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 天將明
南坪村北，密林外。
從蘇靖手中再次死里逃生的杜三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大口大口喘著氣。
“那該死的三眼小鬼，本事倒挺多，竟然可以掌握冥火…桀桀桀…”
一聲冷笑，杜三扶著山巖艱難站起身，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平靜下來的南坪灣，小心翼翼地一瘸一拐往村中走去。
正走了沒多久，杜三遠遠地便一眼瞧見岸邊躺在地上的香兒，臉色頓時一喜。
“桀桀桀…好機緣！”
杜三抬腳便快步上前，正在這時，耳畔忽聽一聲怒喝，腳步立時一頓。
“孽畜！休得放肆！”
緊隨其后，只見一縷細如蠶絲一般的銀線陡然從東邊飛來，一下捆住岸邊的香兒，接著銀線往上一提，便將香兒從鯉魚身前拉起。
“噠噠噠—”
馬蹄輕踏，泥水四散飛濺，隨即兩名身披蓑衣斗笠的中年男子勒馬停在杜三身前。
這兩人，一個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另一個則身形瘦削，面白無須。腰間也各自都掛著一枚銅制令牌，正面上書“通玄”二字。
這二人正是道會司弟子。
一個喚作王嘉暉，正是那身形魁梧之人，而另一人則喚作鄔勝虎。兩人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南坪村地界時，卻也是天色已晚。
本打算明日再進村來，卻沒想半夜動靜如此之大，二人立刻便火速趕來。
“保護好這小娃，好生躲好，莫要出來！”
王嘉暉朝著杜三一聲吩咐，話音剛落，兩人一拍身下黃驃馬，當即騰空躍起，隨即便見王嘉暉抬手往東方小南山石磯一甩。
一張漁網立時迎風而長，橫在南坪灣中。
而那鄔勝虎則是腳下連連輕點，瞬息間便來到鯉魚身前，抬起手中細長的竹竿，徑直朝那河中鯉魚打去。
“吼—”
耳畔鯉魚一聲吼叫，杜三抬眼只見一個黑影迎面撞進懷中，低頭一瞧，卻正是被紅繩捆縛著的香兒。
“蠢貨你果然機緣深厚！天助也！桀桀桀…”
杜三見狀，發出一聲低笑，隨即探手在香兒鼻尖一試，發覺倒還有一絲氣息。
臉上一絲狠辣閃過，杜三抬手往腰間一探，發覺一直隨身攜帶的短刃已不知所蹤，當即握住紅繩往香兒脖頸上一套，用力一勒，同時轉身一瘸一拐往北而去。
“吼—”
河岸邊，鯉魚身軀一擺，輕巧地躲開二人的合擊，隨即擺尾張口。
緊隨其后，魚尾立時猛地一下抽擊在身前的王嘉暉身上，將其打得倒飛而去。而那鄔勝虎手中竹竿一擊落空，正要再追，迎面卻是一道水流沖擊而來。
只見他抬腳輕輕連點，一下翻身而起，身影立時拔高數丈，緊接著，抬手一揮竹竿。
那細如蠶絲般的銀線立即猛地一甩，一下纏在鯉魚身上，便見鄔勝虎手中竹竿一提，那銀線陡然鎖緊。
就在這時，鯉魚猛地一擺魚尾，回身徑直鉆入河底。
銀線當即繃緊，隨即一股巨力順著銀線緊隨而至，鄔勝虎立時不受控制地朝著河面墜去。便聽“吼—”一聲，河面水花四濺，鯉魚回身沖出，魚口大張，氣勢洶洶地咬來。
說時遲那時快，鄔勝虎當即放開手中竹竿，翻身腳尖一點，正好讓開魚口。
還未待他再次調整身形，鯉魚魚尾緊隨而至，“彭”，鄔勝虎應聲栽進河岸邊的廢墟之中。
“吼—”
鯉魚踏在浪尖上，仰天一聲嘶吼，仿佛在發泄心中的怨氣。少傾，他轉身望向河岸邊已從廢墟之中爬起的兩人，一聲蔑笑。
“不過是區區兩個煉氣小兒，就敢來多管閑事，莫非當真都以為我好欺負不成！”
河岸邊，此時王嘉暉與鄔勝虎二人早已不復方才來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周身上下，道袍殘破滿是泥水不說，裸露在外的部位更是傷痕累累，滿是鮮血。
二人抬起頭望向空中的鯉魚，眼神中滿是驚駭。
南坪村北，密林內。
