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雀挽著左汀稚的手:“你不要再對別人這么說了......其實他們更喜歡的,是你哥哥啊......也不要再騙自己了。”
左汀稚微微一笑:“我知道啊,可是這世上如果我都不相信我自己,還有誰能夠相信我呢?”
霜雀握緊了拳頭,片刻之后又松開了雙手:“我們跟寧天霄一起走吧,我其實,我其實,不相信你的姑奶奶,她這么久都沒有回來,會不會是被迦修說服了,或者......”
“我也不相信我的姑奶奶,可是我們現在被困在這里啦,哪里都不能去。”
霜雀說道:“我很害怕,我們離開這里吧。”
“離開會死的,但是留在這里還能夠掙扎一下,你一向比我要勇敢,不要害怕。”
“我只是覺得,這最后的結局,或許不是我會想看到的。”
“可是我們總要面對這最后的結局。”左汀稚壓低了聲音,“其實我的姑奶奶也告訴我,他們是真的想要,毀掉整個世界。”
霜雀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左汀稚。
左汀稚摸了摸眼角的淚痣:“別害怕,我這個人也是真的不想死,我們不會死的,哪怕是卑鄙地活著,也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左汀稚冷笑了一聲:“當年被人放狗咬,差點在雪地里凍死的時候,我就是想著這些事才活了下來的,只有活著!”
醇光忽然露了個腦袋:“寧先生回來了。”
左汀稚回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知道了,我們馬上就回去,現在我們還得說幾句悄悄話。”
蕭殺在醇光露出腦袋之后,立即警惕地看著醇光的方向,仿佛那一夜面帶稚氣跟醇光一起玩牌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
“喂蕭殺,別對那小子帶有這么大的敵意,人家就是一個老老實實的小傀儡而已。”
蕭殺悶頭說了一聲“是”,卻還是一臉緊張。
左汀稚笑著摸了摸蕭殺的頭,罵了一聲兔崽子。
“回去吧。”左汀稚吹了聲口哨,“寧天霄這么晚才回來,說不定有什么奇遇,我這人——一向最喜歡聽故事了。”
霜雀勉強地笑了笑,跟著左汀稚回到了他們休息的地方。
醇光不知道從哪搞到一套茶具,正在給他們煮茶,旃檀和重寧不喜歡這種人類的東西,左汀稚和焦信倒是喝得津津有味,旃檀則在一旁神色古怪地看著左汀稚喝茶。
寧天霄面色如常,也取了一杯,醇光在一旁一字一句地背誦《茶經》,旃檀嫌他煩,威脅他再多嘴就把他扔出去。
“寧兄離開這么久,可有什么奇遇?”
“上面的情況不是很好,有些人正在跟主神們聯絡,也許我們就快得救了。”
“我倒是在寧兄臉上看不到一丁點的高興呢。”
寧天霄淡淡地答應了一句,說道:“也可能只是奢望,迦修動手,正好省了他們的麻煩。”
“寧兄說得有道理,不過看寧兄神色,似乎已有了對策?”
寧天霄道:“這里還有條密道,我可以帶你們去,送你們安全離開。”
寧天霄問出“我是誰”之后,那一團水銀凝成的怪物劇烈地顫抖著,片刻之后,竟然開始蒸發,水銀蒸汽刺得他雙眼發疼。
在最后一刻,那怪物喊了一句話:“你們是罪人!”
寧天霄看著那東西蒸騰成一團銀白色的霧氣,漸漸消散在夜空中,最后響徹暗室的,是一聲巨大的尖嘯。
這聲尖嘯過后,四周忽然變得一片光明,寧天霄雙眼劇痛,一瞬間失明,他的視力慢慢恢復過來后,周圍還是一片白茫茫的、仿佛無邊無際的光明。
他看向四周,但四周空無一物,那同他說話的人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唯有先前的沙盤還留在原處。
這光漸漸變得不那么刺眼,而面前的沙盤則逐漸變得分崩離析,完全成為了一團散沙。
寧天霄看向背后,不見先前的來路。
那先前跟他說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聲音空茫無依,仿佛從四面八方而來。
“我們認同宮止,這個世界早已經腐爛衰朽了,唯有從根源上毀滅重造,方能使得一切都恢復如常。”
“不,你們想要的是權力。”寧天霄說道。
“他們既然已能夠創世,要再多的權力還有什么用?若干年前我來到此地,曾見到一群喝醉了的男子欺辱一個妖族的女子,他們把那女子折磨致死,你想看到的是這樣的世界嗎?”
沙盤當中的沙子倏然凝成了一個女子的形貌,那女子躺倒在地,無聲地嘶叫著,令人不忍直視。
“我還看到了人與人互相蠶食的時刻。”
那堆沙子又被打散,很快凝成了兩個人,那兩個人互相指著對方的臉,無聲地唾罵著對方,很快拿起刀槍,對著對方拼砍過去。
“我看到了那些孩童在巷子里乞食。”
一個半大的孩子坐在窄巷子當中,抬頭仰望著夜空,他的身上帶著無數傷口,低頭啜泣著咬著一小塊饅頭。
寧天霄想起了神王,他聽柳佞講起過神王的故事,那時候柳佞唏噓不已,似乎也不知為何當年那個少年,會變成神王座上那一團肥肉。
“我那時,還看到了權貴們為了權力,隨意殺人以構陷其他人,埋酒坡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是可想而知。”
沙盤當中起了高樓,那高樓在巨大的爆炸當中碎裂成瓦礫。
“所有的領域都是如此。”寧天霄說道。
沙盤當中的細沙仿佛漩渦一樣流動著,向著一個方向旋繞。
“你看看這樣如何?”
沙盤當中突出了一座高臺,一雙無形的手將象征著權力的旗子全都放在這座高臺上,另一邊也出現了一座高臺,這座高臺上放著相當于弱勢的一群人。寧天霄看著這沙盤當中的構造,忽然有些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他隱隱約約知道對方要干什么。
“想爭權的且去打打殺殺,我想......或許應該把此地改造成一個平衡的結構,這樣一來,對任何一方,都有所遏制,或者——不如這樣,可以利用埋酒坡的結構,一部分人晝生,另一部分夜死,你說對么?寧天霄?”