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亂墳灘上漸漸飄蕩起稀薄的霧氣,蘇靖從碎石堆下縱身飛出,而后懸停于蒲草叢中。
抬頭遠望,一輪上弦高掛于西側月輪山之上,在其四周,天幕之中,星羅棋布。
今夜,倒是個好天氣。
蘇靖收回目光,起身從河面上飄過,徑直落入南坪村中。
此時的南坪村似乎于昨日不太一樣,雖說大部分人家都已熄滅了燈火,但是街頭巷尾內隱隱約約可聽見些許交談聲。
蘇靖尋聲走去,不多時,又來至昨夜的路口。
而在不遠處,正是拾娘生前所居住的小屋,此時卻是燈火通明,約有四五個男子坐在院子里,小聲交談著。
“這是…?”
蘇靖不禁升起一絲疑惑,想不明白為何今夜會有這么多人聚集于拾娘家的院子中。
念頭一動,蘇靖正要上前,便聽身后忽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隨即,一名男子昂首闊步,徑直穿過蘇靖魂體,正要再往前,他立時打了個哆嗦,有些疑惑地停下腳步,環顧一圈。
蘇靖朝那男子望去,只見此人身長八尺有余,束發披肩,看上去約有二十來歲,模樣甚是俊朗。
他身著無袖褐衣,頭上與腰間各系一匹白布,背上則背著長弓與箭袋。
“哎,五哥!五哥來了!”
就在這時,院子里一名少年正看到蘇靖這邊的路口,一眼便認出該男子,臉色一喜,高聲招呼道。
那男子循聲望去,隨即眼含笑意地抬手招了招,抬腳便小步走進院中。
一道細微藍光一閃而過,卻是未能看到那男子的姓名,顯然雜流:凡的“物所見,必有名”并不包括人。
仔細一想,其實倒也沒差。
像黑玉虎形刻刀這種物品,或許有千萬個,但這千萬個都是黑玉虎形刻刀,而人的名其實應當指的是族群名,而他個人的名字,這便不在雜流:凡的能力范圍內了。
這時,正在查看藍光所反饋信息的蘇靖忽然一怔,隨即嘴角不由微微翹起。
道具趙氏漆弓評:庸制:長157厘米,寬3.5-4.5厘米 言:弓身用竹子制成,中間一段由4層竹片疊合而成,外纏膠質薄片,再用蠶絲繞緊,表面涂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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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未知數據分析失敗,無法加載…
剛剛從黑玉虎形刻刀上獲得雜流:凡,如今再次見到這種自帶未知數據的道具,蘇靖不禁有些意外。
只是,看警告文字,此時他卻是無法加載未知數據。
“或許是那趙氏漆弓并不歸屬于我的緣故嗎?”沉思片刻,蘇靖嘆了口氣,將那趙氏漆弓暫時壓在心底,念頭一動起身緩緩往院子之中飛去。
正在這時,“汪汪汪…”,院中角落突然竄出一只大黑狗,對著站在院門的蘇靖連聲狂吠。
“大黑!大黑!不許亂叫!”
院中一名少年快步跑到那大黑狗身邊,將其一把抱住懷中,連聲訓斥。
“汪!汪!汪!”
盡管如此,那只大黑狗卻是拼命掙扎,從少年懷中掙脫,而后繞過少年,將其擋在身后。
“五哥,大黑這是怎么?”少年轉過臉望向身背趙氏漆弓的男子,問道。
那男子抬眼望向院門,在那里卻是空無一人,正在這時,便聽一旁的濃眉黑臉的壯漢沉聲道:“我曾經聽說,黑狗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該不會是…拾娘?”
聞言,院中不知何處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便見諸人臉色各異。如那少年,臉色霎時一白,而身背趙氏漆弓的男子倒是面色如常。
至于一旁的黑臉壯漢,臉太黑看不出來…
停在院門的蘇靖,掃視了一眼院中諸人,隨后望向攔在門前的大黑狗,此時俯低了身子,齜開口中利齒,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嘶吼。
“老六莫要胡說!”