杜三停在一棵古樹下，將懷中已沒了鼻息的香兒平放在枯枝敗葉之中。緊接著，他抬手從腰間解下鬼子葫蘆，放在香兒頭上。
隨后，杜三站起身，從懷中摸出金色搖鈴，嘿嘿一笑。
“叮—”
一陣陣陰風立時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嗚嗚嗚”，密林之內一聲聲哀嚎與怨泣，忽高忽低，此起彼伏。
鈴聲越響越急，風也漸大，早已腐爛的枯枝敗葉圍繞著香兒不斷盤旋起落。
“叮—”“叮—”“叮—”
鈴聲跳躍婉轉，忽然葫蘆一下抖動，隨即便見塞蓋彭的一下彈開，兩縷煙氣咻的一下沖出，落在杜三腳下，搖身化作桃鬼子與毒鬼子。
而這時，忽然便見香兒尸體一下下抖動，緊跟著便逐漸干癟。
“彭”
尸體立時崩解成一團煙氣，盤旋而上，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驟然響起，緊隨其后，赤紅色的鬼子葫蘆一下抖動，煙氣咻的一下便鉆入其中。
這時，杜三放下手中搖鈴，低頭往葫蘆上一瞧。
只見，葫蘆上在桃鬼子圖畫左側，也就是毒鬼子圖畫下方，一陣扭曲變形之后，便出現一個女娃，坐在草地上，懷中抱著一團紅線球，兩只手翻動著，像是在翻紅繩。
那女娃右手手腕位置還系著一根紅繩，紅繩下則掛著一串小鈴鐺。
毒鬼子與桃鬼子見狀，連連拍手，隨即搖身化作一縷青煙，也跟著鉆入鬼子葫蘆之中。
“役鬼煉魂丹的最低要求你已滿足…桀桀桀…”
密林之中，陰風漸漸散去，而在河岸邊，一顆顆水球鋪天蓋地般轟向河岸，打得王嘉暉與鄔勝虎二人倉皇逃竄。
“吼—”
鯉魚大張巨口，一道水流噴涌而出，而后在中間分成一枚枚水球，連續不斷地轟擊在堤岸上。
“師弟，快去取法寶來！”
王嘉暉護在鄔勝虎身前，口中一聲疾呼，立時手中長劍飛速揮舞。只見，劍光連連閃動，飛射而來的水球立時散落，一時間倒是贏得一絲喘息。
見狀，鄔勝虎當即轉身，腳尖輕點，身形陡然一下沖出去數十步遠。
眨眼間，便見他來到南坪村東側村口。
此時兩匹黃驃馬早已不見蹤影，只見地上的泥水中躺著兩枚馬形木雕，一旁還擺放著一個木箱。
鄔勝虎一腳踢開木箱，從其中取出一個魚簍。
他當即拎起魚簍，縱身一躍，腳下又是連連數下，數息之間便返回岸邊，卻正瞧見王嘉暉體力不支，劍光一抖，立時淹沒在水球之中。
“不！”
鄔勝虎一聲怒吼，睚眥盡裂，當即猛地掀開魚簍，往身前地上一丟。緊接著，便見他十指飛速變換，同時一口咬破舌尖，往那魚簍之中吐出一口鮮血。
抬手一指魚簍，便聽他一聲喝道：“敕令！收！”
說時遲那時快，便見魚簍忽然一抖，眼前鋪天蓋地的水流立時一下停頓，隨即便在一股無形之力的牽引之下洶涌著涌入魚簍之中。
緊隨其后，那魚簍咻的一下騰空躍起，迎風而長，當頭便朝著鯉魚罩去。
鯉魚目露驚駭，奮力掙扎擺動著身姿，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移動半步，頃刻間，魚簍便已至鯉魚身前。
便見鯉魚目露兇光，張口一吐，一枚玄黑玉珠滴溜一下撞在魚簍上。
“吼—”
隱約之中一聲嘶吼，魚簍轟地一下立時散成竹條。
“啊啊啊！”
就在這時，只聽連聲慘叫，便見鄔勝虎猛然一下躺倒在泥坑中，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周身各處。
“師弟！快服解藥！”
遠處，王嘉暉掙扎著從地上爬起，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滴落，抬眼便見鄔勝虎周身各處皮膚中不斷往外生出一枚枚魚鱗，臉色一變，立時一聲大喝。
隨即便見鄔勝虎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顫抖著從其中倒出一枚褐色丹藥。
“吼—”
陡然間，鯉魚飛身從河水中躍出，張口朝著鄔勝虎吐出一道水流。
