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隱約幾點殘星依舊。
蘇靖乘風而起,飛過南坪灣,緩緩落在谷倉外的平臺上。
視線中,左玄義輕舞劍花,挑動著淡淡霧氣,凝聚于劍尖之上,如游龍行雨,騰挪輾轉,時靜時動。
“吟—”
只見劍鋒輕顫,似有鳴音,高低婉轉間,忽而大江奔騰,忽而小澗輕靈。
蘇靖手握紅紙傘,立于一旁,細細觀摩片刻,只覺這一行一挑之間,左玄義仿佛已與天地混元一體,不由眼神一亮,暗道一聲:“好劍法!”
這時,左玄義忽然撒手站定,仰面張口一吸,氣息綿綿不絕。
隨即便見那飛劍扶搖直上,于半空之中翻身一轉,只聽“鏗—”一聲,歸劍入鞘的同時霧氣陡然散開。
“道友似又有精進?”
蘇靖見狀,立時動身飄落在左玄義身側,嘴角掛著細微的笑意。
左玄義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抬眼望了一眼蘇靖,隨即輕笑道:“只是每日勤耕不輟,修為自然水到渠成。”
說著,他回身望了一眼谷倉,眉頭不由一皺。
蘇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瞧見長孫玄謀呈大字狀躺在地上,不時地咂一下嘴,看上去仍在酣睡之中。
“師弟懶散慣了,倒讓將軍見笑了。”
左玄義無奈地搖了搖頭,視線立時看向長孫玄謀另一側,便見鄧元讓、李元音與趙五三人皆是盤膝而坐,閉目凝神,隨即臉色一下緩和,甚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無妨,所謂道法自然,因人而異,說不定對于玄謀道友而言,正是一場修行。”
見此,蘇靖輕笑一聲,視線掃過趙五時,不由一下停住,遲疑片刻,接著便問道:“道友似乎很是看重趙五此人?”
“貧道初來,見其膽識勇武皆為上乘,不免起了愛才之心。”
蘇靖聞言,不由偏了一下頭,望向左玄義,斟酌片刻,這才開口,鄭重其事道:“昨夜之事,我細細想過,卻有疑點…”
“這杜三既然先前已經偷偷離開,為何又去而復返?”
“而且,據趙五所述,昨夜杜三、阿犬與大牛三人目標直指于他,這又是為何?”
“這三人,除了大牛以外,杜三與阿犬皆是趙五曾經的同伴…”
說著,蘇靖臉色越發凝重。
其實,自昨夜趙五之事后,他便隱隱察覺到一股不安縈繞心頭。盡管已經過去一夜,卻仍舊揮散不去。
為防萬一,蘇靖這才出聲提醒道:“我只怕這其中還另有隱情…”
聞言,左玄義眉眼微蹙,抬手捋了捋胸前長須,細細沉思片刻,隨即轉過臉望向趙五,神情復雜。
半晌,左玄義擺了擺手,正要開口,陡然便聽一聲吼叫。
“吼—”
蘇靖與左玄義當即轉身,望向南坪灣,立時便見河水滔天而起,翻滾著如一道巨浪,徑直越過堤岸,氣勢洶洶地拍向平臺,似是要吞沒下整個谷倉。
說時遲那時快,巨浪迎面打來,蘇靖當即騰身而起,手中紅紙傘猛地往前一推。
立時,巨浪一分為二,隨即便見一條通體金鱗的鯉魚騰躍而出,大張著巨口朝蘇靖狠狠咬來。
“鏗—”
寒光一閃,左玄義抬腳一點傘面,越過蘇靖,提劍一掃,旋即一道劍氣掃向鯉魚。
那鯉魚一擺尾,回身閃過劍氣,張口噴出一道高速旋轉的水渦。
劍光閃動,水渦立時崩散。
緊隨其后,便見蘇靖手中紅紙傘左右連連揮舞,將巨浪齊齊掀得倒轉而回。一時間,平臺之上,河中魚蝦紛紛跌落。
“啊—嗚”
便聽一聲犬吠,哮天從谷倉之中狂奔而出,抬腳猛地踩住一尾黑魚,張口一咬一甩,立時便見一道紅光閃過,燭龍騰躍而起,一口將那黑魚吞入腹中。
“噠噠噠”
身后傳來一連串腳步聲,蘇靖余光一掃,便見長孫玄謀等人一臉驚駭地仰面望向正與鯉魚纏斗的左玄義。
“護好香爐!”
