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一章 倭皇

　　“龍溪禪師宗潛？”

　　楊振聽了這個頭光光身著法衣相貌還算周正的和尚的回答，心里回想了一下，對他報上的名號毫無印象。

　　但是，楊振見他確實聽得懂自己的話，而且漢話也算說得過去，便點點頭，指著被后水尾天皇問道：

　　“這位就是你們的后水尾天皇？”

　　聽見楊振的問話，龍溪宗潛抬頭看了看楊振，然后又看了看對面閉眼跪坐的太上天皇，最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正是，法皇俗名諱政仁，乃后陽成天皇第三子，慶長十六年繼位，但是在寬永六年已退位，皈依佛門，如今居后水尾院為太上天皇。”

　　倭僧稱皈依佛寺的天皇為法皇。

　　龍溪宗潛和尚可能認為楊振會對眼前的后水尾院太上天皇不利，所以指認了政仁的身份之后，刻意強調了他退位以及皈依佛門的事情。

　　但是他想多了，對于這個已經躺到砧板上的死魚，楊振絲毫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而且楊振也知道，倭國史上很多天皇都會提前讓位給自己的子女，然后自己要么出家不出宮，依然三宮六院花天酒地，要么就退居某某院當太上天皇，退居幕后，把持朝政。

　　而這，就是倭人史上所謂的院政。

　　至于被讓位的子女，則多數都是年紀幼小，便于操控的提線木偶而已。

　　比如跪在皇室女卷人堆里的明正女天皇，就是如此。

　　明正女天皇五歲多繼位，而且還是個虛位，而彼時其父后水尾天皇三十三歲，不管她出身多高，她也不可能有什么自主權。

　　說來說去，什么讓位，退位，都是倭國京都小朝廷的日常政爭小技巧罷了。

　　楊振想到這里，隨即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跪在后水尾天皇身后的其他皇室成員身上。

　　“我聽說現任的天皇，是個女天皇，龍溪禪師，你幫我引薦一下吧？”

　　楊振一邊說著話的時候，就一邊在關注著后水尾天皇身后的皇室女卷，這時有一個年輕錦服女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往后躲了躲。

　　然而，她越是往人后稍，越是俯身低頭，就越是引人矚目。

　　楊振注意到了她，一眼望去，有點失望，心想難道這個瘦小、披發、白臉并且留著唐朝眉妝闊蛾眉的年輕女子，就是傳說中的明正女天皇嗎？

　　果不其然，真是念叨什么來什么。

　　楊振的目光剛從那個唯一畫著闊蛾眉的白瘦幼女子身上轉移開，就聽見龍溪禪師宗潛在一旁說道：

　　“回上樣，上樣面前第三排，五人之中居中者，正是后水尾院太上天皇第二女，即今上天皇。請上樣為皇家留些體面，不要唐突。”

　　龍溪禪師宗潛說完這番話，叩首于地，一動不動。

　　就在一個多時辰前，荷人火槍手以及荷人的烏番奴們闖進宮城之后，見了宮中女官女卷沒少上下其手肆意侮辱，簡直斯文掃地。

　　倒是張國淦帶領的金海鎮士卒，在圍住了后水尾天皇、明正女天皇以及隨行的宮中女卷之后，沒有隨意侵犯。

　　雖然威脅、呵斥、辱罵以及推推攘攘也不少，但起碼沒有將隨行女卷隨意帶走凌辱。

　　也因此，龍溪禪師宗潛在心里已經有了比較，知道要想保住皇家體面，只能求助于眼前這個被稱為都督的明國將軍。

　　對他來說，今上天皇是個女天皇，身份特殊，同時她又年紀輕輕，是個妙齡女子，難免會引起那些粗魯武夫的覬覦。

　　一旦今上女天皇被那些形同野獸的荷人火槍手或者仆從烏番奴奪了貞節或者侮辱了，那今上天皇恐怕也只有自裁這一條路了。

　　楊振聽他說的話，自然是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不過，這個龍溪禪師顯然想多了。

　　至少，楊振看了那個畫著闊蛾眉的白臉女天皇就倒胃口，可以說毫無興致。

　　一般正常的眉妝，都是在自然的眉毛上進行修整或者描畫，就是詭異一點，起碼還有個人樣子。

　　可是闊蛾眉，卻是將原來自然的眉毛全剃掉，然后在遠離眼睛的額頭上畫上兩塊粗大的倒八字眉妝。

　　再加上一張慘白得像是刷了一層白石灰的臉，以及嘴角上刻意點畫的青黛，這個女天皇的樣子，在楊振看來，簡直就跟鬼一樣。

　　“呵呵，唐突誰？唐突她？禪師，你大可以放心了！”

　　楊振又看了那個畫著闊蛾眉的白臉女天皇一眼，撇了撇嘴，一臉的嫌棄與不屑。

　　而他的這個表情，落在龍溪禪師以及偷看楊振臉色的倭人皇親眼里，卻叫他們暫時放了心。

　　接下來，楊振搞清了誰是后水尾天皇以及明正女天皇之后，對于其他的人，就不是那么上心了。

　　很快就在龍溪禪師宗潛的“幫助”下，一一確認了包括后水尾天皇的皇后，也就是德川和子等等皇親國戚的身份。

　　在這些皇族成員里面，地位之重要僅次于明正女天皇的，就是后水尾天皇的第四子，明正女天皇的異母弟弟，年僅八歲的素鵝宮紹仁親王。

　　這個素鵝宮紹仁親王，雖然年僅八歲，但卻是目前后水尾天皇膝下成活的年齡最大的一個兒子。

　　當然，除了這個素鵝宮紹仁親王之外，楊振在龍溪禪師宗潛的“介紹”之下，也見到了后水尾天皇的第八子，年僅三歲的小秀宮良仁親王。

　　三歲的小秀宮良仁親王被其生母——后水尾天皇的女御之一緊緊摟在懷里，一雙驚恐的小眼睛滴熘熘亂轉。

　　楊振知道，如果沒有今日這件事，那個素鵝宮紹仁親王兩三年后，就會從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明正女天皇手中，繼承倭奴天皇的位子，成為倭國史上的另一個傀儡小天皇，史稱后光明天皇。