就在這時,從屋內走出一名白發老者,長長的白色胡須一直拖到胸口,右手握著一桿半人高的木杖。
老者看了一眼院子門口,而后朗聲朝著眾人講道:
“大黑它正懷著孩子呢,脾氣自然是暴躁了點,便是稍有點風吹草動,也會使其驟然發狂,你等此時也需小心!”
說完,便見院中諸人臉上游移不定,將信將疑。
蘇靖心知再待下去,那只大黑狗恐怕就會徑直撲向他,到那時,眾人就不再只是猜測,而是篤定有鬼了。
于是,他立即打消了進入院子的念頭,起身飛回之前路口的陰影之中。
這時,只聽身后的大黑狗一聲嗚咽,隨即便見其小步溜到院門處,側身趴倒,耳朵貼著地面,閉目養神。
“你們看,這不就好了嘛…”
老者沉著腳步,緩緩走到院中,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后,又轉過臉望向站在屋門口西側的黑臉壯漢,開口問道:“杜三那小子呢?”
“吶,這不來了了嘛?”黑臉壯漢一努嘴,指了指院門,回答道。
“噠—”“噠—”“噠—”
熟悉的腳步聲傳入耳中,正準備離開去尋找昨夜黑衣人的蘇靖立時停下腳步,轉過臉再次望向院中。
院門處,站著一名男子,正是老者口中的杜三。
那杜三一瘸一拐,走進院中,其腰間掛著的赤紅色葫蘆跟著身體的擺動,也一上一下晃動。
赤紅色葫蘆上,一個胖娃娃手捧仙桃,咧嘴大笑。
瘸腿、葫蘆,蘇靖不禁雙眼一瞇,望向那杜三的臉,只見其左眼上罩著一個黑色眼罩,心下越發肯定,于是抬手抹額,便見藍光一閃。
生物杜三評:筑基 言:盡管天生右腿殘缺,左眼不可視物,但身體強健,擁有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并且仍舊在蛻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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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具鬼子葫蘆評:法器言:以普通葫蘆為材料,攝取一名童子魂魄,蘊養成鬼子后形成。受材料限制,上限較低,目前空間容納1/5名鬼子用:殺人誅心:桃鬼子食心之術,需要煉化鬼子葫蘆,當前暫不可用、攝魂:攝取一名童子亡魂,煉成鬼子、招魂:召喚葫蘆內蘊養的鬼子 策:弒主:鬼子喜怒無常,偶爾總會想殺死持有者,該狀態無法被煉化消除,小心使用、父子同脈:煉化鬼子葫蘆后獲得該狀態,持有者與鬼子喜好一致。目前:每日需食用一顆新鮮心臟。
“嘶”
蘇靖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昨夜的黑衣人今日已然踏入修行之門,而原本普普通通的葫蘆,則也變得如此兇惡歹毒。
“果然,白日里的確是出事了嗎?鬼子葫蘆…不好,該不會是拾娘?”
回想起白日里的那串鈴聲和鬼子葫蘆中的桃鬼子,蘇靖臉色陡然一變,眼神陰鷙地望向院中。
這時,院子里諸人除了老者外,在杜三進來后齊齊站起身。
“好,現在人已到齊,老三,小五,老六還有水生,你們四個去將拾娘請出來。”老者坐在位置上,握著木杖朝諸人吩咐道。
隨即,便見老者身旁,與柴房門口各走出一人,都是二十來歲。一個裸著上身,赤著腳,喚作水生。另一個圓臉,身材壯碩,便是之前出聲的老六。
二人起身之后,便與黑臉老三和背著漆弓的小五一同走進屋內。
不多時,四人合力抬著一副紅漆棺材走出堂屋,身后則跟著李二、李田氏以及一臉蒼白,身形瘦削的李三郎。
那李二手上撐著一把白紙傘,懶散地搭在肩上,歪著身子站著,不時張了張嘴,打著哈欠,而在他身旁站著的便是挎著竹籃的李田氏,扭著細腰,對著小五頻拋媚眼。
白須老者見狀皺了皺眉,臉上隱隱有些不悅,站起身,語氣冷淡:
“時候也不早了,出發吧!”