蘇靖當即對身后眾人大喝一聲,而后飛身擋在左玄義身前,抬手一揮,將迎面而來的水柱高高掀起。
緊接著,一道寒光從蘇靖身側閃過。
便見飛劍脫手而出,穿過水流,徑直刺向鯉魚,而左玄義緊隨其后,抬手一按蘇靖手中傘面,騰身躍起,并指一點,一道劍氣陡然激射而出。
“吼—”
那鯉魚憤恨地一聲吼叫,回身連連擺尾,身形猛退的同時掀起一枚枚水彈。
“唰唰—”
水彈破空而來,蘇靖再次迎上,紅紙傘橫向往前一推,立時水彈便像是撞上一面無形之墻,爆散成瓢潑大雨,灑落在南坪村的廢墟之上。
這時,左玄義腳下一點傘面,隨即從水幕之中一躍而出,手指連連翻動。
劍光閃爍之間,飛劍好似活物一般,繞著那鯉魚飛速變換,時而橫掃,時而下壓,一時間竟是將那鯉魚死死纏住,使其像是被束縛在一道無形之網中。
一片片金鱗不斷破碎,鮮血如凋零的花瓣,于空中灑落而下。
“師父,我們該怎么辦?”
谷倉前,鄧元讓望了一眼長孫玄謀,眼中躍躍欲試。
便見長孫玄謀遠遠地望了一眼蘇靖與左玄義,臉色數變,最終一咬牙,低喝一聲:“方才怎么說的?守好香爐,只要香爐不出問題,那鯉魚就逃不了!”
說罷,長孫玄謀一把抱起李元音,快步跑回谷倉之內。
鄧元讓不由撇了撇嘴,抬眼又望了一眼空中不斷緊逼著鯉魚的蘇靖與左玄義,隨即轉身快步跟上長孫玄謀。
就在這時,一陣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陡然便見一只只螃蟹與龍蝦從四面八方爬上平臺。
“啊—嗚”
哮天一聲長嘯,立時猛地飛撲而出,兩只前爪來回橫掃拍擊,同時張口齜開稚嫩的獠牙,將沖到身前的蝦蟹狠狠咬碎。
而另一側的燭龍便有些棘手,僅能靠著甩動尾巴,將那些蝦蟹拍下平臺。
盡管如此,但那些螃蟹與龍蝦數量巨大,前赴后繼,眨眼之間,便接二連三地成群結隊繞過哮天與燭龍,涌向谷倉大門。
“唰唰唰”
只聽一聲聲破空聲響起,正要返回谷倉內的趙五立時抬手彎弓搭箭,手指連連翻動間,便有一大片蝦蟹被羽箭撞得倒飛而去。
“元讓,速去協助趙師侄,莫讓這些蝦兵蟹將闖進屋內!”
長孫玄謀話音未落,鄧元讓提劍沖出,手腳并用,一時間,倒也將這些還未開啟靈智的普通螃蟹與龍蝦攔在了谷倉外。
而在另一邊,蘇靖與左玄義步步緊逼,與那鯉魚打得難舍難分。
只見蘇靖一手握住傘柄,托住左玄義,另一手握住一桿黑色長槍,趁著劍光縫隙,猛地刺向鯉魚。
“吼—”
劍網之中,鯉魚怒吼一聲,猛地一擺尾,堪堪避開槍尖。
卻在下一刻,便見蘇靖陡然一轉手腕,黑色槍尖立時分化,眨眼間變作三尖兩刃。緊接著,他抬手一用力,手中三尖兩刃刀纏住鯉魚身背陡然一攪。
“轟—”
黑色的三尖兩刃刀立時崩散,帶起一道鮮紅的鮮血,隨即便見數枚金色鱗片掉落進身下洶涌奔騰的浪花之中。
“百鬼!還不出手!”
鯉魚一聲吃痛,不由怒吼一聲,旋即便見天空陡然一暗,一道黑光瞬息之間從月輪山腳飛射而出,照在鯉魚身側的飛劍之上。
“嗡—”
便見那飛劍猛地一震,立時劍身一下暗淡,跌落進河水之中。
“吼—”
說時遲那時快,鯉魚當即一聲長嘯,身形急速一閃,眨眼之間,猛地一下撞在蘇靖的紅傘之上,將蘇靖與左玄義撞得七葷八素。
接著,便見鯉魚張口一吐,一道高速水流猛地一下沖擊在左玄義身上。
“當—”
“叮—”
鈴聲驟然響起,谷倉北面的樹林中,杜三縱身一躍,一瘸一拐,快步跑向谷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