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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二章 都督

  楊朝進在真武廟當眾宣讀的這些兵部任命,當然早在楊振的料想之中了。

  因為所有這些任命,都是由他親自擬定了以后,親手交給張若麒和楊朝進,讓他們帶回京師去的。

  其中的那些輕重緩急,也都是經過了他的一番審慎思考之后做出的決定,再經過張若麒的手上報到兵部去,自是毫無意外。

  楊振也曾想過利用新編征東先遣營的機會,打破過去的那一套,在征東先遣營里自成體系。

  可是他思前想后,還沒有這么做,總兵、副將、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千總、把總這營職官銜的叫法,已經在大明朝上上下下深入人心了。

  要是真的搞出一個全新的東西來取代它,估計一時半會兒,甚至有可能三年五載,先遣營的上上下下恐怕也接受不了。

  真要是這樣的話,那還不如將就著利用現有的這一套,老瓶裝新酒,先這么實驗著,因為他滿打滿算,也就只有三年五年的時間了。

  且說楊朝進宣讀完了對這些人的獎掖公文,在場的那些獲得了晉升的大小將領,以張得貴、呂品奇為首,先是拜了楊朝進這個代表朝廷的欽差,然后就勢捎帶著拜了遼東巡撫,緊接著,眾人就又重新起身,來到楊振的面前,鄭重其事地拜了楊振。

  這其中的細微差別,眾人嘴里不說,但是心中都有數。

  “楊總鎮,前番渡海出擊敵后有功的將領,除了松山的諸位以外,另有覺華島水師營參將袁進,也因為轉運兵馬渡海有功,因你所請,升任副將。”

  松山城諸將的升賞任命結束之后,楊朝進繼續說道:“依著圣上和兵部的安排,袁進袁副將,今后仍領水師駐防覺華島,主要擔負朝廷遼餉轉運的職司,主要仍歸朝廷督餉郎中節制指揮。

  “但是鑒于上次你部解圍松山、錦州諸城,以及本次渡海出擊敵后,皆有借重水師的地方,依著圣上和兵部的意思,袁副將所領覺華島水師,今后并受楊總鎮節制!這個旨意,本欽差已在寧遠,向方撫院、督餉袁郎中,以及覺華島袁副將宣讀過了!”

  楊振聽了楊朝進的這番話話,當下心中恍然,于是向上拱手過頂,嘴里著連連說著天恩浩蕩天恩浩蕩。

  這時,方一藻也捋須笑道:“楊總鎮,朝廷對于覺華島水師的這個安排,足可見圣上對你的信重。

  “而且,自當年皮島淪陷,東江鎮煙消云散以后,山海關外再有兩總鎮之設,這份皇恩浩蕩,更是不容辜負,你可要好好體味其中深意,好自為之啊!”

  楊朝進所說的話,楊振一句天恩浩蕩感激不盡就可以打發了,可以對方一藻說出的這番話,他卻不由地細想了一番。

  對于袁進,包括袁進掌握的覺華島水師,以及袁進背后的朝廷督餉郎中袁樞,他當然是要拉攏的。

  之前的海上轉運兵馬,楊振對袁進所部水師多有依賴,袁進的功勞,他自是要幫著上達天聽,所以憑借這次功勞,袁進再往上走一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過,崇禎皇帝能夠讓覺華島的水師并受自己的節制,說實話,這個倒是有點讓楊振感到喜出望外了。

  由此看來,崇禎皇帝以及他現在所信任的陳新甲,也并不完糊涂,同時,對于自己的信任,也算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高點了。

  但是方一藻所說的話,卻又讓他不能不深思,崇禎皇帝這么做了以后,自己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楊振雖然出身遼東都司,其父輩、祖輩是世襲的廣寧后屯衛指揮使,可是現在的他,在遼左一帶,即關、寧、松、錦這一帶,已經毫無根基可言了。

  這一點,他自己清楚,崇禎皇帝以及陳新甲這樣的朝廷大臣應該也清楚。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崇禎皇帝以及朝廷大臣這么捧他,把他抬舉到與祖大壽并列的地位,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實在不好說。

