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五島氏本姓宇久氏,其最早的地盤,或者說老巢,就是這個宇久島。
宇久氏原本并非什么藩主大名,只是一個經常來往此地兼職做海盜的海商船主,積累了一些財富,并有了一定人馬實力以后,就占據了這個島嶼。
到了豐臣秀吉出兵高麗半島的時候,因為這個宇久島位居海上,距離高麗半島南端比較近,因此豐臣秀吉下令征召宇久氏效力。
而宇久氏奉命唯謹,糾集了不少船只,盡力承擔了糧草轉運的任務,因此得到豐臣秀吉的賞賜,被賦予了統治五島列島的權力。
那之后,宇久氏為了鞏固對五島列島的統治,不僅改姓為五島氏,而且將藩廳從宇久島遷到了五島列島面積最大的島嶼福江島上。
等到豐臣秀吉掛掉,德川家康起兵,發起連番大戰,消滅豐臣氏勢力的時候,五島氏本來是想支持豐臣家的,而且也響應了豐臣家的號召,出了兵,前往助戰的。
可是五島氏距離大阪距離較遠,沒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戰爭就已經結束了,德川家康一方勢力已經贏了。
五島氏當時的家主一看形勢不對,馬上就倒戈了,向德川家康表示臣服,并聲稱就是來支援德川家的。
德川家康雖然將信將疑,但是也沒有殺他,而是命他納質于江戶城,然后準他返回五島列島,繼續作五島列島的大名。
再后來,為了約束類似松浦氏、五島氏這樣的外樣大名,同時也為了壟斷海貿之利,德川家康及其繼承者下達了鎖國令。
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禁止松浦氏、五島氏這種依靠海貿獲利的外樣大名繼續對外私自貿易,并將來自大明和荷蘭的海商集中在德川幕府直領的長崎港交易。
這樣一來,原本依靠海貿起家的松浦氏、五島氏迅速衰落了下去。
松浦氏地盤大,失去了海貿之利以后,轉向農漁,依然不失為一個大藩。
可是五島氏本就地狹民貧,在失去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海貿之利以后,立刻就敗落了,最后混得還不如大明朝的一個土財主。
至于平戶藩的情況,楊振也沒能從那個留守宇久島的右水營指揮嘴里問出什么來。
就在抵達宇久島的十七日凌晨時分,楊振問了問情況后,很快就命那個右水營指揮將林重蕃送往平戶島南端去了。
楊振要林重蕃從平戶島南端登陸,走陸路往北打探一下平戶港內林慶業堅守的山城周圍形勢如何。
同時,如果能夠趁夜抹黑滲透進去的話,楊振要他轉告林慶業等人,務必堅守待援,援軍天亮之后必到。
林重蕃上岸沒多久,就又重新登船夜航,繼續往東出發了。
而楊振等人同樣并沒有在宇久島停留多久,事實上在林重蕃離開之后,他們只是上岸歇歇腳,然后飽餐了一頓熱食之后,很快就又登了船。
七月的大東洋上,天亮的非常早,剛過丑時,東方的天際就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有鑒于此,在嚴省三、仇廣義等人的建議之下,楊振放棄了令所有人上岸好好休整一番,寅時過后再奔赴戰場的打算。
