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五章 約定
到了當天中午，大阪的戰事終于告一段落，大阪城本丸以及城外的大阪町內，槍聲全部停歇，唯有大阪町熊熊的大火仍在蔓延燃燒。
正午時分，楊振領著隨扈在自己身側的嚴省三、郭小武、何廷斌以及興高采烈的湯瑪士佩德爾及其手下的槍炮長，在張國淦、張天寶、孫登選以及六角源次郎的迎候下，進入了大阪城的本丸，然后沿著曲徑通幽的坡道，登上大阪城本丸臺基上高達五層的天守閣。
“可惜了，可惜了，一把火燒掉可惜了！早知它們如此不堪一擊，我們就該多派來一些出船只，多來一些人，別看我們的人在戰時登船出港，雖有兩倍的傭金，可是再多的傭金也比不上占領敵人的港口，進入敵人的城池收獲更大，發財更快啊！哈哈哈哈——”
湯瑪士佩德爾會說一口南方口音的中國話，這也是樂麥阿派他前來與楊振合作或者說監視楊振行動的原因。
此時的他，跟著楊振一行人，登臨大阪城本丸天守閣的最高處，望著下方環繞大阪城本丸的大阪城下町落入一片火海之中，一邊不住慨嘆，一邊又忍不住欣喜不已。
讓他欣喜的是，普羅文查號的一百五十名火槍手，在他的命令下從淀門炮臺附近下船登岸之后，沒有在第一時間前來攻打大阪城的本丸，而是沖入了城下町的商鋪民宅。
然后，就是大肆燒殺搶掠，各種無惡不作，人人都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
不過，讓他忍不住慨嘆的是，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在搶了一家商鋪之后，竟然失手放了一把火。
結果火勢蔓延，導致不少沒被他們搶過的地方也被大火吞沒。
想起這個，湯瑪士佩德爾就一陣肉疼。
“楊都督，你的手下人最先沖進這里，這里可比外面有更多的金銀財富，它們都是聯軍的戰利品，咱們還是先談談怎么分配戰利品吧！”
“呵呵呵呵，我說湯瑪士老弟，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的人從這里繳獲了金銀財富？我的人在這里得到的，只有幾十個俘虜，外加一座空城罷了！”
湯瑪士佩德爾也是三十來歲，但是看起來比楊振老多了。
不過楊振卻固執地，同時也是滿不在乎地，稱他為湯瑪士老弟。
這樣一來，楊振話里話外的態度，就很明顯了。
其實，湯瑪士佩德爾在想些什么，楊振自然心知肚明，不過，對于已經落入自己口袋的東西，這些白皮紅毛鬼想從中分潤一些，那是癡心妄想。
如果他們參與對大阪城本丸以及天守閣的進攻，那么還有商量的余地。
可事實上，他們這些人登了岸以后就只顧在城下町的商鋪民宅中搶劫殺人，根本沒有靠近過大阪城的本丸。
如今大阪城本丸的戰事結束了，自己麾下的火槍兵、擲彈兵也死傷了好幾人，這個時候他們站出來想分潤這里的戰利品，楊振怎么可能會同意呢。
“唯一的戰利品，就是幾十個倭人俘虜而已，你真想要的話，就分給你一半好了，不過你們在城下町的戰利品，是不是也得分給我們一半啊，嗯？哈哈哈哈——”
“楊都督——”
“怎么著？！”
面對楊振的說辭，湯瑪士佩德爾自然十分不滿，臉色一變，就要繼續爭論。
不過他剛想開口，就見一直跟在楊振身邊而且對這個湯瑪士佩德爾早就不滿了的張國淦突然持槍上前一步，將火槍上的刺刀往前一推，差點頂在湯瑪士的胸口上。
“你要干什么？！”
“你說我要干什么！”
湯瑪士白皮金發，又高又壯，頭發蓬亂，胡子拉碴，站在那里比張國淦差不多高了一頭。