水流沖擊力下，鄔勝虎手中丹藥立時盡皆灑落，便在這時，只見鄔勝虎身軀忽然一下扭動，頃刻便化作一尾不過一尺來長的青魚。
那青魚在水流中撲騰一下跳起，正要躍入河中，鯉魚陡然沖出，一口便將那尾青魚吞入腹中。
“不！師弟！”
蘇靖緩緩睜開眼，耳畔是激烈的打斗聲和一聲聲細微的嗚咽。他緩緩坐起身，不由一陣虛弱，身子搖晃了兩下，差點再次倒下。
深呼吸了口氣，他盤膝坐好，再次運轉起長生六道輪回經。
意識中，六片扇頁不斷轉動，一縷縷七彩霞光附著在早前已有圖畫的扇頁上不住的扭動，隱隱約約便見那扇頁圖畫上，人影漸漸增多，一絲絲線條仿佛在勾勒著些什么。
金色霧氣中，蘇靖閉目運氣，一縷縷霧氣不斷鉆入身軀之中。
而在其手臂上，赤蛇精神萎靡地盤著，一動不動，周身赤色的鱗甲上肉眼可見如蛛網一般的裂紋。
輪盤一圈圈轉動，少傾，蘇靖睜開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抬眼環顧。
東方的天際于黑暗之中忽然漏出一點光亮，而在眼前，房屋成片的坍塌，斷梁殘樁隨處可見。身前不多遠的廢墟下，阿犬的那只大黑狗被壓在半截橫梁下，一動也不動。
“啊—嗚”一聲聲嗚咽從它身下傳來。
忽然，就在這時，蘇靖額間藍光微微一閃，腦海中不由出現一串數據信息。
道具銅龜紐“長水校尉丞”印評：庸 制：印面2.3×2.3cm，通高1.8cm
言：印銅鑄，方形，龜紐。印文為篆字體，五字三豎行排列，右上起順讀“長水校尉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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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數據分析完畢，可解鎖職：校尉、官：從七品上（翊麾校尉\朝散郎）、勛：武騎尉 劍眉一挑，蘇靖低頭望去，只見身前泥濘的水洼中，斜躺著一枚方形銅印。而在銅印一側，一個木箱倒伏在地，四周散落著些金塊、銀塊。
蘇靖一手拾起銅印，另一手將木箱擺正，抬眼一瞧。
只見木箱之中，羅列著數十枚金銀，而在金銀之中，還靜躺著兩枚沾了泥水的香囊，其中一枚上，繡著“沈幼娘”三字。
“沈…幼…娘？”
蘇靖若有所思，又望向另一枚香囊，抬手將其翻開，便在另一側上發現“薛璋”二字。
“吼—”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鯉魚的吼叫，蘇靖眉頭一皺，隨即抬手將銅印與四周散落的金銀盡數放回木箱中。
起身躍到空中，蘇靖抬眼望去。
只見南坪灣中一條鯉魚破水而出，騰躍直上，而后魚尾用力一擺，身下滾滾河水立時涌來，匯聚成一條水流，托住鯉魚。
鮮血從鯉魚傷口中汩汩涌出，將身下水流染成鮮紅，鯉魚猛地一擺頭，宛若踏著濤濤血河般，回身撲向岸邊。
“孽畜！還我師弟命來！”
一道寒光閃過，王嘉暉手中揮舞劍光，騰躍而起，徑直迎向鯉魚。
卻見那鯉魚氣勢洶洶，俯沖直下，陡然一擺身姿，靈活地側身躲開劍光，隨后回身一擺魚尾，猛地一下將王嘉暉拍在堤岸上。
只聽一聲慘叫，便見王嘉暉躺倒在泥坑中，鮮血從七竅之中汩汩涌出。
“吼—”
伴隨著一聲吼叫，鯉魚從天而降，一頭撞進坑中，滿布尖細利刺的魚口瘋狂咬合，隨即便見一團血霧飛濺在泥水之中。
“嘩啦”
微風中，一道浪拍打在堤岸上，將鮮血的痕跡緩緩沖去。這時，便見鯉魚一擺尾，隨即便沉入河底之中，沒了蹤影。
與此同時，遠在百里之外的余塘縣城，清冷的夜風吹拂而過。
通玄觀，百家殿內，燈火通明，兩名道童一左一右盤膝坐在蒲團上，打著瞌睡。而在他們身側，大殿中央位置，擺放著三十八盞油燈，據說長明不熄。
然而就在此刻，其中一盞油燈卻忽然一下搖曳。
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