　　而這個眼下才三歲的小秀宮良仁親王，同樣也會在若干年后，繼承后光明天皇的皇位，成為后水尾天皇的另一個傀儡，史稱后西天皇。

　　就此來說，這個后水尾天皇還真是一個忍辱負重、深藏不露的人物，在與德川家關系惡化的情況之下，愣是以退為進，牢牢守住了自己的權力地位以及子孫一系的天皇之位。

　　事實上，原時空這個后水尾天皇會在未來的若干年里，陸陸續續又搞出來幾個更小的兒子，其中十多年后搞出來的第十六子，即后來的高貴宮識仁親王，則會在很多年后，繼承后西天皇的皇位，成為靈元天皇。

　　當然了，這一世，這個退居幕后茍了一輩子同時也實行院政實行了一輩子的后水尾天皇，恐怕是沒有多少機會了。

　　而楊振通過龍溪禪師宗潛得知，除了后水尾天皇、今上女天皇之外，后來相繼成為天皇的素鵝宮紹仁親王、小秀宮良仁親王，盡皆落入自己的手中，他的心情自然是相當的“高興”。

　　一次行動，俘獲倭奴國過去現在以及將來總計四位天皇，此行不虛。

　　然而就在楊振心中暗自竊喜的時候，一直跟在楊振身后仔細聽取楊振與龍溪禪師宗潛對話的湯瑪士佩德爾，突然站出來對楊振說道：

　　“楊都督，這個京都皇宮的宮室府庫，現在已經封存清點了，不過我的人，已經找過了一遍，看起來并沒有多少金銀財貨。

　　“而楊都督你本人曾經與我達成約定，先入城者，重重有賞，而賞金，就是我們這次行動俘獲的這些皇室成員將來的贖金。

　　“如今我們進入京都城的軍事行動，已經大功告成，是不是現在就把這些皇室成員移交給我的部下，由我的部下看管？”

　　“姓湯的，你說什么？！”

　　湯瑪士佩德爾話音剛落，同樣跟在楊振左右的張國淦立刻就火了。

　　他跟湯瑪士佩德爾的荷人火槍手，幾乎是前后腳，沖進這座宮城之中。

　　也因此，湯瑪士所說的宮中府庫空虛的情況，張國淦也很清楚。

　　但是正因為他也清楚，所以他對湯瑪士對楊振所說的要求接管倭人皇室成員的說法，才非常不滿。

　　張國淦雖然不太清楚楊振的整個盤算，但是他也知道，這些倭人皇室成員，不僅有倭人的太上天皇，還有倭人的當今天皇，另外又有這個親王那個親王的，光是看身份就知道，拿住了這些人，那絕對是奇貨可居啊！

　　既然京都皇宮內，沒有搜羅到太多的金銀財貨，那么這些奇貨可居的倭人皇室，很可能就是最大的肉票了，豈能便宜了這些紅毛鬼子？！

　　所以，早就對荷人事事只顧自己的做法不滿的張國淦，一聽見湯瑪士佩德爾的說辭，立馬就火了。

　　此時的楊振，心里也很惱火。

　　湯瑪士佩德爾當著倭人的面兒說這些話，相當于是把聯軍一方存在分歧的一面給展露了出來。

　　在楊振看來，現在并不是真正大功告成的時候。

　　由于聯軍的兵力少，并不能完全控制京都城及其周邊區域，眼下實際上只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進入了皇宮并控制了這個京都御所而已。

　　誰知道京都外圍的那些實力不弱的寺廟，以及左京區域那些公卿貴族的宅邸，會不會有大批臨時武裝起來的勤王救駕的兵馬趕來？

　　在這種情況下，對于戰利品的分配完全可以延后再說，沒有必要當著如此多倭人皇室與公卿的面兒爭執這個問題。

　　但是，張國淦的表現，楊振也不滿意，因為如此行為等于更進一步暴露了聯軍內部的分歧。

　　畢竟，荷人雖然自私自利，可是眼下卻不是繼續將分歧公開化擴大化的時候。

　　“張國淦，你住嘴。”

　　楊振先是喝止了滿臉怒容的張國淦，阻止他進一步爭吵下去，隨后就轉過頭，對湯瑪士佩德爾說道：

　　“湯瑪士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兌現。不過，此事我們最好還是稍后再說。”

　　楊振一邊說著話，一邊向湯瑪士佩德爾搖頭示意，暗示他有這么多倭人在場，此時不是公開議論戰利品分配的好時機。

　　但是湯瑪士佩德爾顯然沒有領會楊振的意思，或者說他知道楊振的意思，但是不在乎在場的那些倭人俘虜們，是以楊振話音剛落，他就一本正經地對楊振說道：

　　“不，不，不，楊都督，你要考慮你部下的建議，而我，同樣要考慮我部下的愿望，如果他們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尤其是你承諾過的東西，他們就不會再執行我們的紀律。”

　　湯瑪士對楊振說完了這番話，目光從楊振明顯不快的臉上移開，盯著那幾個已經確認了身份的倭人皇室成員琢磨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