但是張國淦手持一桿長長的上了刺刀的火槍，橫眉冷對，兇神惡煞，氣勢絲毫不輸一分。
兩個人就這樣頂在了一起。
而張國淦之所以如此，除了一向看不慣這些洋夷在楊振的面前妄自尊大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軍人馬在這個大阪城的本丸里面繳獲了多少金銀財貨。
大阪港是倭國關西瀨戶內海沿岸諸藩貨物進入關東的集散之地，同時也是關東諸藩貨物進入瀨戶內海沿岸各藩的集散之地。
德川幕府在大阪夏之陣后毀掉了大阪城，沒過幾年就又恢復了它，并將此地作為幕府的直領，設立了大阪奉行所，原因就在于此地每年都能為幕府貢獻大筆稅賦。
雖然現如今積存在大阪港內的大批稻米，已在不久前奉調到江戶城，為云集江戶的各藩大軍提供食物去了。
但是年初以來大阪奉行所收取的大筆稅金稅銀，卻儲存在大阪城本丸天守閣地下的地庫之中。
事實上，張國淦等人在巳時以前就已經攻入大阪城的本丸，占領了天守閣。
剩下的一個多時辰，進入大阪城本丸的楊振麾下，并不是在跟什么頑固的敵人戰斗，而是在抓緊一切時間轉運從天守閣地下金庫中起出的大筆金銀。
所以，楊振的麾下很少參與對港內町和城下町等處的洗劫，因為沒有那個必要。
當然，如果楊振麾下有足夠多的船只，那么他也不介意派出大批手下去城下町洗劫一把，把什么稻米、生絲、布帛以及各種值錢之物盡數打包裝船，運回金海鎮。
然而可惜的是，他們并沒有多余的運力，不僅湯瑪士佩德爾沒有多余的運力，楊振他們也沒有多余的運力。
好在這次楊振率領的西路分艦隊突襲大阪港的時候，對停泊在港內的那些倭船并沒有一把火燒毀，它們倒是可以補充一些運力。
否則接下來的戰事，就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因為楊振帶來的船只，已經幾乎要裝滿了。
“好了，我跟你們的指揮官樂麥阿先生早有約定，雙方除了不能單獨與倭人議和之外，除非戰前有新的約定，否則誰打下來的東西，就理當歸誰所有。”
楊振來打大阪城之前，原本就不想讓荷人摻和其中。
畢竟此時，倭人軍隊都被幕府調集到江戶城江戶灣一帶防御荷人艦隊去了，楊振率軍跑到敵后偷襲，基本上沒有多大的難度。
而其收獲，則很有可能超乎想象。
哪怕是為了獨占突襲倭人后方的戰果，楊振也打心眼里不愿意帶著荷人前來。
可是楊振的這些想法，瞞不過荷人指揮官馬克西米連樂麥阿。
于是在樂麥阿的堅持之下，荷人的艦隊與楊振麾下的船隊混編了，然后一分為二。
楊振手下大將李祿以及水師將領俞海潮，帶領兩艘四百料戰船以及其他二百料戰船等兵馬船只，加入到了樂麥阿威懾江戶城的分艦隊之中。
而湯瑪士佩德爾指揮的普羅文查號以及船上的二百來號紅毛鬼和烏番奴火槍手，則加入到了楊振率領的突襲大阪乃至京都城的西路分艦隊之中。
這本不是楊振所希望看到的，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這卻并不意味著，楊振會同意跟湯瑪士佩德爾帶來的這么一點紅毛鬼和烏番奴平分戰果。
在別的方面，比如說通商權益方面，楊振可能會做出一些讓步。
但是在金銀財貨方面，急需為將來的滅清之戰準備大批糧餉物資的楊振，是絕對不會輕易讓步的。
顯然，張國淦的表現，以及楊振的話語，讓湯瑪士佩德爾認識到問題的嚴重程度。
聽完楊振所說的話，他先是回頭制止了身后同樣抽出了一根短管火銃的普羅文查號的槍炮長，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氣，略顯尷尬地笑笑，對楊振說道：