聞言,杜三抬腳走到院門位置,回頭看向李二和李田氏,等了大概數息,不見兩人有所動靜,最后有些不耐的開口喊道:“你們倆過來…”
這時,李二方才醒過來一般,訕訕一笑,哈著腰快步跑到杜三身后。
倒是另一旁的李田氏翻了翻白眼,扭著腰,踱著小步卻只走到院中,與那杜三拉開五六步的距離,臉上滿是鄙夷的神色。
“兇什么兇,死挫窮…”李田氏站在院中,輕聲嘀咕。
杜三轉過臉,眼神中閃過一絲兇狠,抬起手,看上去很隨意的搭在葫蘆上。
忽然,一陣夜風吹過,“咳咳咳…”,便聽一連串的劇烈咳嗽生,杜三一驚,隨即放下搭在葫蘆上的手,轉身循聲望去,便見李三郎按住胸口不住的咳嗽,蒼白的面色上隱隱泛紅。
“三郎!”
“三郎!”
眾人一慌,正要上前,便見李三郎伸出手,擺了兩下:“…只是嗓子有點癢,問題不大。”
“三郎,我看你還是在家呆著吧,莫要走動…”老者看著李三郎,拄著木杖走上前,伸出手扶住李三郎,開口道。
而后者抬起頭,望了一眼拾娘的棺材,這才轉過臉,望向老者,堅定地搖了搖頭。
“三郎,你就聽村長的吧!夜里風大,還是小心身子…”
說話的乃是水生,抬著棺材,偏過腦袋關切地望著李三郎。
“對啊,三郎,快回屋吧!”其余諸人連聲附和。
李三郎抬眼,目光猶疑,掃視了一眼院子里的其他人,最終目光定格在李田氏身上,像是在求救似的。
“三郎,聽娘的話,快回屋去!”
聲音尖細,又帶著些不容置疑的嚴厲,李三郎眼神一暗,點了點頭,像是失了魂一樣轉過身,走回屋內。
“那個…”
就在這時,李二忽然開口:“我身子骨也弱,要不…我也回去歇著?”
聞言,老者陡然一下轉過身,瞪了一眼李二,手中木杖猛地用力往地上一砸,沉聲怒喝一聲:“閉嘴!”
老者冷眼掃了一眼李二和李田氏,見二者都收斂了姿態,揮了揮手。
“走吧!”
一聲令下,杜三立時抬腳走出院門,身后跟著撐傘的李二和挎著竹籃,撒紙錢的李田氏。
在這之后,跟著的便是由老三、小五、小黃和水生四人合力抬著的紅漆棺材,位于隊伍的正中央。
隊伍的最后便是老者,其身旁則跟著一名少年。
一行人出了院子,先是順著小路往西,走了沒多久,便拐向南邊,一直走到南坪灣河岸邊方才停下。
蘇靖遠遠吊在隊伍身后,隨著眾人一同來到河岸邊。
岸邊停著一艘小船,老三和小五等四人一同合力將棺材抬放到船艙,隨后其余諸人便也一個接一個地坐上了船。
這時,握著一桿船篙的水生,解開系在岸上的麻繩,用力將船往河中央一推,而后縱身一躍,跳上船尾,撐著船駛向河對岸。
蘇靖當即快步跟上,縱身一躍,跳入河中。
南坪灣河底,蘇靖跟著頭上的小船緩緩游動,正行至河中央,忽然心生警兆,下意識地便將周身怨力陡然震開,包裹住自己往左側一避。
“嘩啦”
只見,水下金光一閃而過,蘇靖意識猛地一陣刺痛。轉身再往回看,只見遠處水草撫動之間,懸停著一尾通體碧黑色的鯉魚。
其背部位置,一條淡金色的紋路從腦后一直延伸至尾部,在深暗的河底,隱隱閃爍著微弱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