楊振可不想把好端端的一場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突襲圍殲行動,變成一場光天化日之下敵明我明的攻堅行動。
就這樣,十七日丑時三刻,楊振召集隨行諸將做了最后的動員部署,然后下令全軍出港,揚帆東進。
宇久島距離平戶島已經不遠了,不過六七十里而已,順風揚帆,一個時辰就到了。
崇禎十七年七月十七日清晨,寅卯之交,一路觀星東行的楊振船隊,先往東北,再轉西南,一番繞航之下,終于悄然抵達了平戶島最北端西側的一個巨大海灣的出入口海域。
此時天色已然黎明,微風中的海面上,飄蕩著一層晨霧,整個平戶西海灣內,除了海風海浪,沒有別的聲響。
如果不是楊振從千里鏡里清楚地看見,遠方島上山城高高飄揚的那面旗幟,正是金海鎮下屬各路水師船隊最常見的北斗七星黑令旗,他都要懷疑,仇廣義部下領航的路線到底對不對了。
楊振雖然下令金海鎮各路水師統一更換使用新的底色為紅色的北斗七星旗,但是對于忠義歸明軍各部,卻沒有做出這樣的要求。
與此同時,林慶業及其所領水師隊伍,已然完全脫離了剃發易服的李朝和寧國,自然不可能再打李朝南三道水軍的旗幟。
就這樣,不敢亂用軍旗的林慶業只好繼續懸掛金海鎮轄下水師營慣用的北斗七星黑令旗了。
這次他們登陸平戶島之初,雖然按照楊振的要求,打出了一面“大清和寧國南三道水軍統御使”的假旗子,但是這面欺騙敵人的假旗子實在是太傷自軍的士氣,沒打上兩天,林慶業就又把北斗七星黑令旗給換了上去。
而這天早上,楊振在瀛洲號的艦艉樓上,透過薄霧與晨曦,用千里鏡看到的,正是更換后的北斗七星黑令旗。
一看見這面旗幟,楊振就知道林慶業及其所部兵馬,依然堅守在已成廢墟的平戶山城舊址之上。
等到他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之后,將千里鏡的視線下移,看向薄霧中的海灣深處的時候,很快就看清了其中的形勢。
海灣深處的海岸上,是一片接一片灰白色的的帳篷連營,而接近岸邊的海面上則是黑壓壓的一大片沒有升帆的船舶。
看清了海灣內的情形之后,楊振難以掩飾心中的狂喜,馬上大叫著發布了命令,命令第一梯隊的二十五艘四百料戰座船搶風使舵,率先沖入海灣!
早在出發之前,楊振對于船隊在作戰時的編隊和號令,已經有了預先的約定。
在宇久島做最后動員的時候,楊振再次重申了編隊之法與號令之法。
因此,此時楊振的命令一經下達,瀛洲號上的掌旗官便猛吹著哨子,迅速將一面號令進攻的拖著長尾巴的紅色等腰三角形旗幟,升到了最高的桅桿之上。
隨后,跟隨在瀛洲號附近的所有二十四艘四百料戰船,突然槳帆并用,跟著瀛洲號駛入海灣。
其他的二百料戰船以及為數不少的沙船、快哨船,在這個時候,很自然地就落在了主力戰船的后面,努力地跟著。
然而就在船隊洶涌沖入海灣的同時,海灣北部的半島上突然響起了一聲巨響,然后就是一陣濃煙升騰而起。
緊接著,距離更遠一點的海灣入口南面的半島上也升起了濃煙滾滾。
“都督,倭奴有望海哨,咱們被發現了!”
“發現就發現吧,它們現在才發現,已經晚了!不必理會倭奴的望哨,一切按咱們預定好的計劃進行!”