“呵呵，也是，我倒是忘了樂麥阿先生與楊都督你的約定了。既然這樣，大阪這邊就算了，除了大阪港的那些貨船咱們平分之外，其他的，誰先拿到，就歸誰所有。”
眼見楊振不肯讓步，而且楊振的身邊顯然并不是只有一個將領在場并且做好了不惜火拼的準備，湯瑪士佩德爾只能自己找臺階下了。
但是一門心思想要發大財的湯瑪士佩德爾，一旦意識到了漏洞所在，便立刻想要堵上這個漏洞。
畢竟樂麥阿曾經向他透露過，眼前這個態度強硬兼且詭計多端的明國將軍，在打下大阪后，還要進兵倭國天皇所居的京都城。
一想到，京都城是倭國傳承了幾百年上千年的皇室所居，湯瑪士佩德爾心中的貪婪之火就立刻像大阪町一樣熊熊燃燒了起來。
“不過，我認為，對于接下來的行動，我們應該做個事先約定，免得到時候為了戰利品的分配而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楊振見湯瑪士佩德爾如此說，當下笑了笑，揮手命令張國淦、嚴省三、張天寶、郭小武等人退開，爾后對湯瑪士佩德爾說道：
“呵呵，湯瑪士老弟，你能替樂麥阿先生做主？”
“我既然提出了戰利品的分配問題，那自然是秉承了樂麥阿先生的命令。”
“那就好。那你說說看吧，對于接下來的作戰以及繳獲，你打算怎么分？”
“入城之后，于民宅商鋪可各取所需，但是城中一切公庫財富，在戰斗結束之前不得私自占有，戰后由我們雙方共同清點入賬，然后五五分成。”
“呵呵，湯瑪士老弟，你打的可是好算盤啊！本都督船多，炮多，人多，槍多，出兵的計劃也是我的，你們跟著走一趟，就想平分五成？”
“楊都督，你不能這么說。雖然你們船多人多，可是論重炮，你們可不多。我們的四艘巨艦，頂得上你們所有的戰船，也是都督與我方聯合艦隊能夠取得勝利的關鍵。這一點，難道楊都督你能否認？”
“我并不否認。不過這次行動，你們的四艘巨艦，只來了一艘普羅文查號而已，其他三艘又怎么能計算入內？”
“楊都督你這就說錯了。如果沒有阿德里安娜號、熱蘭遮號以及安東尼號進入江戶灣，光憑你們的那些小船，難道能迫使幕府將倭人的軍隊，都調到江戶城去？”
“呵呵，呵呵，沒想到，沒想到湯瑪士老弟你，還是一個如此能言善辯的人！”
“并不是在下能言善辯，而是事實本就是如此。”
“好吧，我不反對你的提議，不過，湯馬斯老弟，你有沒有考慮過破城先入者的功勞，如果有功不賞，誰又肯在攻城破城之中出死力呢？”
說到這里的時候，楊振看見湯瑪士佩德爾臉色一變眉頭緊鎖。
顯然，楊振所說的這個先入城者應該多得戰利品的說法引起了他的思考。
畢竟楊振說的沒有錯。
楊振麾下人多槍多，又有攜帶相對輕便一點的兩款臼炮可以使用。
而湯瑪士帶來的火槍手，可以下船作戰的兵力，一共也就一百五十來人。
這樣看來，要想打破城池，大概率要依靠楊振的人馬。
如果在這個問題上不肯做出一點妥協，那么接下來的攻城作戰難道要靠自己那點人馬往前沖？
看見湯瑪士佩德爾陷入沉思，楊振笑了笑，接著說道：
“除了城中宮室府庫的財富應當一律封存，等待戰后清點分配之外，我們雙方人馬入了城，一旦俘獲到倭人皇室權貴，應當如何處置，是不是也該先有個約定？”
楊振此話一出，正在皺眉深思的湯瑪士聞言，突然眼中一亮，說道：
“楊都督，倭人皇室權貴也是一筆財富，抓住了他們，或許能從江戶城的倭人將軍那里獲得一筆不菲的贖金。既然如此，不如就將他們作為破城先入者的賞金吧！”
“也好吧。那就請你約束你的手下，進入京都城后，不要在倭人皇宮動不動就殺人放火！”</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