  或許,京師朝堂的君臣們,只是想借助自己的力量,來制衡或者消解祖大壽及其所部遼東軍這個威脅吧。

  可是即便如此,在遼西這個狹長的地帶,尤其是松錦防線之上,一下子弄兩個掛將軍印的鎮守總兵官,這個分化、制衡的打法,也實在是有點痕跡太重了。

  好在自己這一次從邊外返回松山的路上,已經在小紅螺山與祖大壽達成了一定的默契與諒解,想來朝廷對于自己的這個任命,不至于真的激怒祖大壽吧。

  卻說楊振聽了楊朝進和方一藻所說的話,心思電轉之下,很快就決定,自己還是要繼續保持低調,至少要放低姿態。

  當下,楊振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先是又一次謝過了天恩浩蕩,然后沖著楊朝進和方一藻一躬身,說道:

  “楊公公,撫院大人,楊振承蒙圣上和陳本兵錯愛,竟以微末之功,得授朝廷征東前將軍之印,并被委任鎮守松山遼東沿海等處總兵官,此乃天恩浩蕩,楊振自是不敢不受。

  “但是,楊振自知在遼左關寧松錦之地,資歷淺薄,威望不著,號令尚不及于松山之外,絕不敢以總鎮自居!”

  說到這里,楊振回望堂上林立的眾將,又對眾將說道:“日后,諸位不論公私場合,絕不允許以總鎮或者大帥呼我!”

  “卑職遵命!”

  堂上松山眾將聽見楊振這么說,知他擔憂犯了祖大壽及其所部將士的忌諱,擔憂與錦州軍不和,當下齊聲領命。

  “這么說,漢卿倒是顧全大局。既然如此,左右不若以都督相稱,畢竟是圣上欽賜掛將軍印的鎮守總兵官,終究不能混同于一般總兵。”

  崇禎皇帝的心思,方一藻其實很清楚,可是身在關外軍前的他,最怕的是松錦防線的不穩。

  他對祖大壽及其麾下的遼東軍眾將,當然沒有什么好感,他倒是希望楊振及其征東先遣營能夠取代祖大壽及其麾下兵馬的地位。

  然而,在寧遠任職的時間越久,他就越是深刻地認識到,松錦防線,包括松錦防線背后的關寧防線,一時半會兒根本離不開祖大壽。

  背地里怎么斗都可以,但是明面上卻不能撕破臉,不能斗破了,若是把祖大壽惹毛了,放開松錦防線,那么寧遠就立刻首當其沖了。

  所以,方一藻盡管知道皇帝的心思,知道皇帝這么拔擢楊振的意圖,但他卻不能不穩一穩,免得楊振真的得意忘形,激怒了祖大壽,讓目前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松錦防線再出了紕漏。

  方一藻說完了前面那番話,見楊振有點不解地看著自己,而堂上眾將也是一臉懵懂的樣子,他又笑著對楊振繼續說道:

  “漢卿賢侄,這一次,你不是從左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擢了左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嗎?都督同知,也是都督嘛,于情于理于法,這么叫法,都說得過去!”

  “都督?”

  楊振聽了方一藻的話,想起周瑜這個三國演義里有名的都督,一時有些啞然失笑,心想,自己竟然也有被叫都督的那一天。

  不過,他再一想,卻發現這么個叫法,既與一般總兵區別了開來,顯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凡,又避免了與祖大壽的總鎮大帥并稱的忌諱,倒是一個適當的叫法。

  大明朝五軍都督府里的都督很多,左都督,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都可以尊稱為都督。

  但是,有的是實任,有的則只是榮銜。

  五軍都督府里實任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等職務,一般都是由勛貴出身的公侯伯出任,自是尊貴無比。

  但是僅有榮銜而無實任的都督,到了明末的時候,那真是多了去了,但凡是一鎮的總兵官,總會有一個都督的榮銜。

  這就像一般外出督師的文臣都要掛個兵部尚書的頭銜一樣,大部分鎮守一地的總兵官,都會有一個左都督、右都督或者都督同知的頭銜。

  楊振本是遼東都司廣寧后屯衛的世襲指揮使出身,這個世職已經很高了,上一次率軍解圍松山以后,因功擢了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這一回又從掛名的都督僉事,變成了掛名的都督同知。

  若在洪武年間,以都督同知的身份,直接叫都督,那是不允許的,等于僭越,但是自永樂以后,這樣的僭越已經漸漸成了常態。

  到了明末,更是禮崩樂壞,連都督僉事都被尊稱為都督了,更何況都督同知呢!

  楊振想著這些,正要點頭答應下來,卻聽見楊朝進在一邊點著頭說道:“倒也是。若是錦州祖總鎮在意,那就以都督相稱吧。不過這么一來,倒是委屈了漢卿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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