面對瀛洲號管帶郭小武略帶訝然的報告,楊振毫不在意,而是相當淡定地繼續命令向海灣深處挺進。
因為眼前所面臨的狀況,楊振在跟部下將領推演圍殲倭奴國九州島西諸藩船隊的時候,曾經設想過幾乎一模一樣的情景。
而且,對于此類情景的應對處置策略,也是楊振早已經統一部署過的。
那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利用自己船大炮多或者說船堅炮利的優勢,直接碾壓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敵人停泊在海灣里的船只毀掉。
楊振之所以不怕沖進海灣之后中了埋伏,是因為他從林重蕃那里確認過,這群由九州島西諸藩外樣大名組成的船隊沒有重炮。
而林慶業他們被圍在島上的人馬,之所以能夠堅持到現在,憑借一個構筑在平戶城廢墟上的山寨就能支撐到現在,也再次說明,反攻平戶島的倭奴國船隊沒有重炮。
而且有鑒于此,楊振有理由相信,這批倭奴國外樣大名的船隊里,甚至連所謂的“國崩”都沒有。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振根本不擔心中埋伏,相反,楊振唯一擔心的是倭奴國的船隊一哄而散。
畢竟云集在平戶西海灣內的九州島西諸藩的船只,黑壓壓一片,沒有一千條,也有八百條,而且多是船體窄長行動迅捷的中小型槳帆船。
一旦讓他們一哄而散,自己麾下數量偏少而且行動有些遲緩的大船,恐怕就追之不及了。
然而現如今,既然自己已經將它們堵在了海灣里,那么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按照之前定下的預案執行就好了。
平戶西海灣內形勢的演變,幾乎一如楊振的預料。
這個鉗形的海灣,從地理上看,本來是一個避風的良港。
其南北兩側各有一個突入海中的半島,將它攬在懷中,形成了一個口小、肚子大、面朝西方的半封閉形港灣。
如果它南北兩側的半島上筑有大批炮臺的話,那么這個海灣毫無疑問會如同旅順口那樣易守難攻。
但是德川幕府的鎖國令以及一國一城令,特別是所謂“元和偃武”行動,使得這一切都成為了不可能。
何況這里并不是平戶港所在的位置,真正的平戶港在這個葫蘆形半島的另一面。
只是因為現在的平戶港內,仍然駐泊著十幾艘沒被損毀的龜船,而其中有五艘龜船上面,還裝備了威力強大的重型紅夷大炮。
所以,反攻平戶島的倭奴國船隊,才不敢在夜里將船隊停泊在平戶港外,而是駐泊在平戶西海灣,好方便它們從背面登陸進攻平戶山城。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會有一支來自大明朝的他們聞所未聞的海上力量盯上了它們,會將這個天然的良港,變成它們船隊的墳場。
卻說平戶西海灣入口處南北兩側的半島上相繼發出了巨響,并升起了濃煙之后,駐泊海灣深處的倭奴國船隊很快便騷動了起來。
因為此時,天色依然亮了,雖然彼此之間相隔仍有數里,可是楊振所率領的大批四百料戰船的沖入,在海面上已經依稀可見了。
尤其是那艘巨大無比的瀛洲號,其高大的桅桿、巨大的船帆,已經進入在海岸上扎營的倭奴視野了。
很快,就有各種號角聲,鑼鼓聲,甚至呼喊聲,雜亂無章地響了起來。
楊振在瀛洲號的艦艉樓上,舉著千里鏡觀察著,很快就看見在岸上扎營的倭奴們,衣衫不整,手忙腳亂,在停靠在岸邊的船上涌。
而原本在船上的,則是手忙腳亂升帆,然后槳帆并用往外大片船團的外圍沖撞。
但是倭奴停泊在海灣里的船團太大了,大小船只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密密麻麻,擠在一起。
楊振這邊還沒有下令開炮,它們就已經亂成了一團。
如果現在西風大作,同時如果楊振事先準備了足夠多的火船,那么楊振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放出火船,將它們燒成一片火海。
可惜的是,楊振的船隊并沒有攜帶太多引火燃火之物。
而且此時,也沒有西風大作。
因此,楊振只能下令用自己比較擅長的炮擊來解決問題了。
當日卯時三刻左右,楊振所率領的船隊已經進入海灣深處了,倭奴國黑壓壓亂紛紛的船隊已經進入了艦載紅夷重炮的射程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楊振下令瀛洲號右轉以左舷對敵,然后打響了轟擊倭奴船團的第一炮。
幾乎同一時間,以雁形陣列隊跟隨瀛洲號進入海灣深處的其他二十四艘四百料戰船,也以瀛洲號為中心左右一字排開,以船舷面對倭奴船團,紛紛打響了船上裝備的紅夷重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