞到了一股肉香。
自己的前身上次吃到肉好像是在大概一年之前吧。
“咕…”一個咽口水的聲音響起,喬北的臉有些微紅,還好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
“水…”為了掩飾尷尬,朱三不得不找了一個借口。
“哦哦,對、對,水,你一定是渴了…”皮陽說著便轉身而去。
隨著皮陽的離開,那股肉香也跟著離開,這小子應該是偷吃了,也不知道刷牙洗口,真的是。
根據自己前身的記憶,自己前身的腦袋好像不怎么靈光,對于很多事情反應比較慢。
然后,喬北才有空打量四周的環境。
純粹的地下室,沒有一絲的自然光照射進來,幾個昏暗的、有些古老的燈泡給這低矮的空間提供著光亮。
電線吊下的燈泡讓喬北想起了地球上中國的七八十年代就是使用的這種燈泡。
自己身下的床在地下室的一個角落,身上的被子沉重,那是因為地下室潮濕的原因。
一個人能在地下室里面活四五年也是一個奇跡。
從地下室的角落往周圍望去,地下室里堆著一些零件,有些像人類的肢體的放大版,有些像人類的盔甲。
喬北知道這些看似破舊的零件并不便宜,這些零件都是機械外骨骼的零件。
至于機械外骨骼的作用,喬北知道的不多,但肯定不簡單。
看看這些損壞的外骨骼零件上的那些劃痕就可以知道,那是外力破壞的結果。
看到這些劃痕,讓喬北勾起了前身在外界極少的回憶中的一部分。
造成這樣劃痕的東西可不簡單,抹了抹自己的胸口,那里也有一道長長的、狹窄的疤痕。
“水來了,趕緊喝。“
皮陽用一個破舊的瓷碗端來了一滿碗水,同時臉上帶著友好的笑容。
喬北接過。
“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這里就你我兩個人,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么過?”皮陽那胖胖的臉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還有,這里不好嗎?跟外邊比起來,這里可算是天堂了,你不記得你胸口的那道疤痕是怎么來的了?干嘛想著去外邊呢?這里雖然條件不是很好,但是有吃有喝、勝在安全啊,以后可不要有別的想法了,不然老板不光打你,也會打我的!再說,老板打你也是為你好,恨鐵不成鋼啊!”
皮陽小胖子羅里吧嗦的說了一大堆。
喬北知道,前身之所以會昏迷,就是前身想要出去,看一眼外邊的世界。
后來,喬北就被暴揍了一頓,被所謂的老板爆揍了一頓,說喬北白眼狼,不知道感恩,需要好好反思。
至于皮陽口中的恨鐵不成鋼,個斑馬滴,都把人打死了,還恨鐵不成鋼?還為了我好?
喬北也終于知道前身為什么不喜歡皮陽這個小胖子了。
“老…鴇…叫…什么…”不清晰的吐字給了喬北天然的偽裝。
“皮高明啊,不是,今天是我認識你以來你吐字最多的一次了。”皮陽這個小胖子帶著驚異的眼神望著喬北。
“哦”
喬北嘴角微不可查的一抽,面部平靜,內心萬匹嘜嘜貔閃過。
個斑馬滴,你們兩個姓皮的有必要跟一個智商低下的人這么玩么?
事實證明,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