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鐵九
許多年后，已經位列獸人帝國名人堂，成為地下矮人圖騰的鐵九仍然保留著，自己第一次暢飲和醉酒的記憶。
那是一個入秋的傍晚，還是未成年人的鐵九和幾個族兄一起，跟著剛追隨不久的主人來到帝都一個最平常的酒館。
嬉鬧的酒館讓鐵九有些不安，但空氣中令人垂涎的酒香又讓他挪不動步子。刻在基因和血脈中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于他和他的族人們忘了自己的身份，在這個安保眾多的地方跟別人爭執起來。
直到，那狼人招待一句“賤民”才讓自己這群地下矮人重新冷靜下來。
是的，他們生來就是賤民！這也是刻在了骨頭里的！
地下矮人曾經也是帝國的一大種族，建立過自己的王城。在俄洛伊大陸的西南，海拔一萬米的阿巴尼亞山脈主峰地下，一直延伸到地底熔巖的廣袤空間都是地下矮人的活動區域。
無數裝備從那里運輸到帝國的各個角落。“地下矮人出品，必屬精品”在獸人帝國，乃至人族都廣為流傳。
或許就是流傳的太廣，在人族和獸族征戰的前中期，地下矮人的王城就被人族不惜代價攻陷了。一整個部族分崩離析，地下矮人逃散到帝國的各個地方。
鐵九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降生的，不知道父母來歷，也看不見未來。
他是這一批地下矮人中年紀最小的，在他短短三周歲的經歷里，黑色和灰色是主色調。鮮血、殺戮、逃亡、饑餓、疾病伴隨著他整個成長過程。
作為一個以鍛造出名的底下矮人，鐵九甚至都沒有操起過打鐵的錘頭。顛沛流離中，連吃飯都是奢望，又哪里有時間錘煉技藝和武技？
在追隨主人之前，鐵九一共被賣過四次。“你們這群卑賤的奴隸”是鐵九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身邊的族人越來越少，年長的和年幼的矮人最先在那暗無天日的貨箱或者金屬做成的籠子里死去。隨著時間的推移，生存的狀態越來越差，只有強壯的能活下來。
雖然年紀還小，但鐵九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宿命。也許等到自己成為剩下這些族人中最年幼的那個的時候，屬于自己的死亡也就要來了。
但是，幸運之神雖然遲到，但終究還是降臨在了鐵九以及他們那群地下矮人身上。
鐵九沒想過新的主人會是一個狼崽子，看上去年紀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應該是很有勢力吧？不過似乎腦子不太好使！鐵九在簽下“賣身契”的時候是這樣想的。至于“賣身契”里面寫的是什么，鐵九根本沒有在意。從來沒有買主會浪費紙張，給每一個仆人定下契約。
狼崽子說管飯！只要能吃飽飯就好！鐵九麻木的心開始有了變化。
之后，是持續數天的等待。黑暗中，族人們也談論過新的主人會怎么處置他們。但這種情況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停息下來。是啊！怎么處置跟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再前一次賣給食人魔，被當成食物儲備，他們也沒法反抗，只能接受這命運啊！
至少現在不用擔心餓肚子了。狼崽子兌現了他的承諾，狐族負責看守他們的人好歹給足了食物。鐵九有生以來第一次填飽了肚子。
可是，為什么要把他們丟在這里呢？他們又不是豬，也長不了膘。
第二次見狼崽子的時候，他身后還跟著兩個武士。鐵九敏銳地察覺出來，這是狼崽子剛收服的手下。
照例是一番“和顏悅色”的安撫，懵懵懂懂的鐵九像提線木偶一樣，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應對。直到，在看到那可憐的地精，像個皮球一樣被主人踢來踢去的時候，鐵九反而松了口氣，這才是主人的樣子啊。
而在后面，狼崽子放出的影像中，鐵九第一次感覺到震撼。不是被狼崽子神勇的表現震撼到，而是驚詫于這個跟他們差不多的獸人，在不久之前居然和他們一樣，是一個賤民！
真的有人可以打破階級的界限嗎？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都可以做到，那么，是不是也有那么一點點的可能，自己也可以？
現在的這個主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變成了“知識就是力量”，他有空和心情好的時候，也會來給他們上課。鐵九不知道主人是如何看一眼就明白那些符號意思的，更多的時候，他會跟他們講很多的道理。不過，主人的話太深奧，鐵九知道，他的那些族人多數都理解不了。
但鐵九能理解，雖然不多。他認真地執行趙魯下發的任務，也是唯一一個不用薩巴和翁貝鞭策，主動將那一個個枯燥的文字符號塞進自己腦袋的獸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窩在小小的平房里，鐵九前所未有的滿足。有吃的，有兄弟，除了沒有太多的自由之外。
話說，自由是什么東西？身邊的獸人們努力要爭取去外面活動的，難道就是自由了嗎？
“哪里有什么自由？不過是換了個大的牢籠而已！”
“無論什么世界，力量才是最可靠的！而力量，不只是實力！腦子也算！”
“所有的自由都需要付出代價！多和少而已。”
以前鐵九只能記住主人說的這話，不過在喝過了一次麥酒之后，鐵九覺得好像更懂了一點。
十二張長桌在酒館中間圍成了一個圈，菜肴和美酒堆滿了每一張桌面。
幾乎快把享樂遺忘的地下矮人過了好久才從剛才的沖突中恢復過來，在酒精的作用下漸漸放開了心神，粗俗爛語響徹在小小的酒館里，有些刺耳。
不過，沒有人在意。地下矮人也神奇的沒有因為喝多了酒而做出過激的舉動，確實有一些不同了。鐵九甚至見到最固執的鐵三漲紅的臉上閃爍的晶瑩光芒。似哭似笑。
后來出現在酒館的獸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們，不能理解為何這群人這么興奮。
那最開始刁難他們的狼人招待沒有再出現過，主人說：“這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